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的一天

電影好看，在拍片現場，看一幕幕戲是怎麼拍出來的？更是有趣。

二月初的北台灣，一連幾天寒流過境，但是南台灣的屏東卻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飛機降落在屏東機場，機門一開，厚重的外套就派不上用場。

導演吳念真拍攝的《太平天國》，最後幾場大戲，來到九如鄉。順著省道公路，從路邊果菜市場的後門那條蜿蜒的小路走去，放眼盡是高高的蔗田。怎麼都看不到人呢？拍電影的地方倒底在哪裡？

人煙罕至處

繼續向小石子路走，終於看到大批人馬。一旁停放著多輛外景車、小卡車，還有國防部支援的坦克車、吉普車，一字排開、浩浩蕩蕩；數怞鴗u作人員、演員，加上一連的官兵，場面很是浩大。

再仔細看，這樣的景況還真有趣。臨時演員裡有白人、黑人，和黃種人；使用的語言夾雜國語、閩南語和各種腔調的英語；時空是今昔交錯，莊稼人的汗衫、軍裝，一旁還有豔妝、著旗袍的吧女。不知所以的人，真是看不明白，到底在演哪一年代的戲啊？！

這天早上拍的一場戲，是穿著汗衫、頭戴斗笠、拿著鋤頭木棒的村民，在狹路上和美軍相遇，因語言溝通不良而爆發衝突。

發號施令的是個子小小的導演吳念真，他對著大聲公（擴音器）喊：「現場安靜，拜託，不要說話、不要笑。」

「機器開，action」。

美軍士兵手持步槍，面對狹路上的村民，不准他們再往前靠近，村民吵吵嚷嚷，亂成 一團。美軍聽不懂村民說些什麼，於是大喊：「 What？」村民用閩南語大罵﹕「嘩你祖公、嘩你三代啦﹗」

看戲的是傻子？

鏡頭的四周是工作人員、臨時演員，加上附近不少聽說這裡在拍電影而來觀看的當地民眾。圍觀者聽到雙方這樣的一來一往，總有人不禁笑出。還有人一旁問：「在演什麼﹖怎麼沒有看到明星﹖」早來的人就在一旁義務解說。

村民繼續往前走，美軍竟然放槍，嚇得他們向地上趴。導演喊﹕「 cut」，一邊往演員方向走；一邊又再度懇求現場觀眾﹕「拜託，不要笑。」

《太平天國》的女主角是歌星江淑娜，男主角是在電影《熱帶魚》裡飾演綁匪的林正盛，不過這幾天都沒有他們的戲。現場倒是有個小男主角，瘦瘦乾乾、念小學三年級的阿宗，因為放寒假，他就隨著工作人員一路由恆春的主要場景到九如。早上沒有他的戲，幾個小孩就打起赤腳、在蔗田玩起泥巴。

機車請熄火

狹路的兩側遠遠就有工作人員守著，看到騎機車路過的人，就得請他熄掉引擎。因為是現場收音，不熄火，引擎的聲音也會錄進去。

拍完雙方對峙的遠景、又拍取美軍和村民的近景。反反覆覆，因有人發笑、因機車引擎聲、因村民罵人的聲音不夠大、美軍的槍沒上膛等種種不一而足的原因，光是這一個畫面，就折騰了一上午。

十二點半，太陽日正當中，累了大半天，從屏東市開來送便當的車子，遠遠從路一側開過來。一大片才收割的蔗田，連找個遮蔭的地方都很難，沒辦法只有隨地而坐，吃將起來。

幾位附近找來的歐吉桑，聽到濃妝艷抹、頭髮往上盤的年輕女人，說的竟是字正腔圓的國語，一臉驚訝地問﹕「你們不是外籍勞工啊！」。她們是附近還在商專念書的學生，化起妝還真看不出原來模樣。

