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玉山國家公園東側、拉庫拉庫溪流域中游的大分山區,雖不如主峰高聳峻偉、遠近馳名,卻是日據時赫赫有名的布農族武裝抗日的「大分事件」所在地。在這雲霧繚繞的中央山脈深處,因為青剛櫟林遍佈,每年冬天結果季節吸引酷愛櫟實的台灣黑熊從四面八方群聚而來享用大餐。由於黑熊平時行蹤隱密、族群稀少難得一見,這裡遂成為台灣黑熊研究的天堂。
然而,大分位處中央山脈南北交會與東西交錯的高山谷地,人跡罕至,單趟路程就要步行3天才能抵達,人力安排、物資補給及經費無一不困難。12年前,一位個頭纖瘦的女研究生──黃美秀──卻達成了這件不可能任務,她在布農原民協助下活捉了15隻黑熊,進行繫放追蹤研究。2003年完成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博士學位後,黃美秀回台任教屏科大野生動物保育所,帶領研究團隊持續鎖定大分,進行黑熊生態、遺傳等研究,近年更擴大到全台的分佈調查,逐漸拼湊出台灣黑熊的生活樣貌,試圖為瀕危的台灣黑熊找出存活之路。
要進入大分山區,日據八通關越嶺道東段是唯一的道路,從登山口起算共40公里。今年農曆大年初四,光華採訪小組隨黃美秀的研究團隊從花蓮卓麓鄉南安登山口出發,研究團隊7人將10 天的糧食、研究器材平均分攤,每人背負二、三十公斤重裝,展開前3天的入山行程。
沿著拉庫拉庫溪蜿蜒而上的日據古道,前段13公里開放給一般遊客,春節假期中登山客絡繹於途,碰面互道新年好,沿途飛瀑流泉,蕨類遍佈,宛如侏儸紀公園;過瓦拉米山屋後就是生態保護區,人煙稀少,咬人貓和螞蝗三不五時讓人繃緊神經,葉片落盡的山胡桃枯枝佇立雲霧中,為漫長山路增添幾許詩意。愈往內深入,野生動物的排遺愈多,路邊常可見像一顆顆黑色珍珠般的山羊便便,上百顆規矩地堆成一團,橢圓狀的山羌、水鹿排遺則像咖啡豆似地沿路散放。
3天行程多半是在細雨、大雨交錯中的緩步行走,山中霧氣環繞,即便只是細雨霏霏,雨衣罩頂仍然是全身溼透,行進間雖不覺冷,一旦卸下重裝停下休息或午餐,幾分鐘便打起寒顫,只能稍稍喘口氣,便再匆匆上路。
一身黑烏烏、胸前有V字形斑紋的台灣黑熊是亞洲黑熊的台灣亞種,也是台灣陸地上最大型的食肉目動物。
第2天行經山陰一個簡陋帆布棚下躲雨啃麵包時,黃美秀說起有回他們一行人從大分下山衝到此處時又冷又溼,天也黑了,有位隊員體力不繼,因此取消原定前行至瓦拉米山屋過夜的計畫,改為在此過夜,然而之前「藏」在此處的米竟不翼而飛(推測被工程施工人員享用了),一行七、八個人就靠著一鍋香菇湯熬過了飢腸轆轆的一晚,夜裡則在四面飄雨的帆布下,幾乎是「泡」在水裡睡的。
第3天經過「多美麗駐在所」遺址,瞥見宏偉的石版砌牆,老樹環繞,古意盎然,可惜因濕冷疲累襲人,實在無力駐足欣賞。途經一座吊橋時,黃美秀指著鐵橋下的木橋殘骸說,以前他們就是走那個木橋過來的,那時橋面長滿青苔、腐朽不堪,上面危危顫顫掛著幾根鐵絲,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膽;有些危橋更連橋板都沒有,研究團隊得像表演空中特技一樣地走在生鏽的鋼索上,下方則是深淵飛泉!
