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近年教育環境急遽變遷、社會氛圍紊亂,老師們面臨相當多挑戰,並對教改的成效不彰,感覺無力,部長對全國二十萬名老師有何鼓勵?
答:任何改革對原有的體制、文化、習慣都會產生衝擊,因此在體制內的人會覺得「我要被改革了」,這是教改一開始給老師們的印象。但若換個角度看,其實每個人都會不斷尋求改進,並不一定要被外力逼迫才會改變。各行各業也是如此,比如企業界,需要經常思考怎樣改,服務會提升、營收會增加。許多老師過去也都自動在改進,但是教改讓大家有一種「被改革」的印象,心裡難免沮喪。
放大來看,在全球化的衝擊之下,除非是一個遺世獨立的社會,任何國家都不免被捲入,各行各業各階層的人都要面臨不斷調適。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我這個年紀的人要面對年輕人使用的新工具,總是戰戰兢兢,因為無論如何努力,都不如他們如魚得水,有時也相當挫折。因此,老師若有無力感,要知道並不是這行在教改過程中獨有的現象。這樣想,心情就不至那麼沉重了。
另外,我想請全國老師思考,現在社會對教改的評語是「一團混亂」,但這常是一種情緒的相互感染,大家是否應該冷靜分析,所謂「亂」,是哪些項目亂、真的無法克服嗎?若是過去所學難以克服,現在是否可以進修,以謀改變?
其實不只教改如此,我們的社會也存在這類問題,想像與真實之間缺乏仔細分析,以致無法面對真實,將問題一一解決。
問:老師在教改中應扮演什麼角色,過去很少被討論,近來幾位前任部長及一些學者都提出,教改要成功,第一線老師的態度與行動,十分關鍵,您的看法如何?
答:教育應有理想和思想,但是任何理想若不能實踐,就不算成功。教育改善的理想當然要靠老師來實踐,老師在教育改革(或改善)的運動中應是主角,是一個改革者、而不是被改革者。
我在小學、中學、大學都教過書,非常了解教育是實踐的工作,不同老師教出來的學生就是不一樣,甚至不同時期成效都相異。
因此,我很希望老師們想想,教改理念到底提出了什麼和過去不同的想法?這些新想法對於創造更好的未來有沒有幫助,如果是肯定的,自然能帶著學生去做。
我認為教改的大精神是希望改變教學主客觀的位置。傳統的教學,老師是主角,在前面帶著學生走;新觀念則是,老師退居幕後讓學生站上舞台,扮演從旁協助、指導的角色。舉例來說,以前一門課,老師從頭教到尾,學生就負責把內容記起來,學生是被動的;現在則鼓勵學生主動找資料學習,然後課堂上講述自己讀到、學到的內容,老師再做適當修改、引導,同學也互相討論,這樣,整個學習都活了起來。老師最重要的責任在引導學生主動學習。
問:但是這樣的精神在教改過程中似乎沒有被強調及深化,過去教改著重的都是制度面的改變。
答:的確,過去的許多討論流於枝節,或甚至隨著新聞輿論而變動,這也是我強調何以面對問題需要冷靜的原因。
教改強調制度面,忽略了教育的主體,致使老師沒有發揮應有的功能,現在我們重新面對問題,要特別提出呼籲:老師是教改的主力。
教改的大方向是肯定的,但是我們也承認出了問題,改革的列車要在修正中繼續前進,希望老師們要有使命感,為了更美好的教育前景,不能悲觀。
而回過來看問題,我們了解許多老師目前面臨了相當的困境。老師從小學、中學、大學、研究所都是在知識分科的過程中成長,師資培育也是分科方式,現在九年一貫課程要求合科教學,自然產生衝擊。因為用分科教出的老師,怎麼要求他合科教學?
從根源上看,教改其實遺忘了大學這一環。大學教授,尤其是師資培訓的教授,早應思考知識劃分、學科整合的問題。如果大學不率先改變,把責任歸給中小學老師是不公平的。
日本大學早就在進行學科的全面重整。目前台灣大學、研究所的學科類別,許多仍沿襲一百年前的知識觀念,早已不適用。例如現在不應有動物系、植物系,應改為生命科學系;人文領域也一樣,不宜再分歷史、地理系了。
問:到了研究所,不是應專精於特定領域的研究嗎?大學學科重整要如何進行?需政策推動嗎?
答:學科的整合是學術界反省的問題。整合後產生新學科,並無礙於專精。
每一個學門都有核心知識和邊緣知識,經過不斷研究,各學門領域都會擴大,並逐漸和其他領域重疊,原來核心的部分也在轉移,當二個核心結合在一起時,就出現學術新領域。
我以前在中研院推動生命醫療史,是過去歷史學家很少觸碰的領域。但歷史是為了研究人怎樣在社會中過一生,應該關心人類的生命歷程:如何維護身體、治病延命,自然要引用醫學的知識,而與醫療領域逐漸結合,產生新的研究重心。
台灣高等學術在這方面做得不夠,上游沒有帶動知識整合的研究,要求下游合科是困難的。
我分析過市面上四套國中社會領域教材,理想的教科書可以說沒有,有少數差強人意,編輯的用心看得出來,但較多則是生硬地把歷史、地理、公民硬塞進來,很不理想。由於學術研究沒有做出成果,教科書當然難編寫,老師當然難教課。但我這樣說,並不表示教改走不通,就不要走了,還是要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