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房事新主張

文‧張瓊方　圖‧莊坤儒

2004 12月

公辦民營的至善老人安養護中心硬體建設宛如渡假中心，特別是露天游泳池、SPA、三溫暖等設備，不僅提供給住戶健身，也能吸引家屬來此休閒。

十月下旬，位於淡水著名的老人高級出租大樓「潤福生活新象館」歡度八週年館慶，三百餘位平均年齡八十歲的老人家熱情參與，他們都是以館為家的住戶。

十二月，位於桃園縣龜山鄉的「長庚養生文化村」第一期房舍也即將竣工，首批七○六戶已經租出三百八十多戶。

以「生活能自理」的健康老人為訴求對象的老人出租住宅，近年大行其道。據內政部統計，從民國八十四年到九十三年十月止，台灣的老人住宅平均每年以117.1戶的速度緩步成長。近日再加上政府鼓勵民間投入，因而掀起一波老人安養事業的風潮。

企業投入銀髮族照顧市場的風潮方興未艾，各地競相爭建老人住宅，對老人而言，在老人公寓中頤養天年，究竟是花錢享福？還是一種無奈？老年社會的安養問題，關係著每一個人的未來，值得重視。

有人說，這一代六十來歲的年輕老人是「末代孝子」，但卻是「第一代被『棄養』者」。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卡拉OK室裡老太太忘情地獨自歌唱，歌聲輕柔婉約，一點都不輸給歌星。

棄養？自養！

民國八十九年內政部所做的「老人狀況調查」顯示，將近七成的台灣老人認為理想的養老方式是與子女同住或隔鄰而居，願意選擇福利機構者僅有5.2％。

雖然居家仍是最理想的養老居住方式，無奈在兩代小家庭逐漸躍居主流，雙薪家庭日益普及，子女留學、外派、移民日增的今天，為了避免老人家獨居無人照應，許多人在人生向晚階段，仍必須考慮另一種安養方式。

我國目前六十五歲以上的老年人口約二○七萬，其中有三成、六十多萬的老人獨自一人居住或與另一半同住，若再加上五十到六十五歲的「未來潛在消費群」，老人住宅的市場需求規模實在不小。但礙於孝養觀念、經濟情況和照顧品質等考量，這些人未必會選擇進住老人公寓。

內政部社會司的調查顯示，九十三年度國內民眾對老人住宅的需求數為7361人，但公共部門和民間所提供的數量仍遠遠不足，只有1545人。為數不足的部分，政府希望透過鼓勵民間擴大參與來彌補。

今年五月內政部頒訂的「促進民間參與老人住宅建設推動方案」，將老人住宅納入重大公共建設範圍，只要民間投資總額（不含土地價值）達一億五千萬元，就可以申請適用減免營利所得稅等多項租稅優惠措施。

法案通過後，引發民間高度的興趣，除了興建中的長庚養生村立即變更設計以符合規定外，苗栗西湖渡假村與國寶集團合作興建佔地五十公頃、七百八十個住宿單位的養生會館；奇美集團計畫在台南興建的「悠蘭山莊」等，都可望適用此一優惠法案。此外，新光、國泰、富邦等集團，也都傳出有意投入銀髮族住宅產業。

潤福生活新象入住條件：50歲以上 (配偶年齡不限)生活能自理者保證金：500萬/15坪•850萬/24坪•萬/30坪管理費：9720/單人 (月)•16200/雙人 (月) 伙食費：5400元 (單人/月) 水電費：約2000元 (月) 聯絡電話：02-26299000

五星級飯店的享受

然而，即便沒有政府的鼓勵方案，老人住宅的興起已然是一種不可擋的趨勢，社會、家庭型態的轉變，老人照顧從過去的「家庭照顧」走向「照顧家庭」，似乎已是不得不的選擇。

潤泰集團是台灣第一家跨足健康老人住宅市場的企業。

一九九一年潤泰與日本中銀株式會社合作，在景觀優美的淡水山邊推出中高齡住宅大樓，不料因售價高、銀髮族住宅市場尚未打開等諸多因素，銷售成績不如預期，只賣出五戶，潤泰於是購回轉而改為出租。

軟硬體設施都宛如五星級飯店的「潤福生活新象館」，入住的唯二條件是：需年滿五十歲、生活能自理者。條件看似簡單，但費用卻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除了天價押租金外，還外加每月生活費。

