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一地震迄今已三年,災區重建工作千頭萬緒,其中小小的埔里鎮桃米里脫穎而出,成功地成為生態休閒的「示範社區」,又適逢交通部觀光局為協助農村轉型,將今年訂為「生態旅遊年」,於是慕名前來觀摩、交流的社區、團體不斷,看看桃米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它又是如何走上生態休閒之路,再創地方生機,更帶給人們一處回歸自然,認識鄉土,與親子活動的優詩美地。
「九二一」三週年紀念前夕,頂著熾熱的太陽,中華民國「自然步道協會」及「烏來福山社區發展協會」成員,不約而同地南下來到埔里桃米「取經」。
來到桃米,首入眼簾的是矗立在桃米坑溪畔的木造蜻蜓和鳥亭,桃米人藉此展現他們打造生態村的理念和意象。
人們或許好奇,究竟什麼才叫做生態村?可以如何深入觀察、學習?
漫天飛舞的蜻蜓;「給給給……」此起彼落的蛙鳴;枝頭的鳥叫……;有別於一般風景名勝,生態村給人看的不是乾淨唯美的山光水色,而是看似雜草叢生的濕地生態和生長在其中的生物。
桃米位於埔里鎮西南方約五公里、日月潭的入口處,緊鄰面積四百多公頃、遍植荷花的「大學池」,暨南大學設立於此,在南投有「博士村」的美名,稱得上是地理位置優越、人文薈萃之地。
然而,由於沼澤多、開發不易,面積約十八平方公里、人口一千兩百多人的小小桃米,過去多以種植麻竹筍、茭白筍等雜作為主要經濟來源。
民國八十八年的「九二一地震」,桃米里三百六十九戶人家就有一百六十八戶全倒、六十戶半倒,就連新建完成的暨南大學也災情慘重。
地震不僅震垮了居民的房舍,台灣加入WTO對農業的衝擊,更使得農村經濟雪上加霜。如何重建?該怎麼起死回生?桃米與許多受災地區、農村面臨同樣的考驗。
發現桃米
九二一震災後,桃米人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前里長黃金俊於是透過社區中的暨南大學與「新故鄉基金會」接觸,希望新故鄉能帶領桃米人找到一條未來可行之路。
新故鄉基金會雖然不計代價、傾全力協助,但從取得居民信任到凝聚社區共識,仍是一步步慢慢走過來。
新故鄉基金會董事長廖嘉展指出,散村型的桃米社區,過去閩南、客家兩大族群互不往來,但一場浩劫,卻意外地將這兩個族群凝聚起來。從舉辦清溪活動開始,桃米人開始重整、愛惜、進而認識自己的家鄉。
社區未來該怎麼走?除了必須由居民自主、凝聚共識外,環境條件更是不可忽視的因素。
海拔高度介於四百二十到七百七十公尺的桃米,有六條大小溪流貫穿其間。由於低度開發,加上擁有複雜而多樣的森林、河川、濕地,因而生物的樣性多元、豐富。
雖然面積不到全台灣兩千分之一,但桃米里的物種密度卻是許多鄉鎮難以比擬的。根據農委會特有生物保育中心的調查,全台灣二十九種蛙類,就有十九種在桃米現蹤;全台灣一百四十三種蜻蜓,桃米就已經發現四十二種;全台灣一百五十種鳥類,賞鳥人在桃米可以捕捉到三分之一以上(五十八種)的芳蹤。
八十九年七月開始調查桃米生態的特有生物保育中心研究員兼秘書的彭國棟表示,桃米生態資源非常豐富,因此,很適合發展為生態休閒區。
彭國棟指出,生態村的建立在國外有兩種模式,一種是重新建立一個與世隔絕的新社區,一種是在現有的傳統社區加強生態化的程度,桃米生態村的規劃屬於後者。
軟體先行,企業贊助
「我們桃米這麼多寶,但是我們自己都不知道!」世居桃米的居民在學習地方特色過程中充滿欣喜。
「既然要作為一個生態村,人的行為、價值、產出、回饋都要與生態有關,」廖嘉展指出,在這樣的前提下,教育村民成為第一要務。
「社區工作要軟體先行,」廖嘉展表示,舉凡社區共識的凝聚、找尋新途徑,都要透過教育訓練來達成。
點子銀行負責人廖美華經常往來埔里,也與新故鄉基金會十分熟識,她深入瞭解桃米的需要之後,將需求傳達給有意協助災區重建的台灣飛利浦電子公司,飛利浦總裁澤文博對於打造桃米生態村的理念十分贊同,於是在九二一滿兩週年前夕,慨然贊助一百二十萬元作為新故鄉基金會在桃米里的教育基金。
澤文博表示,飛利浦希望藉由與地方團體的合作,落實在地經營與在地文化關懷,並且希望能引起大家重視鄉村經濟的轉型和自然生態的復育再造。
「飛利浦贊助的教育工作,雖然表面上看不到什麼具體的東西,但卻是最基礎、最重要的工作,」廖嘉展感激地說。
在行政院勞委會職訓局、南投縣政府社會局、特有生物保育中心和世新大學觀光系等各方協助下,桃米陸續開辦了:初級生態解說及調查、旅遊從業人員職訓班、導覽解說人員職訓班、鄉土菜餐飲職訓班、領團人員職訓班等等課程。除此之外,還有教育社區居民生態觀念的「綠色講座」,為了向下扎根,以中、高年級學生為對象的「小小兒童家園探索隊」也同時開班。
暑假期間,第三梯次的「小小兒童家園探索隊」正在桃米國小舉辦,孩子們興致高昂地觀察蜻蜓、賞鳥、研究青蛙,認識濕地。廖嘉展指出,未來將培養「小小解說員」,讓兒童為兒童服務,彼此間將更能溝通。
當然,桃米的大人們也沒有「漏氣」,展現了高度的學習效果,目前已有九名學員通過第一批生態解說員認證。通過生態解說員認證並非易事,必須得通過筆試、幻燈片解說、野外辨識等重重的考驗,新故鄉基金會為慎重其事,請來中研院院長李遠哲、飛利浦總裁澤文博頒發證書給九名通過認證的桃米居民。
