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目前原油進口從採購到運輸的各個環節雖不乏波折,但大致都能順利運作,供油無礙。然而,未來是否依舊如此?
2007年初,國際原油價格還在每桶50至60美元之間徘徊,一年半之後,2008年7月11日的油價卻來到史無前例的147美元,漲幅將近150%。隨著油價高漲,台灣中油的購油費用占營運成本達80%,近來油價大約在120美元附近擺盪,但負擔依然極重。
為求獲利,更為了分散風險、確保油源多元化,台灣中油近年來大力發展海外探勘事業,遠赴拉丁美洲、印尼、非洲等地,與國際大公司合作,目前獲利已達中油獲利的30%。
無能為力
油價的上漲,固然與石油逐漸耗竭,中國大陸、印度等新興國家又需求強勁有關,但之所以上漲得如此快速而劇烈,主要還是在於美元貶值,以及國際熱錢炒作石油期貨所致。
專研國際金融與能源戰略的中華經濟研究院研究員歐陽承新分析,美元自2001年911恐怖攻擊事件之後即開始走貶,對歐元貶值的幅度迄今已達40%,使得以美元計價的石油價格向上攀升。若扣除此一因素,國際油價的漲幅其實沒有那麼驚人。
「以2007年6月油價每桶75美元為例,經過匯價調整後,實際只有45美元,」歐陽承新說。
另一個因素──熱錢炒作,專家的估計是至少推高了油價每桶20至60美元不等。
全球的原油價格依產區不同,以紐約、杜拜、倫敦等市場的石油期貨指數為準,近年每3筆期貨交易中,就有一筆是來自和實質石油供需無關的金融機構,它們殺進殺出、奪取暴利,卻引發全球通貨膨脹,已成為危害國際經濟穩定的頭號元兇。
研究能源經濟的淡江大學經濟系教授廖惠珠表示,過去油價的每日波動長期維持在一美元以下,近兩年卻擴大到三、四美元,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暴漲暴跌。例如今年6月19日中共官方突然宣佈將調升油價,漲幅高達20%,此舉引來「漲價將使民眾不敢開車,導致需求降低」的臆測,美國德州油價立刻暴跌達每桶5美元;之後發現需求並未如預期減少,油價又迅速漲回。在現今市場上油品供需大致平衡的情況下,卻頻頻出現如此迅猛的漲跌,顯見炒作情況嚴重。
問題是,美元走貶與熱錢炒作這兩項因素,小小台灣幾乎莫可奈何。對於美元貶值,理論上中央銀行可透過台幣升值來抵銷,但實際上台灣極依賴出口貿易,台幣升值將墊高出口廠商的生產成本與售價,導致競爭力下滑,不能輕舉妄動。所幸7月中旬開始,美元在走軟7年後意外反轉彈升,油價也終於回跌。
對於熱錢炒作國際石油期貨指數,台灣更是完全無能為力,只能指望歐美各國積極打擊「油蟲」。至於讓中油反過來主動參與石油期貨等衍生性金融商品的操作,來避險甚至獲利,現實上也窒礙難行。中油表示,一來中油是國營事業,法令限制操作衍生性金融商品的額度不能超過原油進口額與成品油的2%,難以投入大量資金,二來此類操作風險極高,就連台塑也曾慘賠,中油只能採取守勢,不敢躁進。
油價成本高漲,耗油量大的運輸業、漁業首當其衝,在各國都引發嚴重的抗議示威事件,台灣情況則尚稱良好。圖為6月底法國卡車司機封路抗議情形。
地緣政治怎麼玩?
