走過台北龍山寺、板橋慈佑宮,許多香火鼎盛的寺廟旁,算命攤位如雨後春筍般出現;書市上,算命書籍方興未艾,鎖定的年齡層也愈來愈年輕;電視節目裡,算命師、占星師已成為新興「電視名嘴」,光鮮的打扮、包裝,與明星無異;網路與手機業者也相中算命業的市場潛力,紛紛與「算命明星」合作,獲利率看好。
全球性的景氣低迷,與接連的戰爭、疫疾,讓生活充滿不確定,而人心愈徬徨,對「預言」的渴望也愈熱切,加上電視、手機、網路等傳播媒介的商業競逐,讓「算命」這個教人趨吉避凶的古老行業,在科學昌明的二十一世紀,彷彿才正爬上另一個高峰。
台大中文系畢業、擔任翻譯工作的林安信,最近只要想到每個月定時的同學聚會就百般無奈,原因是一干大學好友們全都改了名字,由於算命師叮嚀新名字要常叫才有「靈動力」,聚會時好友們彼此以新名字親切招呼,唯一沒有改名的林安信反倒格格不入,無法適應。
「就好像突然有一天你相識多年的好友全都『出櫃』,告訴你,他們其實都是外星人,讓人十分震撼,」林安信牢騷地說。更誇張的是,朋友們的新名字「世瑄」、「新宸」、「依琳」等,像煞瓊瑤小說裡的主角,彷彿一齣文藝愛情片就在生活中上演。
龜殼、銅板(右),鳥兒、竹籤(左),徬徨的現代人寧願相信神秘的卜卦術,但如此求得指引後,就能走出幽暗甬道,通往光明?
行要改名,坐要改姓?
近兩年台灣掀起的改名潮有多熱烈?以台北市為例,根據台北市政府民政局戶政資料統計,單單去年一年就有二千三百多人申請改名,創五年來新高。中部地區人口數僅九十多萬的雲林縣,去年申請改名的人數更高達六千五百多人,許多鄉鎮戶政機關每天一開門,就有人排隊等著改名字。
專攻姓命學的命理師蘇庭峰分析,經濟不景氣,各行各業的失業壓力大,在對大環境充滿無力感的情況下,市井小民急著找人指點迷津,趨吉避凶。傳統命理學中改運的方式有很多,如請廟宇做法事、點光明燈、佩戴幸運物、改名字、調整陰陽宅風水等等。其中,改名字原本就是最簡單快速的方式,而正好前年十月內政部修正「姓名條例及施行細則」,放寬每人一生中有兩次改名的機會,改名字的人於是更為增加。
「戶政機關的統計數字只能參考,實際上改名字的人可能要比這個多上好幾倍,因為傳統文化中,讀書人除了本名外,總是有多個字與號,」蘇庭峰說,更多的人只是選擇多了個新名字,並未正式前往戶政機關登記。
許多相信算命的人,也希望自己能一窺宇宙間的玄妙規律,但一般私人授課價格昂貴,士林社區大學在開設藍明和教授的「生活命理與勘輿」課程後,學員不分老少,趨之若鶩。
五十億商機
在百業蕭條中,改名字風潮反映了「命理業」開高走高的行情,然而,台灣的算命市場到底有多大?