住在潤福，三餐及家事都有專人服侍，還有中央系統監測住戶的出入安全、身體情況，這般養老所費不貲，但隨著國民所得提高，老人自住風氣漸開，開館兩年之後，出租率一路攀升，目前除了十間保留的客房外，三百間房出租率已高達九成九。

一改過去一般人對老人公寓「像病房」、「充滿尿騷味」、「貧窮住宅」的負面印象，潤福新象館刻意將老人出租住宅營造成高級飯店，成功地將住進老人公寓從「被子女棄養、不得不去」的委屈，轉變成為對自己辛苦一輩子的「犒賞」。

「大多數住戶的養老金來自自己的退休金和積蓄，」潤福副總經理黃平福指出，潤福的住戶有八成是外省籍老人，男女比例為四比六，出身背景更是「出將入相」，黃平福細數著住戶的背景，有退休國代、立委、三軍將領、醫生、教授、律師、畫家、作家、影劇界紅星......，也是住戶的法學博士吳經熊遺孀吳師母，形容這裡像「長者智慧研究所」。

至善老人安養護中心 (安養部份) 入住條件：年滿65歲，設籍台北市一年以上無精神病、傳染病保證金：60000/單人•90000/雙人管理費：23600/單人(月)•33200/雙人(月) 水電費：另計聯絡電話：02-28832666轉100

老年危機

「這裡的服務人員把我們當成自己家中的長輩，很努力地討好我們，」入住兩年的吳師母說，保健室裡的護士長二十四小時待命，住戶送醫時，連館長都陪著去，這種被尊重、照顧的感覺很好。吳師母每天中午穿戴整齊像做客一樣下樓吃飯，下午則和「長者智慧研究所」的同學們搓搓麻將，晚餐在自己房間裡弄點麵食吃，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名作家琦君和先生李唐基在今年六月從美國新澤西州返台養老。

琦君夫婦在美國住了二十年，直到近年年紀大了、身體出狀況，才開始有「老年危機」。李唐基說，自己胃出血住院時，琦君因換了人工關節行動不便，連外出吃飯都有困難，幾經考慮，決定還是回到人親土親的台灣。但當年離開時他們把房子賤賣了，如今房價高漲已經買不回來，朋友帶他們來看潤福，他們很滿意，回美國後接獲有空房通知，夫妻兩立即回台灣住下。

除了淡水的生活新象館，潤福也在新店大台北華城推出標榜三代同堂的「全齡化住宅」。黃平福指出，大台北華城裡目前只有十幾位老人家與家人同住，兒孫上班上學後，老人家就顯得較孤單寂寞，不像淡水的老人家多，活動也多，比較活躍。

長庚養生村樣品屋裡，參觀者絡繹不絕，銀髮住宅的市場不容小覤。

世外桃源

相較於淡水潤福的服務和規模，位於陽明山仰德大道上的「陽明老人公寓」則屬較平民化的老人住宅。

民國八十七年開辦的陽明老人公寓，屬公辦民營性質，目前住了八十五位老人家，其中三分之二為外省籍，以軍公教退休老人為主，還有少數單身榮民。

陽明的價位不高，具有低收入戶資格的老人還有八折優惠。更難得的是位於景緻優美、空氣清新的陽明山上，公寓中窗明几淨，各種設備一應俱全，護士、社工、營養師們態度親切和藹，言必稱「爺爺」、「奶奶」。

「陽明是以老人家為中心的一種『擬家庭』組織，無論軟硬體，我們都希望能營造家的感覺，」主任曹賜美說，這棟中庭式建築每戶都有陽台，一開門就是天井，每層樓都有客廳、交誼廳，住戶間互動頻繁。

住進陽明老人公寓的老人家，幾乎都因家人無法照顧而來此。社工組副組長潘雯琦指出，雖然有些長輩進來時可能不是很心甘情願，但無論如何，有同年齡的朋友在一起，總好過一個人孤獨在家，老人家們住一段時間後多會愛上這裡。

今年八十六歲的陳端和，打從陽明開辦入住至今。不同於部分老人家的無奈，陳端和是自己做的選擇。

「太太走後，我一個人不會燒飯，也常覺得孤單寂寞，」電信總局退休的陳端和說，六年前他決定住進陽明時，一兒兩女一致反對，他們一方面覺得身體硬朗、健步如飛的老爸實在不用去「坐監牢」，一方面又擔心自己背負「不孝」的罪名，但因勸不動心意已決的父親，只能勉強同意。

