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過客？——移民新貴貝里斯

根據統計，從去年十一月貝里斯駐華名譽領事館開辦簽證業務以來，十個月間，共發了五百多份簽證。移民業者也估計，近五年來取得貝里斯永久居留權的，總計約在六百戶左右。

從事遙控模型開發的台灣商人林鴻文，提著一隻公事包，孤身來貝里斯找尋商機。

市井小民的移民替代品？

為什麼貝里斯會受台灣移民者青睞？手續簡便、省錢省時，無疑是相當重要的因素。

相較於美、加、紐、澳動輒要求上千萬的移民存款、條件嚴苛的企業經營及技術背景，申請貝里斯永久居留權只需要新台幣一百五十萬元的存款證明、警察局開具的「良民證」、體檢報告及愛滋病檢驗報告即可；而且移民以「戶」為單位，一個家庭，父母加上兩個十六歲以下的孩子，不過廿萬元手續費就能「開銷」。

申請半年後，哪怕申請者還不知道貝里斯究竟在天涯海角的哪一端，也多半可以領到一張貝國永久居留卡；五年後再順理成章地歸化為貝里斯公民，便宜又速成。有兩年多辦理移民經驗的榮光公司副理高淑敏，便把貝里斯形容成「市井小民的移民替代品」。

「別看它便宜，比起紐、澳、加拿大，貝里斯可一點不遜色！」這是旅行社的另一項重點宣傳——原來在西元一九八一年才脫離英國獨立的貝里斯，算來是不折不扣的「大英國協」一員。拿貝國護照，可以享受全球五十二國（包括大英國協中的卅四國及歐洲共同市場會員國等）免簽證的優惠待遇。雖然近年來貝里斯護照發放寬鬆後，黃膚黑髮的東方人持貝里斯護照，已逐漸受到各國海關質疑，經常發生糾紛，但仍然不失為移民公司的「賣點」之一。

朝代開發集團負責人許文鎮，在貝國已是小有名氣的地主，圖為他帶領當地工人，為新建社區做初步的整地工作。

英式教育受青睞

中南美洲唯一英語系國家的身分，的確使貝里斯「附加價值」大增。

去年八月才把寶貝兒子送到貝里斯念書的歌星張琪便頗有信心地說：「小孩在貝里斯念書，以後只要有學校的英文成績，就可以申請美國大學，不用另外考托福，總是省去一道難過的關。」

貝里斯不僅承襲了英國的教育制度，還有三所著名的私立天主教學校——聖凱撒玲小學、聖凱撒玲女子中學，及聖約翰大學附設男子中學。這幾所名校在全球都有分校，教學素有令譽，當然也成為移民子女的第一選擇。

除了語文外，英國殖民兩百年，遺留給貝里斯大致完備的「參眾兩院式」議會制度及兩黨政治制度。獨立十年來，經濟也可用「在穩定中成長」來形容：以平均每人國民生產毛額為例，一九八八年是美金一千二百元，一九九○年則提高為一千四百美元，幅度高達百分之十六。另一方面，二比一的美元匯率多年來從未調整，通貨膨脹率也受到良好控制。這比起鄰近的尼加拉瓜等國幾百萬元兌一美元，或是百分之二千的通貨膨脹率，聽起來令人安心許多。

另一個令移民者安心的理由，則是貝里斯和中華民國有邦交，而我們提供的各項經援，也使得貝國朝野對我頗具好感。「從前年底中貝建交後，來這裡念書的台灣小孩就明顯地大量增加，目前總人數已超過百人——總是有『父母官』在這裡，家長比較放心」，在此地從事移民及房地產生意的朝代集團負責人許文鎮指出。

陽光、海灘及醉人的南國風情，正是貝里斯吸引美加遊客來此的主因。

退休養老的樂園？！

「英語系國家」的身分吸引小孩來此，而貝里斯「無污染的生態環境」，則被移民公司用為招徠年老退休者的主要訴求。

「依據國際環境組織評估，貝里斯是世界生態保育排名第七的國家」，去過貝國多次的銀鷹公司總經理廖景聲指出。

東臨加勒比海，擁有西半球最長的珊瑚礁海岸；絕大部分山地都密密覆蓋著原始森林，五百種鳥類、上千種蝴蝶，加上野生美洲豹及狒狒的保護區；以及為數約六百、大大小小的馬雅古文明廢墟，使得貝里斯一向是生物學家、人類學家偏愛的樂園。