根據網路測量公司NetValue在去年所做的調查顯示,台灣算命市場每年的營業額高達五十億台幣以上,除了傳統紫微、風水、勘輿、占卜、改名字等傳統命理市場,新興的網路算命,營業額也有三億台幣之多。
如果以消費行為來看,財團法人董氏基金會今年三月份發布一項針對大高雄地區民眾「憂鬱程度與就醫習慣」的調查,結果也顯示了算命在一般人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該項調查顯示,約有一成三的民眾憂鬱程度嚴重,但這群人中,只有百分之七•二會尋求專業醫師協助,近六成五的民眾會選擇算命、卜卦、改運、或信仰庇佑的方式來解決。
算命的人多了,從事算命業的人當然也相對增多。五十八年次、擁有大學理工學位的命理師郭建宏說,算命業不一定得掛牌登記,許多相士就選擇在自宅工作,以節省成本,因此台灣有多少人從事這個行業變得很難精確統計。但根據同業間粗略的估計,這兩、三年間投入這行的新手數目至少是原先的三成。
「算命的人多,收入愈趨豐厚,經過媒體推波助瀾,讓算命業的社會評價也提高,而這一行門檻低,學兩年就可執業,更讓高學歷與中年轉業者趨之若鶩,」郭建宏也是在兩年多前轉行,憑著家學淵源與之前在各大企業任職的社會經歷,他自認,「很快就上手,並有相當的『市場滿意度』。」
神秘學或許難測,但風水勘輿可是老祖宗智慧的結晶,包含了科學、視覺效果等多種空間觀念。在家裡或辦公室擺個水缸、花瓶,美化環境的同時,也可以暢旺運勢。
新算命商圈
郭建宏開業的地點就在龍山寺旁的西三水街臨時集中市場,短短幾十公尺的鐵皮屋,近三年內就聚集了三、四十家命相館與水晶、玉器等傳統吉祥物的攤販,週末龍山寺周邊人聲鼎沸,算命的人潮也是一波緊接一波。若是遇上下雨天,狹小的命相館板凳上挨擠著尋求指點的人,走廊上行人川流不息,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
每個月固定會到龍山寺燒香的陳小姐,除了拜拜時會求籤之外,通常她還會順道前往西三水街臨時集中市場卜個卦,「排遣鬱結的情緒」。
「好像準,也好像不很準,不過反正卜一次卦才三百塊錢,老師如果叮嚀什麼該注意的,我就多留心一點,比較安心啦,」陳小姐說,這兩年經濟不景氣,她從兩家茶藝館,經營到一家咖啡店,今年初又改開「休閒小站」,生意越做越小,也越做越差,如果不是宗教與算命支撐著她一點希望,「真不知要怎麼撐下去」。
「龍山寺附近的算命館我幾乎都算過喔,」陳小姐隨即比較起各家老師的專長、優劣,她不諱言,她已經算命算上癮了,且種類不忌,紫微、八字、手相、面相都算過,走算命館像在走自家「灶腳」。
目前龍山寺周邊正在進行地下商場的工程,預計明年建好後,將與行天宮附近地下道的算命館一樣,成為附屬在觀光勝地中的固定一景。這種算命館在寺廟旁聚集的現象,這兩年在各地香火鼎盛的廟宇週邊亦可看見。
「來拜拜的人多半本來就有困惑,尤其在廟裡抽中的籤讓人不夠滿意時,就會順道來卜個卦、算算命,」郭建宏說,在廟旁開業通常都是「坐旺不坐衰」。
許多相信算命的人,也希望自己能一窺宇宙間的玄妙規律,但一般私人授課價格昂貴,士林社區大學在開設藍明和教授的「生活命理與勘輿」課程後,學員不分老少,趨之若鶩。
「算命仙」明星化
媒體推波助瀾製造大批算命明星,也是這一波算命熱潮中有趣的現象。
電視節目《開運鑑定團》、《命運好好玩》等收視率居高不下,參加節目錄影的算命師們成為炙手可熱的「明星老師」,將電視台節目的經歷印在名片上,已成為這一行自我宣傳的新方式。行動電話與網路業者也順勢推出打明星牌的算命服務:手機業者遠傳電信的I-style「515算命王」加值服務,以簡訊傳送算命內容,包括戀愛、工作、財運、開運妝扮等,至於手機占卜,簡訊收費每一封二十元。台灣大哥大則提供星座占卜服務,用戶可以透過語音收費的方式收聽「唐麗淇塔羅占卜」、「薇微安星座」、「徐紹華姓名學占卜」等。
在網路通路上,除了各大入口網站紛紛經營付費的個別算命服務,標榜「個別真人服務」的專業算命網站也應運而生。去年四月開始營業的「三批影音算命館」,不但培養一批自己的明星老師,還幾度與百貨賣場合作,舉辦大規模命理博覽會。