和當年比起來,經過玉管處多年整修補強,現在到大分的路況,在黃美秀眼中已彷彿如履平地。難怪,在她口中「比較辛苦」的第3天,對記者和義工們果然是一大考驗。這段路由於日據越嶺道因山壁崩塌損壞,需要直接翻過一個山頭,緊接著下切1,000公尺陡坡,山路崎嶇泥濘,三、四小時跋涉下來溼冷、疲累交織,每跨出一步都是掙扎,下到溪谷恍如隔世。接著再溯一段溪、攀爬繩索後終於看到對岸的大分山屋,重回日據古道的平緩路段,又一小時過庫庫斯溪、繞過一山後,才終於抵達大分。
經過一整天跋山涉水,從賽柯返回大分的路上,黃美秀在大分吊橋一屁股席地而坐,囫圇吞食補充體力。
黃美秀的研究生和義工這樣跋山涉水到大分山區,從去年10月算起,每月一回,已是第5次了;再往前溯,從 2006年玉管處委託的黑熊研究計畫開始,如此開拔到大分已進入第5 年。
黃美秀和大分結下不解之緣,源自於她的博士論文。
1996年黃美秀赴美攻讀博士時,原本打算延續碩士研究的主題──食蟹獴,卻因仰慕另一位熊類專家大衛.賈塞利斯的治學風範,而毅然投身門下,並一頭闖進難度極高的黑熊研究領域。
當時台灣學界對黑熊所知甚少,僅有師大生物系教授王穎做過黑熊的全島分佈區域初步調查,但黑熊的生態習性、族群數量等基礎資料都付之闕如。
為了解台灣黑熊野外活動的習性和範圍,必須採取傳統的捕捉繫放才能得知。黃美秀回台在拉拉山、出雲山、玉山國家公園等黑熊最有可能出沒的地點,放置了六十多處熊餌(看何處熊較多,以便決定捕捉樣區),可惜多數熊餌都「槓龜」,只有在前往玉山國家公園瓦拉米途中的樹上出現一筆熊爪痕。
隨後她在訪談布農原住民獵人時,獵人口徑一致──「要抓熊就得去大分」,因為那兒冬天的青剛櫟結果季會吸引大批黑熊去吃果子。黃美秀實地探勘發現大分果真大便、爪痕、腳印熊跡處處,才鐵了心決定「落腳」在被學界視為畏途的大分。
兩年多的研究期間,她在布農原住民、也是玉管處資深巡山員林淵源的協助下,架設多處陷阱,出乎預期地陸續捕捉到15隻黑熊,由於台灣黑熊十分聰明,經常把陷阱中的餌吃光卻未「上鉤」,擒熊過程必須和熊「鬥智」,不斷改良陷阱,還需提著沈重的麻醉箱奔波巡邏、等待,接近陷阱時還得提防覬覦著餌的熊是否就躲在近處,是耐心、勇氣的極大考驗。
黃美秀回憶第一次捕獲熊時的窘狀:大雨中黑熊憤怒吼叫掙扎,他們緊張慌亂下,麻藥針筒不是沒有吹中(用吹箭吹入),就是射中後又被熊甩掉。抓到第二、三隻熊後,麻醉過程才逐漸熟練,但仍必須在人熊對峙中準確打入麻醉藥,迅速完成測量秤重、檢查採血、植入晶片、繫上發報器等工作;藥效退去前還得躲在不遠處,確認黑熊恢復良好、安全離去後才算大功告成。
在一一為黑熊繫上無線電發報器後,黃美秀和義工還得展開漫長的深山「追熊」任務。
無路則爬、遇水則涉,練就了黃美秀和團隊超強的野外技能。圖中領頭過河者即為黃美秀。
「每次追蹤需要2組人馬,兵分兩路,各自在不同位置拿著無線電接收器找尋發報器訊號。」黃美秀解釋,動物活動時,接收器便可收到快速的嗶嗶聲,動物靜止時嗶嗶聲就會減慢並逐漸穩定。由於收到訊號時只知道動物的活動方位,必須兩人同時收到同一隻熊的訊號,透過地圖找出兩條方位線的交叉點,才能確認熊的位置(即三角定位法)。
山區地形複雜,無線電波在幽深山谷中來回折射,常讓人誤判方位,也常發生兩個訊號方向不一致或找不到交角的情況;要不就是上一刻還清晰如在耳邊的訊號,一下子就隨著熊兒翻過山頭而倏乎消失,深山中的人熊「躲貓貓」,常搞得研究團隊疲於奔命,沮喪抓狂。
由於山區廣袤,無線電「監聽」任務又必須24小時測量黑熊的活動範圍不能中斷(每個月每隻熊進行3天),研究團隊往往被迫隨身背著重裝到處奔波,以便夜晚能紮營在可收到訊號的地方,連續八天十天的餐風露宿是家常便飯。
二年多鍥而不捨的追蹤,總算畫出了玉山黑熊的活動輪廓:黑熊每天有54%~57%的時間處於活動狀態,一般多是在白天活動,但秋冬季殼斗科(青剛櫟)堅果結實累累時,為了努力進食,他們也會變成「夜貓子」;有趣的是,台灣黑熊和溫帶熊不同,牠們並不冬眠!