但儘管有著最原始、無污染的生態環境，也儘管貝國風情在幻燈片上顯得多麼愜意舒適，以此做為「養老樂園」的訴求，卻未免不切實際。

根據一九八四年的人口統計資料，貝里斯國民平均壽命只有六十八歲，比台灣、美國的七十四歲差了六歲。「主要原因是，貝國雖採醫療免費政策，但醫療設備嚴重不足，拿生產來說，稍微有點錢的貝里斯婦女，懷孕生產都要送到美國邁阿密才能安心」，一位老華僑指出。

醫療設施不足，偏偏貝里斯市周圍十四哩以內，都是低於海平面的沼澤區。由於沒有良好的排水系統，蚊蠅孳生、疫病很多，其中有種渾名「醫生蚊」的斑蚊，人被叮後又腫又痛，非得求助於醫師才能緩解。

對於這點，榮光公司董事長鄭成文也很坦白地說，往往已繳錢註冊、開始辦移民手續的客戶，在親自到貝里斯第一大城——貝里斯市——拿永久居留證時才抱怨不已。

貝國第一大城貝里斯市的建築已達飽合，要找塊空地蓋新房子可不容易。圖為城中最高級的住宅區。

沒有紅綠燈

全國只有一部電梯；走遍大街小巷，沒有一座紅綠燈、沒有麥當勞、沒有美術館……，幾乎代表「工業化文明」指標的各種建築，在貝里斯都付之闕如。而狹窄的街道上壅塞著許多從美國淘汰下來的老舊汽車；木造房子則飽受白蟻侵蝕，還得戰戰兢兢提防著強烈颶風。（一九六一年的颶風，將貝里斯市摧毀殆盡，政府才決定在國土中央的貝爾默邦另建新都。）

此外，貝里斯市也和不少中南美洲城市一樣，毒品交易頻繁，而且治安不佳、小偷猖獗。種種原因，使許多台灣客一到晚上就不敢出門。對那些過慣台北夜夜笙歌，KTV、MTV流連忘返的生活的人來說，來到此地就覺得無聊難耐了。

只要擁有一艘快艇，就可以在風平浪靜、有珊瑚礁環伺的貝國內海盡情遨遊垂釣，龍蝦、黃魚、石斑，可都是釣竿上的常客喲。

物價不便宜

貝里斯儘管設備落後、工商業不發達，但它的物價及工資卻不像其他中南美洲農業國家那樣低廉。由於絕大部分的民生消費品仰賴美國進口，因此物價並不比台灣便宜，像書籍、化妝品等更是貴得驚人。

「在貝里斯請佣人，大概一個月要兩百美元」，我國駐貝里斯大使洪健雄指出，「這比台北當然便宜許多，但想想鄰國瓜地馬拉廿五美元，尼加拉瓜七、八十塊美元一個佣人，這里算是相當驚人了。」

歸究原因，一來貝里斯人口實在太少，總共只有十八萬人；加上工業不發達，許多人赴英、美等國工作，「僑匯」豐足；而且貝里斯氣候暖和，海產及水果多，溫飽不成問題，因此當地人的工作意願並不高。也無怪乎貝國人工短缺，甚至還吸引大批內戰頻仍的瓜地馬拉、薩爾瓦多等國難民來打工。

同樣的，儘管一出城就地價大跌、人煙稀少，貝里斯市中心卻房荒嚴重，好房子尤其難找。一幢裝潢堪稱舒適的二層樓花園洋房，總要新台幣六、七百萬；若是要租，一個月三、四萬新台幣也十分常見。就連設備老舊的木造旅館，也要一天六十美元左右，實在不便宜。

廣東老僑開設的夏都（Chateau）旅館，常有名流匯集。圖左一為我國駐貝里斯大使洪健雄，左二則為貝國副總理馬林。

只為留退路

城市的生活條件欠佳，海山之美又因為沒有開發而難以親近，為什麼移民考察的人還一波波不斷呢？

「還不都是被移民公司騙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移民者坦承，他繳了十幾萬移民註冊費後，才有機會跟著移民公司做實地考察，「一下飛機，臉都綠了！」

話說回來，儘管心有未甘，這位移民者還是繳足餘款，換了一張居留卡。「拿卡是給自己一份安全感，反正也不常住，是好是壞也就不去計較了」，他以「想通了就好」的口氣說。

這正是許多移民貝里斯者的最大理由。鄭成文就不諱言地說，他常在說明會場上以醒目的篇幅掛著諸如「中共仍不放棄武力犯台」、「鄧小平發表對台不友善言論」、「移民之路一扇扇關閉，要移民請早」……等，以加深聽眾印象。

