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美的真正意義
正反意見兩極化的趨勢,反映出一些值得深思的社會心態。
一向幽默中語露機鋒的小說家張大春一語中的:「選美活動本身的重要性和吸引力,其實遠不如它所引發的種種奇特現象與意見。釐清這些紛雜的現象與意見,才更有意義。」
的確,單純的選美活動,包裹上層層政治功能、商業功能、社會意識、文化意識……等糖衣後,已經過度膨脹,混淆了人們原本對「美」應有的認知。正如影星胡茵夢所說:「選美既不能發揚『美』,更不能代表『美』。」
「伸展台上被設定的、虛矯的美,絕不是真正的美」,曾多次擔任各類型選美評審的新象負責人許博允明確指出:「『美』應該是文化薰陶與個人特質充分融合後,適情適性的表現。而選美過程中種種程式化、機械化的要求,只會抹煞最珍貴的自我個性美,扭曲美的真諦。」
加工之美算不算美?
旅美多年的前太平洋國際商業聯誼社總經理吳岱勳也認為,工商社會的「商品規格化」趨勢,使得參選者的身高、體重、三圍,成為是否入選的重要依據。
在這種前提下,許多「選美補習班」把「美人加工」視為第一步驟——大腿增肥、腹部抽脂肪、鼻樑墊高、美姿談吐訓練……都成為爭取入選的合法手段。如此一來,古希臘傳承下來的、對自然美、健康美的膜拜,在此都變質為對「藝術加工美」的賞玩了。
「人因為生而不平等才有選美」,藝評家莊伯和進一步指出,「可是選美本身也是一種不平等。」以選拔中國小姐為例,為了參加「西方白種人本位標準」的國際選美,中國小姐也只有儘量迎合西方標準。「這種偏離本土文化的美,根本是不足取的」,莊伯和說。
「選美」既已和美的真義相離甚遠,再要套上什麼「固有道德」、「傳統文化」的大帽子,就更是緣木求魚了。
選美與傳統文化
台灣大學中文系教授柯慶明首先對選美能否發揚「女德」提出質疑。傳統女德指三從——從父、從夫、從子,與四德——婦德、婦容、婦言、婦功,但選美參選者的條件既是「未婚」,「三從」只有其一;而在大庭廣眾前眼波流盼、柳腰款擺以博人青睞,更和傳統「雍容靜穆」的婦德觀念大相逕庭。至於濃妝豔抹代表婦容、機智伶俐代表婦言,只怕先人有知,也要搖頭三嘆了。
民俗學家羅有桂則指出,選美雖起源於古希臘,盛行於現代歐美,但中國歷朝皆有專為皇室遴選嬪妃、且幾近不人道的選美陋習。例如在清朝,滿、蒙、漢各族的八旗女子,在未經內定「挑選秀女、閱看女子」篩選前,一律不准和任何人訂親;而數百年的「纏足文化」,更是戕害漢族女性身心的畸形制度。
反對選美最力的晚晴婦女協會發言人施寄青針對這點表示:「直到半世紀以前,中國婦女才從傳統的種種陋規中解脫,得以接受教育、發展自我意識。在這種意識尚未穩定成熟之前,任何『裹小腳以取悅男性』的活動,都難免令人擔憂。」
當然,這種由選美引發的、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負面體認」,也是當初陳義過高者始料未及的。
單純的商業活動
此外,選出一位能走上國際伸展台的中國小姐,對提昇國際形象、促進國民外交,充其量也只能做到「表面功夫」。許博允舉了一個例:「中南美洲佳麗幾乎年年在環姐選美中名列前茅,但對於解決當地政經危機及貧困形象,又能有多大助益呢?」
再說,一年一換、操著生硬英語、程式化談吐、蜻蜓點水式拜會各國政要的美豔「親善大使」們,在受訪者心目中究竟能留下什麼美好印象,也令人懷疑。
剝開層層「糖衣」後,「任何選美活動都只是『單純的商業活動』」,女作家朱天心強調。選美活動推銷一套程式美、以及符合此種程式美的人;其次,藉著媒體傳播,它也順帶推銷各種美的相關企業及各贊助廠商的商品。
當然,像其他商業活動一樣,選美也遵循「創造利益、分享社會」的商業準則。就這一點來說,選美有相當好的成果。
善用選美的公益利潤
以明年環姐選美為例,地主國主辦單位永興航空公司董事長辛紀秀即強調,選美決賽時,美國三大電視網之一的CBS會做全部實況轉播,並且向全世界發行錄影帶。
其中CBS製作的卅六分鐘特別節目裡,會保留十六分鐘來介紹地主國,節目內容由我國自行設計。這種預計觀眾遍佈五十多國、六億人口以上的國際宣傳機會,對提高我國知名度收效宏大,而且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這或許是爭取國際環姐主辦權的最大貢獻。
從在長達廿三年的「禁美」期間,各地方性、小規模的變相選美活動,如高雄「港都小姐」、台南「鳳凰小姐」、「葡萄仙子」、「茶葉皇后」……等仍持續進行的情形來看,做為一種商業活動,選美的娛樂性及可看性的確頗受肯定。
既是商業活動,參選者願賣、觀眾願買,在各行各業都講求「推銷自己、待價而沽」的現代社會中,實在毋需以異樣眼光看待。正如許博允所說:「選美提供女孩子另一種嶄露頭角的機會,只要出於自由意志,旁人又何必干涉?」
這樣看來,包括晚晴婦女協會在內的一些婦女團體,企圖以「台北先生選拔活動」來「反諷」選美,就有點「干卿底事」了。
開朗寬容才是真美
但張大春卻很坦然地表示,任何型態的美都是一種喜悅,女人藉「選美」可以學習欣賞女人,男人當然也可以欣賞男人。
倘若眾男士能克服「女性愛美是天性、男性愛美是自戀」的心理障礙,以輕鬆開放的態度去舉辦男子選美,倒是一件「頗富趣味性」且「值得期待」的盛事。而「藉男子選美來消弭部份女性的心理不平衡,更是『功德一件』」,張大春說。
若是大家都能以這種輕鬆、寬容的心態去看選美,摒棄種種高帽子及美的糖衣,在接受選美的不足與謬誤之時,不影響享受這份商業娛樂效果的心情,那我們的社會除了多出一項喧嚷炫麗的選美活動外,還可以多擁有一些更深沈、更美麗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