黑熊最常活動的高度是海拔1,000~2,500公尺,每隻熊的平均活動範圍在30~100平方公里,有些甚至高達200平方公里(玉山國家公園1/5範圍);其中有半數會跑出國家公園外,讓自己暴露於無保護的險境之中。同時發現黑熊並非如原民認為的、冬天一定會遷移到低海拔地區活動,或者冬天都會回大分「聚餐」吃青剛櫟果。牠們的活動範圍和路徑除了季節因素,和食物多寡、生殖活動、人為活動更有明顯關聯。
「我們捕獲的15隻熊中,有2隻斷掌、6隻斷趾,傷殘率高達53%!」黃美秀指出,如果連在中央山脈最深處、而且是保育經營管理較完善的國家公園內,都還有一半比例的熊斷手斷腳,其他地區死在陷阱上的黑熊更不知有多少。
「非法獵捕是目前黑熊的最大致命威脅,其傷害並不亞於自然棲地的縮減和破碎化。」但黃美秀表示,其實原住民無意獵食黑熊,而是黑熊誤中陷阱所致,未來的保育工作也需要仰仗他們。(見「布農大哥林淵源的黑熊事件簿」)
研究小組在大分停留的5天期間,每天分工到遠近不等的山區做調查,到南方賽柯的路段相當艱險,連小徑都沒有,需要先派好手(林冠甫)在前面開道。
隨著玉山黑熊的繫放及追蹤研究告一段落,因之而來的問題也一一浮現:玉山黑熊族群數量有多少?是否因為族群太小而有近親繁殖的危機?什麼方式可以監測族群量的增減而發出預警?謎團未解,這也是黃美秀迄今持續鎖定大分做研究的原因。
「我們從2006年受玉管處委託,開始調查大分地區『青剛櫟結果數量』和『黑熊族群數量及活動模式』之間的關係,」黃美秀表示,4年調查下來,發現青剛櫟結果多的年份,不但黑熊出現的數量多,連帶地吸引山豬、山羊、水鹿等大型動物群聚,「磁吸效應遠超出我們想像。」2008年的盛產甚至吸引了60~70隻黑熊前來吃大餐!她據此粗估玉山國家公園內的黑熊族群總數應有50~150隻。
由於黑熊在食物充足時能就近取食,青剛櫟欠收時則很可能跑出國家公園外覓食,因此若能找出青剛櫟變動的週期(如日本櫟樹每6~7年會出現一次結果高峰),一旦遇到荒年,便可建議玉管處加派周邊巡邏人力,減少黑熊「出界」後誤中陷阱的機率。
「大費周章進來一趟,我們會同時收集很多資料。」黃美秀說,除了長期收集、統計各年度青剛櫟結果的數量,他們還同時收取3種資料:黑熊毛髮、糞便,及青剛櫟樹上的爪痕數量。這4種基礎資料在青剛櫟結果季(每年10月到隔年1月)時每個月收集一次,研究團隊並依據不同海拔和地形,設了8條例行調查的穿越線(每條200~1,000公尺不等),逐一收集備存。
台灣黑熊研究玉山樣區位置圖
記者隨研究團隊抵達大分的第2天一早七點多,一行人已各就各位,來到第一條500公尺的穿越線。只見櫟林間每50 公尺有2個以網子架在樹幹間的「種子陷阱」(1個網子調查1棵樣樹),由義工數算網中的果實後放入夾鍊袋,再蹲下身計算每棵樣樹地上一公尺範圍內的落果數量,以了解多少落果是被動物吃掉的;另一組由黃美秀及研究生負責,他們沿線找折枝、熊爪痕和大便(黑熊的習性是爬到樹上,並折取附近的樹枝撿果實吃),這樣重複作完20個網子和各種痕跡的調查,不知不覺已經接近中午了。
