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台灣意象

「台灣在哪裡？台灣到底在哪裡？」去年底，剛登上美國大聯盟不久的王建民特地利用空檔回國，為新聞局「尋找台灣意象」活動拍攝廣告。影片中，紐約計程車司機的聲聲追問，讓王建民陷入沈思，也讓螢幕前的觀眾無言。

國際人士對台灣不瞭解，對岸中國更是藉機混淆。不久前，中國出了兩枚紀念幣，一面是中共的國徽，另外一面分別是台灣的北港朝天宮和台南赤崁樓；不知情的外國人還以為朝天宮、赤崁樓是在中國境內，歸中國管轄呢。

而這類荒謬劇的最新版本，則是一直戰戰兢兢嚴密控管、從無病例發生的台灣，竟在3月初一度被世界衛生組織（WHO）列入全球H5N1禽流感疫區，只因為WHO屈服於中國蠻橫意志之下，強指「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而遭受池魚之殃！

本頁布袋戲偶圖片為霹靂國際多媒體（股）公司授權

「台灣的處境真的很艱困，國際人格遭到抹煞與孤立，國家的聲音發不出去，」主辦「尋找台灣意象」活動的新聞局局長鄭文燦點出這項活動在有趣、人氣之外的深層意涵。

台灣意象的建構，連結的是國家的抽象形象與具體識別標誌（CI）。許多國家利用現成的國旗與國徽，對內凝聚認同、對外區隔出獨立國格，像是法國象徵「自由平等博愛」的藍白紅三色旗、美國的星條旗、日本的太陽旗、加拿大的紅色楓葉旗等等，在重要比賽場合往往可見各國旗海飄揚，喊聲震天，敵我之間一望可知，絕無混淆。

然而台灣的情況不同。在中共強力打壓下，台灣被峻拒在聯合國及各種重要國際組織之外，各項統計年鑑和名錄中往往不見台灣的蹤影，2300萬人民形同隱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中華民國國號、國旗與國徽，在國際上更少有露臉機會。至於國花──梅花，又因為在國人心目中不如嬌豔多姿的櫻花，離台灣庶民生活太遠而引不起共鳴。

面對困境，新聞局此番避開政治衝撞，改從文化與自然出發，希望能尋找出對內、對外均能代表台灣的新意象，並藉此重新打造國家形象，而首要則是凝聚內部共識。

政治大學台灣史研究所教授戴寶村指出，國家意象與識別標誌的建立，正是民族國家企圖經由國民共有的生活歷史經驗，來形塑「命運共同體」自覺的一種手段。

這項工作絕非易事。台灣雖小，但不論在族群組成、歷史境遇、山海地景及生物種類上，都相當多元而分歧，正如陳水扁總統在「尋找台灣意象」票選結果發表會上所說的，「連總統府這棟建築，看在不同的人眼中就有不同的詮釋，」從最恨到最愛、從日本殖民者帝國餘孽到新國家主權象徵都有。

為了凝聚共識，在參酌各界意見下，「尋找台灣意象」活動由新聞局提出24種選項供民眾票選，並有開放式的自由推薦單元。結果不出所料，前幾大意象各有擁護者，歧異度很高，顯然要達到全民共識，還有一段磨合期要走。

青陽子

根據票選結果，屬「文化人造物」的布袋戲，以超過13萬的票數拔得頭籌；緊追其後的是台灣「地景意象」代表──玉山。同樣超過10萬票的，則是由民間自行推薦、可謂「台灣全民運動」的KTV；另一項也是民間自行推薦、屬於台灣專利的綠燈號誌「小綠人」則名列第四。只是民間推薦部分因為票數未做確認身份、防止網路重覆灌票的處理，所以只列為參考，不予正式計入。

回到原點，究竟，「台灣的特色是什麼？台灣最獨特、最美好的地方是什麼？」新聞局長鄭文燦指出，當初為了避免政府由上而下獨斷決定，整個活動強調民間參與，希望能找出「最大的公約數，最大的交集」，整合出一個共同的情感投射對象。最後的結果或許不能讓人人滿意，但這個過程本身就是彌足珍貴的。