勞師動眾

一點多，還是從美軍放槍開始，再取幾個近景，接著就拍村民帶著所有家當逃難。鏡頭對準的焦距一變，就得勞師動眾，「旁邊的車子會不會拍進去？」工作人員問。

遠處停放的車隊，得全部離開鏡頭的勢力範圍，外景車、吉普車，加上坦克車，轉個頭，就是個大工程。

攝影師、錄音師等一干人員，已經扛起吃飯傢伙，移到蔗田中央取景。在一旁觀看的民眾也騎著停放一旁的機車，移動位置，怕「礙」到鏡頭。

先是戰車緩緩移動的場面；接著是村民帶著家當、牽著牛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拖著牛車，捧著祖宗牌位離家，一路綿延。村民和戰車又在路口相遇，誰也不讓誰！

下午五點，太陽的影子漸漸不見，拍完村民離家躲避砲火的這場戲，這天就收工了。

化妝師忙著幫飾演吧女的女學生卸妝，演村民的臨時演員在一旁尋找衣服、換下汗衫，領了一天的工錢，陸續離開。太陽下山，起風了，該回家了。

道具，十萬斤高麗菜

隔天早上六點，工作人員就來到現場，開始把從雲林運來十萬公斤的高麗菜，一簍一簍、一棵一棵往田裡拋，官兵也幫忙，整整三個小時才排滿這一片田地。一大早運動，已經汗流浹背，還得聯絡台糖的人放出溝裡的水，讓大家沖洗、沖洗泥巴！

莊稼人起得早，路過看見滿地的菜，又是奇怪，又是關心這麼多菜要做什麼？「拍完這些菜要怎麼辦？」「你們要拍幾天？」「三天，拜託不要晚上偷偷把菜拿回去了，那明天就無法連戲了。」本來說，拍完可以讓他們把菜拾回家，後來才知道，已經答應台糖公司要留給他們做堆肥，抱歉了。

有女生想上廁所，工作人員吆喝一聲：「廁所專車要開了。」最近的廁所在省道公路旁的果菜市場裡，對女生實在不太方便。

十一歲的阿宗說：「我也要去。」工作人員開玩笑，手指向田裡：「你的廁所就在那裡面啊！」

要天公幫忙

阿媽顧著菜園，一隊軍車、大砲自菜園旁路過，揚起灰塵，鏡頭就對著菜園那一邊遠遠的軍隊。這時大聲公也沒有用，導演吳念真對著無線電說，準備好了就可以緩緩開動車隊。一分一秒過去，仍然無動靜，原來車隊其中一輛出了問題。吳念真等得無奈、無聊﹕「我的生命就是這麼浪費掉的﹗檳榔呢﹖」「已經去買了。」

遠景拍完，現在是阿媽守著菜園打盹，小孫子阿宗送稀飯來的戲。

「阿宗，去田裡滾一滾。」太乾淨的汗衫就不像鄉下孩子。先試一遍小孩的戲，導演連說帶演，告訴他們如何走路，眼光向哪看，何時有下一個動作？

吳念真解釋：「你拿飯來給阿媽吃，大聲喊『阿媽、阿媽，吃飯了！』阿媽叫你顧著田，你就走過去。知樣嘸？」

這場戲聽起來簡單，只有三個小孩和阿媽的戲，不過，老天不太幫忙，不是附近軍營戰機起起落落，就是透過廣播播音的聲音。這一場提竹籃、送飯的戲拍了十四次，眼看又是正午了。

工作人員點起香，拜一拜天公，希望能保佑順利一點。

不管了，即使有聲音干擾，還是要拍下去，聲音部分再看看能不能處理掉。大家都餓了、累了，休息一下，吃便當吧。下午還有得忙呢！

4.待會就是小孫子的戲，童星一旁等著。（張良綱）

5.為了把聲音收進去，兩支既重又大的麥克風就得在旁伺候著。

6.記者先生問這一群演吧女的學生：「想不想和導演合照一張？」「可以嗎？」和美女照相，導演當然義不容辭。（張良綱）

7.太陽漸漸下山，可以收工了。（張良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