「當初我去上生態課,我爸爸一直念我,說我放著正經事不做,每天跑去看青蛙,這樣會有出路嗎?」獲得生態解說員認證的官裕富笑著說。
官爸爸的疑慮也是許多桃米居民的疑惑,然而,隨著「桃米生態村」從口號到日漸成形,桃米人的疑慮也逐漸轉為信心。
生態教室
今天,桃米已然是個大型的「生態教室」。
四月,油桐花開的季節,桃米一片雪白;五月,粉紅色的野牡丹在山間小徑上綻開;六月,溪邊的野薑花開始吐露芬芳;八月則是「桃米里里樹」、台灣特有種「桃實百日青」結實的季節,紅綠相連的種托和種子十分出色特別。此外,桃米在河堤上還種滿了地錦、馬鞍藤綠化環境。
有鑑於台灣四處所見的行道樹、庭園、盆栽幾乎多為外來植物,從民國九十年元月起,新故鄉基金會獲得勞委會「重建大軍」及農委會「桃米生態觀光示範推動計畫」的補助支持,在桃米雇用二十五名失業鄉親,從事台灣原生植物的培育工作。「別的社區經費多拿來掃地掃掉了,我們則用來種樹!」桃米居民得意地說。
目前桃米有七處苗圃,社區居民自己採集台灣原生植物,自己育苗,預計培育五十種、五萬株的台灣原生種苗木,除了美化社區的用途外,還能作為生態示範,推廣到其他社區或機關學校。擔任生態組長的吳俊卿,過去是伐木工人,他說現在種樹是「贖罪」、「還土地」。有趣的是,過去不曾種樹的他,現在種什麼都活,已經到了「氾濫成災」的地步,希望有需要的人趕緊上門求樹。
此外,過去桃米不容易耕作的濕地,如今卻有比耕作更大的產值。依據自然地形,桃米的濕地分為八區,草南濕地、茅埔坑溪濕地……等,到處可見蛙鳴遍野,蜻蜓滿天飛舞。
「青蛙是最小的脊椎動物,牠會轉頭……」、「這是莫氏樹蛙,這是小雨蛙……」擔任青蛙導覽解說的邱富天計算著:一天帶二十團來參觀,這塊濕地就有兩萬元的生產力,「一隻現身的青蛙一個月的產值可能有幾十萬呢!」他說。
只是,令人擔憂的是,今年夏天登革熱疫情嚴重,共有大小濕地一百多座的桃米,會不會成為蚊蟲滋生的溫床?「剛好相反,」彭國棟解釋,自然濕地是一個平衡的世界,蜻蜓、蝌蚪會吃掉很多蚊子的幼蟲,不可能讓蚊蟲大量滋生。看來,大自然自有其平衡機制,只要沒有人為破壞,一切都不用多慮。
搖搖橋
為了營造桃米生態農村的夢想,桃米也組織了「自主營造團隊」,以最接近自然的生態工法打造桃米的景觀與環境,嘗試摸索出一條桃米自己的道路。
像生態池、涼亭、棧道都用當地的自然素材,如:竹子、石頭、木頭、筍殼……等,以當地人力打造而成。
地震後,當人們使用更多鋼筋水泥來「鞏固」周遭環境時,桃米人的反其道而行,引發不少人的疑慮,特別是攸關居民身家安全的河堤工程。自主營造團隊在茅埔坑溪一段河岸(約一百五十公尺)採用生態工法,先以少量水泥鞏固河岸,再在岸邊堆砌石頭,營造出自然河堤,「我們也不是很肯定這樣一定就完全不會有問題,」自主營造組長鐘金發說,在能顧及環保、親水功能的情況下,將危險減到最低,是桃米自主營造的目標。
桃米著名的景點「林間藤巷」;不下十餘座竹子打造的「搖搖橋」;竹子、稻草蓋成的「音樂廳」;竹青蛙;濕地上的蜻蜓流籠……,全都是自主營造團隊自行設計、一手採用生態工法打造完成的。「每次來,桃米人都會急於展現新作,而且越做越有心得和信心,」每隔幾星期就造訪一次桃米、被封為「榮譽里民」的廖美華說。
與來客搏感情
標榜生態旅遊的桃米,民宿經營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經過培訓和嚴格地篩選,目前桃米的民宿有八家:紅瓦厝、金剛亭、松風山莊、烏龍院、明園山莊、留客居、桃米農莊、水上民宿等等,各有各的特色和風格。桃米的民宿多與生態導覽結合,部分民宿還兼營餐廳,以「親家母口味」、「鄉土野菜」等為訴求,別具親和力。
「經營民宿要和客人搏感情,」桃米社區發展協會副總幹事、經營「水上民宿」的詹宏智指出,民宿和旅館的差別在於,民宿設備儉樸,卻多了一些知性和感性,主人的親和力讓客人有回家的感覺。劉明環說,為維護品質,人數控制在五十人之內最佳。
桃米生態村,在桃米人的努力和各方協助下,已經漸漸成形。回顧來時路,廖嘉展和彭國棟都感觸良多。
「社區工作啟動之後非常複雜,」廖嘉展坦承,要一群專業背景不同的「雜牌軍」,在社區中攜手合作誠非易事,他指出,桃米的策劃力較為不足,加上在所難免的利益衝突,仍須不斷地教育和協調。
「社區工作必須以社區為主導,外界的專家只是觸媒、協助者,不能幫他們做決定,」當初為桃米指出「生態村」之路的彭國棟說。廖嘉展也認為,社區達到一定能量時,自主性就會出來,屆時,專業介入就要淡化。
一切才開始
「桃米是最早大量接受專業知識啟蒙的社區,」承接文建會第二社區營造中心,負責輔導七鄉鎮、十五個社區的廖嘉展指出,桃米社區居民因此有清楚明確的共識、願景和目標。「找到一條路很不容易,」廖嘉展認為,比起很多至今仍在摸索的社區,桃米稱得上是很幸運的。