「三批真人網路命相館」負責人吳詠裕表示,雖然一開始網站也特別著重老師專長的多元樣性,除中國傳統的紫微、四柱、姓名等算命術外,也提供西洋占星術的解答,但市場的反應還是集中在中國傳統算命術上。有趣的是,拜網路打破空間限制之賜,消費者有三分之一是來自海外,而香港的算命師也在網站上受到台灣網友的歡迎。
「根據我們的統計,女性仍是網路算命的消費主力,佔三分之二強,以感情為主訴內容,且年齡多集中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推測可能是這個年齡層的女性多有適婚的壓力,」吳詠裕指出,比起事業,感情還是人最無法掌握的面向,較容易讓人徬徨不安,因此網站會與老師們溝通,希望在給予算命者意見時,能以較正面的態度引導。
「真人算命」是三批影音算命館能夠成功經營的原因,但也是網站發展的侷限。由於真人算命可以接的個案有限,利潤複製性不強,不像電腦算一次只要一百元,速度又快,屬於網路族可以隨性掏錢的低消費,因此目前各大網站仍努力開發較精確的電腦算命軟體,以求薄利多銷。
老師引進門,修行在個人
市面上的算命行情,一般卜卦要三百到八百元,紫微斗數一千到數千元不等,改名的價錢就更高了。「與其花大筆錢找人算命,不如自己學習,不但可以一窺命理堂奧,若是學有所成,也算是『第二專長』,機緣到了,或可執業,」任職於高科技產業、曾拜師學藝的吳宗泰表示,許多學習算命的人都抱持著這樣的心態,然而真正拜師之後才發現,一個月幾千塊的私人授課往往只能學到皮毛,老師也多半會留上一手,真正命理中的細節或老師獨到的經驗,要真正當「入門弟子」才能習得部分,但「入門弟子」的拜師費用,往往幾十萬是跑不掉的。
在士林社區大學教授「生活命理與勘輿」課程的講師藍明和指出,命理學裡的「子平派」擅八字論命,且快速簡捷,論人生行運吉凶、財運較準;「紫微派」的紫微斗數算法則涵括眾多星宿的變化,雖不擅財運推測,但在情感、災難的預言上較為擅長;「江湖派」則是著重於察言觀色,依人的外貌、氣色等給予意見。
藍明和不諱言,跟不同專長的老師學習,融合各派優點,互補不足,幾乎是從事這一行的基本條件,但幾名老師的學費加一加少說也上百萬台幣。一般人只是對命理有興趣,如果一開始就花幾十萬的拜師費,很不划算。目前各地區的社區大學都開設了命理學的初級與進階班,包含勘輿(風水)、紫微斗數、姓名學、八卦算命術等,是很好的入門課程。
「老師引進門,修行在個人,」藍明和說,重要的還是要有興趣、肯下工夫,即使學費不高的社區大學學生,一、兩年內可以「出師」的也大有人在。
士林社區大學的命理課,這一學期初級班學生,以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居多,來自各行各業,都是想習得安身立命之道,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對母子。
成功靠自己
就讀輔仁大學經濟系四年級的鄭同祐陪同媽媽一起上課,以便課後可以為她講解聽不懂的部分。他說,老師講解得很有趣,回家也會和母親依所學調整家中的擺設,親子感情因此增進不少。
「只是效果好像不怎麼顯著,調整風水後,期中考仍考得並不好,」鄭同祐想一想,又表示,也可能是自己的功力不足所致。他學習了十堂課的心得是,算命、風水對於微觀個人可能有相當的準確度,但研究經濟學的他,仍不相信以命理的方法可以預測股市行情。
相較於鄭同祐事事驗證的態度,鄭媽媽則表示,了解命理,多少有舒緩壓力、心理治療的功能,事情失敗了,可以檢討到底問題是出在個人的不夠努力,或只是因為運氣不好。「這也算是積極的人生觀,」鄭媽媽說,鄭同祐對命理頗有天份,若將來他有意走這一行,她一點都不會反對。
時代在變,過去被認為難登大雅之堂的算命業,現在炙手可熱,姑且不論命理學的準確性如何,藍明和叮嚀欲投入這行的新手,「不管作哪一行,努力還是成功最大的要件。」是的,即使未卜先知的算命仙,還是得靠自己打拚才能出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