依鄭文燦觀察，強調「民主進展」、「科技發達」和「台灣主體性」，是台灣作為一個轉型中的新興國家，最想要傳遞出去、也是國際社會對台灣已有的最深刻印象。這樣的國家核心理念，正好可以扣連這次的票選結果。

以票選第一名的布袋戲來說，鄭文燦指出，它是台灣獨特的傳統偶戲，而且從野台、內台、電視布袋戲、大型舞台金光戲，到專屬的電視頻道，甚至以炫目特效拍成電影《聖石傳說》，一直搶在時代潮流之先，並牢牢吸引年輕人的眼光，非常符合台灣扎根傳統又企圖求新求變的特質，勝出並不意外。

最近由偶戲天王黃海岱家族第四代傳人領軍的「霹靂布袋戲」要進軍美國卡通頻道，在網路上引發話題，促使「霹靂迷」踴躍上網投票，連「布袋戲之鄉」雲林縣也發動縣民努力催票，這也是布袋戲得以後來居上奪冠的重要原因。

「布袋戲在某個程度上，象徵著全球化時代裡『在地文化』的覺醒，也顯示我們對於文化傳統的自信與珍愛，覺得可以藉著它來『秀』台灣，」鄭文燦表示。

不過，布袋戲是台語演出，在族群代表性上略有偏頗，對文化中從無偶戲傳統的原住民而言更顯疏離，所幸「霹靂」旋風席捲校園，年輕戲迷中各種族群都有，而未來新聞局還將以布袋戲巡迴國外進行文化輸出，以加深國際社會對台灣與布袋戲的連結印象。

至於第二名的玉山，更是意涵豐富。「台灣這麼小的小島，卻擁有百座以上的3000公尺高山，還有標高3952公尺的東亞第一高峰玉山，是十足的小國志氣高，」鄭文燦笑說。

事實上，在整個票選過程中，玉山曾經領先，最後卻以一萬多票的差距輸給了布袋戲，讓許多民眾跌破眼鏡。

9度攀登玉山、連手機打開都是玉山照片的政大教授戴寶村，對於票選結果就毫不掩飾地大表惋惜。

他表示，玉山的壯闊秀麗舉世罕見，它既是台灣及東亞第一高峰、布農族的「聖山」、日本殖民者崇敬的「新高山」，也是台灣中部各大河川的發源地。近年台灣藝文界燃起「玉山學」熱潮，無奈還是不敵過去半世紀戒嚴時期，「山禁」政策所造成的民眾與大山的疏離隔閡而屈居第二。

戴寶村解釋，「尋找國家意象」是人民自信與自覺的展現，如果台灣人以「我們是玉山的子民」做為自我認同，這其中含有的敬畏自然、愛生護土的深意，將比「玉山是台灣領土的代表」更深刻，更令人感動。

「可惜選舉已經結束了，不可能再重來一次！」雖說如此，但屬於梨山七家溪冰河孑遺生物的「櫻花鉤吻鮭」，居然能夠打敗群雄，奪得台灣意象的第五名，倒是讓戴寶村相當驚喜。

至於名列第三、現為全世界第一高樓的「台北101」，背後也有著深意。它是1990年代初，台灣經濟最繁榮時起意興建的，但在興建過程中，卻接連遇到了亞洲金融風暴及台灣景氣低迷等沈重打擊。因此101大樓的興建完成，是台灣經濟韌性與活力的展現，現在更以華人地區最盛大的跨年煙火秀著名，成為歡樂台北、活力台灣的象徵。

不同於部分學者將高聳的玉山和台北101視為「代表國家威權與競爭性格的剛性象徵」，最近紐約時報週日版的旅遊版中，則介紹了台北市，並將「台北101」和它的周邊信義計畫商圈氛圍形容為「快樂消費精神」，成為青春、軟性文化的代表，也帶出「一座101、各自表述」的有趣話題。