然而,桃米生態村營造成功了嗎?「還早呢!」彭國棟說,從社區菁英份子投入開始,慢慢地凝聚社區共識,社區工作是條漫漫長路,要二、三十年才能看出初步成果。雖然一切才剛開始,不過桃米人自信,已經走在正確的路上,也請您有機會親自來走一遭,和桃米人共同塑造一個充滿「自然美」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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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領桃米走向生態村的新故鄉基金會董事長廖嘉展說,一路走來,有如步行在自主營造團隊搭建的「搖搖橋」上,雖然搖晃,但心頭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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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埔里鎮最「深山」、海拔高度介於四百二十至七百七十公尺的桃米,是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區位,也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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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左至右為善變蜻蜓、金線蛙、青紋細蟌、猩紅蜻蜓、貢德氏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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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池中物種豐富,根據調查,桃米有十九種蛙類、四十二種蜻蜓、將近六十種鳥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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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桃米共有八家民宿,風格家家不同,主人待客親和則是共同特色。圖為「水上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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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米自立營造團隊自行設計、打造的竹蜻蜓,與自然的生態池搭配得微妙微肖,渾然一體,乘坐其上掠池而過,宛如一隻曼妙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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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竹筍是桃米的主要產業,近年隨著價格低落,產量也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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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米共有七個培植台灣原生種苗木的苗圃,除了供社區栽植外,也歡迎其他社區、機關、學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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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地震的傷痕,桃米人要保有這份傷痛的記憶,同時重新出發,為自然生態的維護盡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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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計在十月中旬完成的「桃米震災紀念館」,將遭地震破壞的福同宮活動中心整棟保留,再以新結構拉舊結構,維護安全。手持紀念館模型者為設計師陳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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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工作相當複雜,也難免有衝突,桃米社區發展協會的核心幹部們,已經建立凡事協商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