解決了生活中最大的麻煩──吃飯一事，陳端和無事一身輕，每天爬爬山，參加書法、手語、國畫班打發時間，每星期還下山和兒孫聚餐，「老了，一個人自由就好，」他說。

八十二歲的楊瑞英則是「拋棄老伴」自己住進陽明老人公寓圖清靜。楊老太太說，五個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家庭生活，先生喜歡玩，同事、朋友一天到晚到家裡來打麻將，自己就得張羅點心、宵夜，年紀越大越受不了，再加上血壓高、心臟不好，乾脆來個「離家出走」，住進陽明養老。沒想到，半年前先生因中風必須坐輪椅，也住進了陽明山下的「至善老人安養護中心」，夫妻一人住一家，假日她和兒女們一起到至善去探望老伴，一家人在那裡團聚。

三餐飲食有人服務，還有監測系統照顧起居安全，住進高級老人公寓，老人家安心，家屬也放心。

安養護一家

除了山明水秀、空氣好等條件外，與醫療體系結合也成了老人住宅的另一種選擇。

緊鄰內湖康寧醫院的「康寧生活會館」，標榜的就是就醫方便。住在醫院旁邊，的確讓老人安心不少，再加上康寧生活會館是少數位於市中心區的老人住宅，既能享有交通、生活上的方便，又能鬧中取靜。

「老人家與醫院脫離不了關係，」康寧業務部經理石岡弘指出，四年前推出時市場尚不成熟，只有觀念較新的老人家才會住進來。再加上價位不低，原先規劃的一百六十五個房間，目前只住了五十幾位老人家。

健康老人「安養」、殘疾老人「養護」，二者結合，則是銀髮住宅的另一種模式。

位於陽明山下，由台北市政府委託永和耕莘醫院經營的「至善老人安養護中心」，去年底開幕、今年初開始入住，如今安養部分一○九間已住滿，尚有八十人排隊等待空缺。

今年七十四歲的李君安是至善登記第一號的住戶，他說，自己和老婆住在這裡彷彿世外桃源，三個在國外的孩子都分別回來看過環境，還拍了V8回去，孩子們很放心他們住在這裡，要兩老無論如何都不要搬。

李君安對於至善的養護區也十分推崇，「他們把生病的老人家都照顧得很好，乾乾淨淨的，」李君安說，他和老婆偶而會去養護區當義工，幫病患修剪頭髮，看到一些與自己同年齡已失能、癱瘓的老人被妥善地照料著，對自己的未來也不再恐懼，「想得開，沒什麼大不了的！」李君安豁達地說。

安養區經理李豔紅指出，至善的住戶平均年齡八十多歲，年齡最大的高達九十七歲。雖然有些老人不願意面對將來可能癱瘓臥床、住進隔壁養護區的可能，但安養護合一有其方便性，因為夫妻兩人的身體狀況不同，「各住一方」的可能性很大，彼此可以就近照顧，不會孤單。

公辦民營的至善收費平價，環境與設備一點都不輸給五星級的老人住宅，SPA、三溫暖、游泳池、會議廳、桌球室、撞球室一應俱全。至善專員李文傑指出，這些設備既可提供住戶使用，也提供了吸引家屬來此休閒、探望老人家的「誘因」。

長庚養生村入住條件：年滿60歲，配偶年滿50長庚醫院身體檢查合格者保證金：預收一年管理費管理費：14坪：18000/單人(月)•23000/雙人(月)22坪：26000/單人(月)•31000/雙人(月) 伙食費：依實際消費計算水電費：依實際使用量計算聯絡電話：03-3197200

重組家庭──養生村

精緻、頂級的老人住宅，只能照顧少數金字塔頂端的老人家；平民化的老人住宅則戶數有限，口碑佳的經常是大排長龍，緩不濟急。為了讓有需求的老人家都有地方住、都住得起，長庚將在桃園龜山、宜蘭、嘉義等地陸續推出大規模的「養生村」。

長庚醫院董事長王永慶捐出位於桃園龜山的三十四公頃土地，結合長庚醫療體系中的急、慢性與中、西醫的照護資源，建立台灣首創的「終身連續性照護社區」，社區鄰近長庚桃園分院，社區內還有一座四百床的護理之家。

