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唱歌勇奪三冠王
鄭日清,1923年生於台北,就讀成淵中學夜間部時,因參加學校活動首次上台演唱獲得熱烈掌聲,從此迷上唱歌自娛娛人的滋味。
成淵中學畢業後,16歲進入總督府內務局土木課工作,後來土木課移入公路局,直到1979年退休,公務生涯長達四十年。
終戰初期,日人在台設立的唱片公司隨戰敗撤離,台灣因唱片壓製技術與錄音設備不完善,無法出版唱片,歌手只能在淡水河邊搭起露天戲台演唱,此時鄭日清也和幾個常在淡水河畔表演的朋友組成小型業餘樂團,有點名氣。
228事件後,政治氣氛不穩定,樂團解散,鄭日清加入洪一峰與友人成立的「天聲音樂團」擔任歌手,經常受邀到廣播電台客串演出,遇有婚宴或商店、工廠開張,也常受邀助興,3年後因團員各有生涯規劃,「天聲音樂團」只好解散。
樂團解散後,鄭日清不改愛唱歌本性,每天一早就在家引吭高歌,自己雖自得其樂,但左鄰右舍受不了,偶爾就來「勸說」一番,妻子於是建議他到住家附近的校園裡唱。
1957年,台北3家廣播電台正聲、民本、中華,陸續舉辦第一屆全台歌唱選拔賽,鄭日清無意中看到宣傳單,在妻子的鼓勵下,3家電台都報了名。當時的歌唱比賽除了由評審評分外,還會讓觀眾在聽完比賽的現場廣播後,用明信片票選唱得最好的歌手,兩項分數加總後才產生冠軍。
鄭日清從初賽、複賽一路過關斬將,1958年的總決賽中,一口氣拿下3家廣播電台的成年組冠軍而聲名大噪。
〈落大雨彼日〉紅遍全台
他獨得「三冠王」的消息見報後,立即引來唱片公司的注意,「亞洲」唱片台北辦事處搶得先機,與他簽下合約,1958年出版唱片《落大雨彼日》,收錄〈落大雨彼日〉、〈船上的男兒〉、〈霧夜的燈塔〉、〈故鄉的月〉等由葉俊麟重寫台語歌詞的日本曲。
1950年代中期,台灣民間有一股懷日潮,唱片公司為迎合民眾,也為了節省製作成本,大量出版以日本曲重寫台語詞的「混血歌」,此時,葉俊麟就是極被倚重的作詞者之一,由於文學根底深厚,重寫的歌詞或敘事、或擬人、或描寫社會現象,詞句優美、意境動人,〈落大雨彼日〉即為其佳作之一。
葉俊麟以倒敘手法,從回想與情人初相識時,為了等伊人赴約,儘管全身被雨淋濕了,在雨中仍甜蜜地勾勒兩人未來的生活藍圖,第2段歌詞則出現「伊講父母不允准,甘願看破從孝順」,每次回想這錐心的一刻,心頭總是鬱悶難解,情境宛如現代詩人鄭愁予在〈賦別〉中所描述的詩意:
這次我離開你。
是風,是雨,是夜晚。
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
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念此際你已回到濱河的家,
想你在梳理長髮或是整理濕了的外衣,
而我風雨的歸程還正長。
這種對於分手了然於心的淡淡哀愁,與第3段歌詞所描寫的情境相呼應:
彼早起啊落大雨,
落到彼半暝,
雨水清冷伴伊行到寂靜的深更,
啊……傷心提到要分離,
兩人流著目屎滴,
想起來總是一項可惜的代誌,
今暝落雨親像彼暝,
加添心稀微。
下著大雨的夜晚,難分難捨的情人,無視雨水寒冷,仍相伴走到深夜才含淚道別,從此也許無緣再見,相愛卻不能相守的遺憾,鄭日清以深情纏綿的歌聲詮釋,〈落大雨彼日〉出版後立即紅遍全台,成為他的招牌歌。
首張唱片創下銷售佳績後,唱片公司也開始著手發行第二張唱片《請你信賴我》,仍請葉俊麟為日曲重寫台語歌詞。
當時亞洲唱片的錄音地點在師大圖書館內,歌手和樂師同步錄音,只要有一人出錯,就必須重來,若是歌手唱錯,還會被樂師損幾句:「到底會不會唱歌?」
菜鳥歌手錄音苦
35歲當上歌星的鄭日清,雖擁有「三冠王」頭銜,但他記得第一次進錄音室時唱錯一句歌詞,樂師們就擺出張臭臉,讓他很緊張,越緊張就越容易出錯,連續唱了好幾次才完成錄音,他自己也懊惱不已,有了這次震撼教育後,每次錄音前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背歌詞。
鄭日清前後共發行過10張唱片,有專輯也有合輯,其中最特別的應是「台語版黃梅調」唱片。1960年代黃梅調當紅,「大一」唱片公司計畫出版台語黃梅調,邀請白蘭花、秋萍、惠雲等電台主持人,以及長青、劉福助、鄭日清等歌手一起錄製,鄭日清演唱「私塾老師」一角。
有一段時間鄭日清還和友人利用晚上在板橋、樹林、三峽、土城等地巡迴,賣藥兼賣歌仔簿,有些客人買下歌仔簿後會要求學唱,他們就現場教唱,台上、台下歡樂互動相當有趣。
除了黃梅調,鄭日清也演過電影。1964年中光影業公司拍攝《落大雨彼日》,邀請他參與演出,並以〈落大雨彼日〉作為主題曲。1965年又與文夏、美黛一起演出台灣電影製片公司的《綠島之夜》,他在片中飾演一個漁村的窮小子。
提早退休圓星夢
當歌星、拍電影,鄭日清沒有因唱片走紅而放棄公職,這也讓他安然度過台語歌受箝制的幾個困境,例如台日斷交後,政府明令禁播日本電影和日本歌曲,改寫自日本曲的台語歌也被禁唱。
戒嚴時期,電視公司一天也只能播放兩首台語歌,一時之間,台語歌曲被評為沒有水準的靡靡之音,所有靠台語歌生活的詞曲創作者、唱片公司、歌手霎時失去舞台,洪一峰、文夏等人被迫轉赴日本和東南亞發展。
直到1970年代末「歌廳秀」風行,剛開始鄭日清都以請病假的方式偷偷跑到中南部作秀,有同事看到歌廳在報紙登的宣傳廣告上有他的名字,就拿著報紙向上司告狀;後來他利用休假去作秀,還是有人認為他是「領雙薪」,為免落人口實,63歲他就退休,以專心發展歌唱事業。
鄭日清的個性開朗熱心,朋友都喜歡找他聊天,常到大稻埕的波麗路西餐廳喝咖啡,他像個磁石,吸引著所有對音樂熱愛有感情的人。
有腳踏車歌王之稱的他,從十幾歲騎到七、八十歲,騎壞過三十幾輛腳踏車,年輕時到高雄或台南歌廳登台時,就把腳踏車用火車托運下去,唱完歌再騎著單車閒逛看城市,省錢又方便,無意中也鍛鍊了他的好身體。
88高齡的鄭日清現在偶爾受邀演唱,就算遇到有人批評他歌聲不如以前好,他也是幽默回答:「人老了,聲音難免也會變老。」開朗的人生觀讓他得以常保年輕心境,成為台語歌壇的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