「玉山」是東亞第一高山，也是許多台灣民眾發願一生必要攀登一次的心靈原鄉。圖為春季玉山杜鵑盛開一景。

第四名的「台灣美食」更是一種多元台灣具體而微的呈現，同樣引起諸多討論。

鄭文燦指出，台灣過去有很多政治及族群間的掙扎，唯獨「在吃的方面沒有掙扎」，不管是日本殖民下的日本料理、國府遷台帶來的中國各省美食，或是這幾年台灣國際化過程中所引進的各種美式歐風飲食，都兼容並蓄地存在這片土地上。口味上的多元，顯示台灣人是很能夠接受外來事物的，而且經過融合改造後，台灣有了四川本地所沒有的「台式四川牛肉麵」，有了全球華人地區最好吃的油條燒餅和小籠包，台灣最吸引外國觀光客的重點項目永遠是「美食」，這和外國人對台灣最深刻的印象──「友善」──相互呼應，相當有趣。

鄭文燦表示，台灣飲食傳統的特別之處在於「小吃」，令人聯想到簡單又可口的食物。而台灣是一個勤奮忙碌的移民社會，白天晚上都要工作，所以和美食相關的，是許多全天營業的百貨商場美食街、越晚越人潮洶湧的夜市等。現在美食被視為一種「價值」來呈現，也顯現大家對庶民生活的注重。這和民間自行推薦選項中的第一名「KTV」有異曲同工之妙。

布袋戲是台灣最具代表性的傳統劇種，至今仍擁有眾多戲迷，聲勢驚人。

「友善、勤奮與活力，是台灣想要傳遞出去的形象；民主多元、經濟科技和主體性，則是背後的意涵，」國內設計大師、師大美術學系系主任兼所長林磐聳表示，不論是人造文化物的布袋戲、自然地景意象的玉山，或是城市指標的台北101，各種意象在交互運用時，都應該把握這種核心精神。

撇開在國際上「行銷台灣」、「打造台灣品牌」的用心，戴寶村指出，台灣意象的選拔，其實只是一個開始，刺激民眾去思考、去參與，一方面用一種更宏觀的視野去認識自己的國家，思索國家與人民的關係，一方面不妨放輕鬆，把這項活動看做是提昇國民美學和創意的有趣練習，就像他近年來大力推動「鎮樹」、「縣景」、「校徽」等活動，一層層從根基扎起。

他舉例，中國的十二生肖來到台灣，不妨以原住民的百步蛇圖騰代表「蛇」、以最能象徵「台灣精神」的水牛代表「牛」、以造型樸拙的台灣土狗代表「狗」，還可以本土雲豹來代替老虎……。又如曾為反清與抗日基地、暗含「天地會」意旨的八卦山，與民風剽悍、出了多位「反骨」人物的彰化縣極為契合，用八卦山作為彰化精神的認同意象，就是一個成功的案例。

這次台灣意象票選，最大的缺憾是只有78萬張選票，還不到台灣人口的4％，顯示民眾對此議題的疏離與困惑。不少民眾無法決定自己的「最愛」；也有人覺得24個既定選項都不合意，但是又說不出自己想要推薦的項目；還有民眾則一貫地大潑冷水，「再多的形象宣傳，也抵不過一次立法院打架或外勞暴動！」尤其最近中台灣山明水秀的埔里大力推動「Long Stay」長住計畫，卻被第一對前來入住的日籍中村夫婦「嫌」到不行，再度嚴重的打擊了大家對於國家形象的信心。

的確，形象和實質終究有落差，這中間的空白需要全民一起努力填補；而就像真誠溝通可以改變大環境一樣，選一個自己衷心所愛的意象，有助於大家彼此瞭解、凝聚向心力，更有助於台灣在世界上標誌鮮明地表現自我，也是未來重建台灣形象的奠基石。台灣意象出列，每位國民都是最佳代言人，也將是美好國家形象的最大受惠者！

座落在台北鑽石都心信義計畫區中的「台北101」，標高508公尺，它不僅是全球第一高樓，也是台灣人的驕傲。

本跨頁布袋戲偶圖片為霹靂國際多媒體（股）公司授權

葉小釵

今年初甫上任的新聞局長鄭文燦，對票選出來的五大意象有一番精闢闡釋。

布袋戲是台灣最具代表性的傳統劇種，至今仍擁有眾多戲迷，聲勢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