此外，長庚養生文化村還將推出優惠存款方案，提供優惠的存款利率，一來確保老人家存款安全，二來還可以孳息折抵每個月的照護費用。

預計在民國九十五年底全部完工的養生文化村，屆時戶數將達四千戶，堪稱是台灣最大的老人集合式住宅。為了不使養生村成為清一色暮氣沈沈的老人社區，未來將藉著大型社區活動中心吸引各團體、各年齡層來到社區，讓老人家保持和外界的互動。

與其他飯店式的老人住宅不同，長庚養生村要營造的是「老人的家」，每戶都布置有完整的客、飯廳、廚房、臥室、浴室、陽台，也不以服務老人為訴求，而是提倡「住民參與」，要求住民自己打掃房間，參與社區自治活動。

「一般安養是被服侍，但我們標榜建立新的『養生文化』，不提倡被動的養老，而是一種社區家庭的概念，」長庚醫院行政中心副主任楊麗珠指出，這裡的家不同於年輕時的家，「過去為了生活、兒女打拚，老了不必為生活忙碌時，可以選擇一個舒適的居住環境，分散各地的好友、兄弟姊妹也能有機會同住，重聚一堂。」

為了達到王永慶所勾勒的養生村願景──積極的經營生活，過獨立自主的尊嚴生活，活到老學到老，村內還將附設「銀髮學園」。

對於這樣一個國內史無前例、龐大的老人終身連續性照護社區，多數人充滿了好奇和疑問，才推出六個月，來參觀、登錄資料者就有上萬筆，其中三百八十多人已下訂，準備入住。

康寧生活會館入住條件：年滿45歲以上日常生活能自理者保證金：490萬∼640萬/20坪•790萬∼920萬/30坪管理費：9000/單人(月)•15000/雙人(月) 水電費：依實際使用量另計伙食費：60元 (每餐) 聯絡電話：02-26348999

花錢買不到的親情

台灣銀髮安養市場日漸蓬勃，產品也夠多元，老人可以各取所需。然而，「設備、服務再好，還是無法取代親情，」康寧生活會館經理石岡弘指出，七十歲左右的老人家或許還能一切自理，但對更高齡而無獨居能力的老人家而言，養老決定權往往操控在子女手上，迫於現實環境，部分老人家是在別無選擇下住進老人住宅，逢年過節，雖然會館也舉辦圍爐等活動，但要是子女沒有來探望或是接老人家回去團聚，他們仍難免會傷心，原先一對對住進來的老年夫妻，一旦喪偶落單後，也會有淒涼的感覺。

陽明老人公寓主任曹賜美則指出，靠子女奉養的時代已經過去，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老年生活預作安排。雖然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居家養老是老人家的希望，但鑑於身體、認知狀況都逐漸走下坡，還是需要有人照顧，當家屬無法照顧時，就讓老人公寓中的社工員代替家屬來照顧吧。但她也忍不住要替老人家向子女們喊話：「老人不求多，只求愛，年輕人即使不能晨昏定省，至少應該多打幾通電話噓寒問暖、表達關心。」

另一方面，社福學者和社福團體則對於照顧產業的企業化感到憂心。

「老人照顧不能仰賴企業化的模式，」台大社工系教授林萬億指出，企業以營利為前提，任何企業介入老人照顧體系，只要無利可圖就可能撤出或降低服務品質。而安養成本日益攀高，最後會造成中低收入、偏遠地區的老人得不到照顧，反而高所得者得到最多服務的情況。

照顧服務營利化的趨勢堪憂，空有硬體建設而沒有軟體的配合，也仍無法給予老人有尊嚴的老年生活。

以瑞典為例，瑞典對於健康老人的服務值得借鏡。不但老人公寓都設有「子女探視房」，讓老人家與子女有機會互動，保留臍帶關係，出了老人公寓，老人家同樣備受禮遇，例如早上九點交通尖峰時間過後，政府便體貼地把部分公車改為小型公車，司機也改由女性擔任，搭載老人家去購物，百貨公司也會在此時段擺設老人產品販售，讓老人家無須「困坐」老人公寓中無處可去。

誰來養老？如何養老？何處養老？這是每個人或早或晚都要面臨的問題，除了個人提早規劃外，還有待社會大眾和政府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