一天下來做了2條穿越線的統計,晚上將帶回來的6個熊糞便樣本分別泡入酒精(做DNA分析)、福馬林(做寄生蟲分析)及放入夾鍊袋(做食性分析),並且編號,一筆筆詳細登錄在紀錄表上,包括糞便的新舊程度、發現地點、環境、食物類別等。熊爪痕跡、熊毛也必須一一編號、登錄。登錄完畢後再開會檢討、討論明天的行程,談完已近深夜。
黃美秀表示,部分收集的資料目前還未進行分析,必須等待後續經費或相關的研究計畫才派得上用場。
比如去年籌到一筆經費得以做昂貴的DNA分析,從排遺DNA中發現玉山黑熊的遺傳歧異度尚稱良好,應該還沒有近親繁殖的疑慮。至於玉山族群和雪霸、拉拉山等其他地區黑熊基因有無分隔,也是牽涉黑熊族群能否延續的課題,玉山黑熊基礎資料的收集可先留伏筆,預做準備。
到大分的第2天下午,有人發現一頭剛死沒多久的水鹿屍體,黃美秀立即帶隊前往架設「熊毛陷阱」(通常以氣味劑為餌,誘熊前來留下毛髮)和自動照相機,黃美秀和學生俐落地在鹿屍方圓5公尺的4棵樹間圍起兩圈細細的鐵絲刺網,距地面高度分別為50公分、20公分。「這樣做除了採取熊毛,也為了看一頭水鹿死後,會有多少黑熊或其他動物來分食,並拍攝熊出入陷阱鐵絲網的方式,以了解更多黑熊的習性。」
這坨躺在二葉松針中的熊糞便約有一、二個月了。
浩瀚森林中,種植物之間的交互作用密切,在在牽動黑熊族群的增減。正如青剛櫟結果的週期變動會影響黑熊及其他大型哺乳動物的增減,他們很好奇,近10 年來水鹿數量增加,和黑熊有什麼關係?水鹿喜吃山櫻花的樹皮導致樹木死亡,是否因此和黑熊產生食物競爭?又為何今年水鹿屍體增加許多?是罹病或有其他原因?這對黑熊又有何影響?錯綜複雜的生態現象和疑問,需要不同領域的研究者來解答。
「可惜的是,即便大分是野生動植物研究的天堂,但要吸引其他團隊進來研究卻很困難。」黃美秀說,走一趟大分,光路程來回就需要一星期,極端的體力考驗和孤寂艱苦的環境之外,還有「時間」的投資──有多少學者願意做這種「投資報酬率」極低的研究?
她認清現實後改變策略,「沒人願意進來沒關係,我把資料帶出去,發掘好的題目,大家一起來做。」比如黑熊的疾病和生理研究,若收集足夠的排遺,與他人共同研究寄生蟲或荷爾蒙等課題的機率就大得多。
研究人員發現一頭水鹿屍體,立即前往架設鐵絲刺網和自動照相機,以拍攝黑熊如何進出刺網,並觀察會有多少動物前來分食。
自從黃美秀捕獲黑熊開始繫放研究後,吸引了媒體的關注,報導台灣黑熊和這位「熊媽媽」在山林中冒險犯難的故事一篇接一篇在電視報章出現,國家公園和林務單位也陸續委託黃美秀的團隊進行相關研究。但看似知名度大增的黑熊研究背後,多年來卻仍處在資源捉襟見肘、人力不穩定的困窘狀態。
以政府部門經費編列來說,通常以聘請一位助理、一年一百萬元為限,「公部門似乎不認為野外研究需要一整個團隊才能勝任。」黃美秀表示,因此她必須整合自己指導的研究生、其他科系共同指導的學生,再招募義工才能組成團隊,前仆後繼地長期在大分收集資料;甚至國家公園原訂4年的研究預算中,有2年被立委腰斬(從150萬元減為70萬元),但基於調查青剛櫟的結果週期及學生的論文研究,中斷一年即前功盡棄,最後硬著頭皮接下,之後再想辦法找贊助。
經費拮据之外,「還要想辦法留住學生。」黃美秀說,研究黑熊比其他小型動物要多花一、二年時間,已經「先天不利」,加上大分環境的艱困,比如和她一起合作的研究生林冠甫,就在這兩年間出入大分23次,一到秋冬季每個月有一半時間以叢林為家,沒有足夠的興趣和毅力,很難持續下去。