眾所周知,石油乃是不可再生的能源。面對逐漸耗竭的前景,各國紛紛在世界各地加強探勘,同時也透過經濟、外交甚至軍事手段,試圖掌控現有油源。
國際能源戰略專家、中華經濟研究院研究員歐陽承新指出,近年來如美國、俄國與歐盟各國,在裡海至巴爾幹半島地區展開管線爭奪戰、美國攻打伊拉克以鞏固中東油源、中國大陸以遠優於歐美的條件和額度,大力金援非洲各國(包括尚比亞、安哥拉、剛果、蘇丹等)以換取石油,無不與能源安全議題有關。中國大陸因此被西方媒體扣上「新殖民主義」的大帽子,美、俄、日、中甚至爭相研擬登陸月球開採「氦3」的可能性,將能源安全戰線延伸到了外太空。
反觀外交處境艱難的台灣,對於這類「能源地緣政治」幾乎沒有插手的餘地。
「更糟的是,台灣長期以美、日為外交主軸,對於中亞、非洲、拉丁美洲等新興產油國的外交關係向來貧弱,更是我們油源始終受制於人的重要原因之一,」歐陽承新說。
以中油在委內瑞拉礦區的爭議為例,由於委內瑞拉左派總統查維茲上任後實行「油田國有化」政策,2007年6月強行將外國投資的油田買回。當時已總計投入8,000萬美元資金的中油要與委內瑞拉談判協商,卻無法入境,其原因就是台灣長期親美的外交路線,與查維茲的反美立場相衝突,委內瑞拉拒發簽證,只能另選第三地談判,目前仍在苦苦交涉中。
而據推測蘊藏有大量石油與天然氣的釣魚台海域,中油曾於1980年代前往探勘,發現豐富油氣,後來卻因為同樣堅持擁有釣魚台主權的日本官方施壓而不了了之。離釣魚台不遠的東海海域「春曉油氣田」,今年6月中國大陸已和日本達成共同開發協議,台灣則無緣參與。
另一個目前世界各國積極維護能源安全的方式──加強探勘,台灣的情況也相當弱勢。
小本經營鑽油難
中油有鑑於台灣油源高度集中於中東(70%),為求分散風險,很早就規劃推動油源多元化。除了在採購上增加西非、東南亞等來源之外,也親自赴海外探勘油礦,多年努力已小有成果。目前中油在海外的南美洲厄瓜多與印尼,共有3個礦區已實際生產,在澳洲、非洲、美國亦有多個礦區正在探勘、試產中。
中油於1986年取得的厄瓜多礦區及1990年取得的印尼山加礦區,目前每日可分得原油1.6萬桶,天然氣130萬立方公尺。這些礦區所生產的原油初期曾運回台灣,但後來因為距離太遠且油質不佳,長程運輸不符效益,故改為直接在當地市場銷售。扣除成本後,每年獲利可達台幣312億元,獲利率約25%,對台灣的能源安全也不無小補。
不過整體來說,目前國際上好的礦區已日益稀少,不僅新發現量減少,而且新礦區往往深陷內陸,或是在深海、極地、沙漠等人煙罕至之處,開採難度以及所耗費的投資大增。許多礦區所在國家,又涉及地緣政治衝突,或是內戰頻仍,外交弱勢的台灣難以插足。
轉個彎,求解套
台灣中油副總經理朱少華表示,過去中油在海外探勘的打井成功率約為五分之一,現在則降到打10口才成功一口。
「石油業的本質就是豪賭,打一口井要花費超過2,000萬美金,簡直像是把錢往海裡倒。而以中油的資本規模與國營事業的法規限制,又能承受幾次失敗?」他感慨。
因此,儘管探勘是石油產業鏈中獲利最豐厚的部分,但在國際石油業強者愈強、弱肉強食的現況下,中油的處境日益艱難。
面對上述困境,中油高層與學者專家都建議,台灣不妨調整外交策略,靈活參與國際的能源賽局。朱少華表示,台灣與中國海洋石油公司訂有「台潮」合約,自2003年起在台灣海峽中線附近的潮汕海域共同開發,儘管尚未鑽得油氣,但已奠下平等、互利的合作基礎,目前亦有在基隆外海的「南日島盆地計劃」準備上路。而中油在海外礦區如厄瓜多、澳洲等,也有與中國大陸合作探勘、經營的例子,未來兩岸能否共享「油水」,將是考驗雙方善意的關鍵。
除了與中國合作外,中油近期也將分別與美國Conoco Phillips、義大利Eni公司在印尼海域合作探油,一方面分散風險,亦可從中學習歐美國家的探採經驗。
後石油時代
長期來看,不可再生的石油能源終有耗竭的一天,而且由於開採難度逐漸上升,正如美國詹姆斯•哈維•康斯勒所著《沒有石油的明天》一書所說,當我們必須耗損兩桶油的能源才能取得一桶油時,這種開採已經毫無意義。
此外,專家也提出預警,全球石油產量將在高峰(即開採量達到既有原油蘊藏量的一半)之後迅速下降,許多人更大膽估計此種「油峰」現象即將在不久之後來到,屆時「油荒」的恐懼將如陰霾罩頂,現代經濟體系將面臨巨變危機。
所幸隨著油價高漲,全球石油消耗量已出現下降,今年台灣市場的需求約減少3%至5%,民眾對節能、環保議題也更為重視。在這種雖無近憂、但有遠慮的情況下,綢繆未來能源供應的行動,現在就應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