這一片美麗家園—芙蓉別莊—的女主人林佩蓉，不幸已於今年四月因腦溢血病逝貝國。

小留學生問題多

此外，兒女教育上的考量，也是一個普通的移民理由。像張琪一樣，許多父母都是把孩子安頓好就離去，除了一年半載去探望一次外，其餘要捎信、帶吃的穿的，都只有透過移民公司「出團」的時候託人帶去。

十四、五歲脫離父母管束而「放牛吃草」的孩子，真能如父母所願，念好英文，申請美國一流大學嗎？恐怕很難。

早在一九八三年間就來此地「打天下」，自稱是第一個合法入籍的台灣人林佩蓉（已於今年四月病逝貝國）便曾指出：「小孩到陌生環境，往往還是和同類聚在一起。說的、聽的都還是國語，一天講不到幾句英文。有的孩子來了三、四個月，卻連就讀的學校名字都說不出！」為了防止這一點，她告誡兒子：「不准和中國同學講話！」

另一方面，貝里斯學校以英文程度做為分班標準，張琪的兒子初中畢業，卻得從小學五年級念起，從小二、小三念起的也不乏其人。

說來可憐，除了官方語言——英文和第二外語西班牙文外，其他的科目這些孩子大多閉起眼睛都會做，不但學習成果有限，還賠上了成就感。儘管張琪很喜歡英國式的教育制度及貝里斯的學習環境，但她也坦承其中有利有弊。

學習上不見得能吸收，生活管理上也問題叢生。當地由台灣移民自己辦的住宿之家僅三、四家，每月又動輒收費六、七百美元，為了省錢，許多孩子便擠在月租僅二百美元的黑人區中；又由於貝里斯的國際電話奇貴，許多孩子以筆代口，一個月卻寫不到一封信。

至於「沒有KTV、電玩店，小孩子不會學壞」的宣傳噱頭，也在打群架、可能吸毒等問題逐漸浮現後宣告幻滅。

台灣小孩大量湧進的另一項後遺症，是佔了太多好學校名額，引起當地人反感。據許文鎮估計，光在聖凱撒玲小學及聖約翰中學兩所學校，就有近百名台灣小孩。最近許多家長答應合資為聖凱撒玲小學捐建教室，也算是回饋當地的一種方式。

熱門地價三級跳

此外，移民程序大鑽法律漏洞，及部分移民者到了貝里斯大手筆炒地皮，也都引起當地人側目。現在只要從貝里斯市到首都貝爾默邦，一路上左右兩邊的沼澤地隨處都可見到大大的中文招牌，寫著××山莊、××別墅預定地。

來貝國七年，共計購進一萬多英畝土地的林佩蓉，就一再強調：「愈是落後的地方，愈是潛力無限。」由於先生在高雄從事建築業，在寸土寸金的台灣「搶」慣了，她對土地有著獨特的敏銳與偏愛。這些年來，貝國的土地經過美、日、台灣等國投機客「炒」過後，熱門地段的地價便一直呈現三級跳。

家在休士頓，經常往返貝里斯、台灣、美國的許文鎮，也是有名的「台灣地主」，連在路上閒逛都會有熟識的掮客過來問：「我又找到一塊地，要不要買？」對他來說，只要有錢賺，到處可為家，而賺錢最快的方法，就莫過於買賣土地了。

落戶生根，自有深趣

話說回來，移民中也有真正全戶來此落地生根者。只是貝里斯工作機會少，他們只有艱苦創業，其中幾戶選擇遠離貝里斯市，在地勢高爽的內陸買農場、種植蔬菜水果等，真正享受僻靜的世外桃源生活；也有人走上華僑的老路，以中國祖傳手藝開餐館。

標準軍公教家庭出身，而今一家四兄弟攜妻帶子陸續來貝開餐館的任先生就說：「儘管和我同一團來做移民考察的人，多半下了飛機就臉色沈重，但我卻覺得找到一片新天地，很快就喜歡此地了！」

喜歡貝里斯，是喜歡它的僻靜、單純，宛如回到四十年前的台灣。但來的人是不是也具有、且能保持僻靜、單純的心思呢？這正是許多有心人擔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