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由心生——心身症

你有沒有工作壓力？功課壓力？親子相處的壓力？嚴不嚴重？程度如何？

面對每天蜂湧而來的人與事，你是應付裕如？稍微煩燥？十分焦慮？……

對這些問題，醫學界早就發現，病人腸、胃、皮膚、血壓……的「反應」，通常比病人的回答還可靠。

前年台大醫院皮膚科就特別設立了「心身性皮膚病」門診，因為很多病人是心理、精神上受到壓力，才誘發慢性蕁麻疹、皮癢症等皮膚病，必須藉助具有心理治療知識與經驗的醫師，才能有效醫治。

可是這些病人通常不知道自己有「心理毛病」，甚至當醫師告知是心理因素引起時，還極力否認，病人也往往無法接受醫師的建議，轉到精神科求診。所以，「乾脆請精神科醫師過來會診」，台大皮膚科醫師張俊祥解釋設此門診的理由。

心身病「症」出多門

所謂心身性疾病，簡單的說就是因心理、情緒上的問題，影響了身體，並出現了病灶。至於心理問題怎麼會變成身體問題，並不難理解；每個人都有切身經驗，譬如生氣時臉色會發白，害羞則會變紅，就是情緒影響生理的現象。

它在身體上的來龍去脈則是：大腦皮層感受到刺激，通知大腦邊緣系統與下視丘（隱藏在右腦底部，僅如一顆酸梅大小，卻管制所有神經系統與腦下垂體），進而影響主管內分泌系統的腦下垂體及主管全身臟器的自主神經系統，在它們與中樞神經系統的交互作用下，又影響了人體的免疫功能。

這樣一個網絡貫穿而下，幾乎身體上每個系統都會被牽連，表現出來的病症也就各式各樣。譬如胃酸分泌過多或女性月事日期不規則，是屬於內分泌不正常；心悸、心絞痛是臟器反應；免疫功能減低則容易引起感冒等疾病。

國人最擔心消化器官

根據醫學界研究，目前國人的心身症，以骨骼肌肉系統疾病佔最多，其次為腸胃和心臟血管系統。由於壓力會導致肌肉緊張、全身緊繃，造成壓力性酸痛，慢性背痛中有百分之六十就是因為壓力引起。而腸、胃潰瘍是消化系統中最常見的毛病；今年四月，中國時報所作的調查就發現，國人對自己身體健康最擔心的項目裡，消化器官名列前茅，這個「盛況」對股市指數反應尤其敏銳，許多腸胃科醫師都表示，只要上午跌停板，下午病人就會多上一倍！

心身症有時不只透過單一疾病表現，而是數病齊發；也有人胃痛好了，換成頭痛；頭痛好了，又換成心悸……。至於為何每個人心身症的症狀有所不同，真正的理由目前仍然未知，但大部分醫生歸因於病人體質上的弱點。

也因此，許多醫師認為，「除了外科，幾乎醫院內各科都有必要附設心身性門診。」

現代人活得更「辛苦」

雖然因壓力而引起身體疾病不是工商社會特有的產物，但隨著生活步調加快、工作競爭激烈，以及資訊爆炸、隨時會落伍的壓力，加上都市化帶來的人口擁擠、交通紊亂、休閒設施缺乏，和噪音、空氣污染等……，「看看四週環境，現代人確實比過去的人活得『辛苦』」，台北市立療養院家庭醫學科主任王守珍說。他舉自己為例，因為病床不足、病人暴增，若過去每個病人有三個月治療時間；現在則一個月內就得把病人送走，醫師也承受很大壓力。

國泰醫院精神科主治大夫張典齊也指出，依統計，工業先進國家堣迨壑坐@的人有輕重不同的精神官能症（以心理症狀為主，病人意識到自己心理有問題，並有強烈不安、緊張和神經衰弱，甚至身體疲倦、無力、失眠等症狀）或心身症。

前年台北市立療養院比較過去四十年來，台灣地區三次最大型的「精神疾病流行病學調查研究」得到的結論：近十年來，因為社會、環境變化引起的精神官能症和心身症成長了百分之十以上。

「身體化」的民族

比較起來，心身症患者身體症狀明顯，心理壓力自覺較低。但卻不表示他們承受的心理壓力真的比較輕微。

張典齊指出，尤其中國人比較會隱藏情緒，不似西方人勇於表達感受。高興時，怕表現太開心會「樂極生悲」；悲傷時，別人問起又說：「沒什麼！」七情六慾無法順當發洩，過多的情緒壓抑就藉由身體表現出來，因此老是覺得胸口悶、心跳快、頭脹痛……。「中國人是『身體化』比較強的民族」，張典齊強調。

台大醫院家庭醫學科曾分析門診病歷，發現就診病人中，將近五分之一有精神疾病，其中超過百分之六十五都是「心身症」的患者。

曾經有人研究美國、印度與中國婦女結紮輸卵管後的反應發現：美國婦女有較多焦燥不安等情緒上的表現；印度婦女呈現較多歇斯底里的症狀；中國婦女則老是覺得自己腰酸背痛、腸胃不舒服、失眠、混身無力等。

「國人又常常不願承認自己有情緒上的問題」，張典齊說，「許多婦女寧可相信頭痛是因為廿年前月子沒有坐好而得的『頭風』。」

小心舊疾被誘發！

台大醫院皮膚科主任孫啟璟就碰到一個病例：擔心孩子夜歸的母親，又怕責備孩子晚歸會破壞彼此情感，結果就全身發癢、愈抓愈癢。

例子不勝枚舉。張典齊說，常見的還有和婆婆處不好，或對老闆不滿卻不敢反抗，結果就生了種種「病」。

常常也有人在面臨壓力時，腎上腺素受下視丘刺激，分泌旺盛，反而能完成平常做不到的事，但也往往壓力源一消失，就大病一場。因此，就功能來看，心身症可以讓情緒及時且緩慢地發洩，有「安全閥」的作用。

對一般人而言，若只是單獨，而非多重、長期或重大到無法承受的壓力，通常僅會導致頭痛、心悸、腹漲腹瀉、或肌肉酸痛等症狀，常常壓力源解除後，病也跟著消失；但若有某項遺傳弱點或舊疾，再加上較大的刺激，疾病很可能會被誘發或惡化。例如有許多小孩在考試前氣喘發作；醫生也會勸高血壓、心臟病患者千萬別激動。

心理醫師也發現，自信、好勝、富攻擊性、性急、工作狂熱、常有時間壓迫感的人比較容易發生心身性疾病。

身心本一體

終身從事精神疾病研究與治療，已六十八歲的市立療養院前住院長葉英楞出，不管一個人的體質多好，只要長期心理上有「噪音」，必然會造成身體組織結構性的疾病，譬如老是胃酸分泌過多，自然會導致胃潰瘍、胃出血，「胃其實是很無辜的。」

不過身體與心理的因果關係認定並不容易，在醫師看來，「重要的是，生病時不可忽略心理因素」，張典齊說。這不只是醫生看病的原則，也是每個人在自己患病時應有的認知。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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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人心理、精神上承受許多壓力，心身症也因此增加。（卜華志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