「學生的安危更是一個心頭重擔。」黃美秀說,去年88水災時,她有3名學生正在前往大分的路上(入山第3天行程),其中一位獸醫系女學生走到多美麗駐在所時已經腿軟,領隊希望衝到設備最佳的大分山屋避難,但因為女學生前兩天經過幾個崩壁時累積恐懼在心,領隊也沒察覺、適時處理,到了第3天風雨交加下終於無力前進,領隊不知該如何處理,才用衛星電話向她求救。「我幾乎是用吼的逼他撤回到前一站的抱崖山屋!」黃美秀說,因為隊伍要同進退互相照應,而且到大分前還要過溪,萬一颱風天溪水暴漲又無法抵達營地,後果將不堪設想。
年輕義工們看著林淵源(右)的生火技巧和火候調整功力,不勝讚嘆。
「有時想想為什麼那麼傻,自己辛苦就算了,還要找一堆學生來擔心?」黃美秀說,以一年收2名研究生和請一位助理估算,教書20年至少有「60條命」的風險掛在莽莽山林中,這和瀕危的黑熊族群一樣常令她輾轉難眠。
相較於學生,黃美秀本人的黑熊歷險更令人膽顫心驚。在描述她黑熊繫放研究的《黑熊手記》(2003年商周文化出版,目前絕版)中,紀錄她多次遭遇颱風、研究站遭黑熊攻擊、被毒蜂螫到整晚劇痛無法成眠、在深山雨霧中追著出沒無常的熊蹤……,其中的危難艱辛足以媲美絕境中冒險犯難的探險家經歷。
記者下山途中,當年協助她捕捉黑熊的林淵源提及一段黃美秀差點魂斷大分的驚險故事:那次他與黃美秀經過一處大崩壁,黃美秀被颱風過後鬆動的落石擊中,摔落近乎垂直的碎石陡坡,林淵源蹲在岩壁上抓住她,黃美秀不斷往山壁上踩踏,但碎石一片片掉落、始終找不到支撐點。掙扎許久兩人都已支撐不住時,黃美秀說,「大哥放手吧!你還有太太、孩子……」,情義深重的林淵源拚死不肯鬆手,並在心中不斷呼喊祖靈拯救,就在生死瞬間,黃美秀終於踩到一處可著腳的小土堆而撿回一命。
回溯黃美秀和其團隊十多年來野外研究多次有驚無險,何嘗不是老天眷顧這位為黑熊毫無保留、出生入死的熊媽媽?有些原住民也因為「有一個女生這麼辛苦在山上追熊」而不再獵熊,台灣社會則因為對黑熊有更多的認識,逐步踏出了保育步伐。
黃美秀近5年將研究範圍從大分延伸出去,致力於更艱辛的全島黑熊調查,許多都是連古老越嶺道都沒有的叢莽山林,調查顯示族群狀況不佳(粗估全台黑熊數量約在300~800之間),經常可看到遍佈山野的陷阱,加上棲地被道路切割,致使海岸山脈和中央山脈的黑熊無法交流繁衍,更增加了族群的絕種危機。
做為台灣聖山──玉山──象徵的黑熊,究竟還有沒有未來?還需要更大尺度、持續的研究。在經費、人力都無著落的情況下,黃美秀仍秉持一貫的熱情和傻勁,繼續為黑熊搏命演出,她不求掌聲,只希望更多人來關心瀕危物種的未來。
◎外型:成熊體重50~200公斤,體長120~180公分。全身被著粗糙但光澤的黑色毛髮,頸部附近的毛特別長,最大的特徵是胸前的黃白色V字形斑紋。
◎吃什麼?很多人誤以為黑熊只吃肉,其實牠們是標準的雜食性動物,有什麼吃什麼,並且以植物為主食。牠們也會挖掘蟻窩和蜂巢。
◎住哪裡?黑熊沒有固定的住所,走到哪兒睡到哪兒。有時直接趴臥於地上,有時也會選擇較為隱蔽、可遮風避雨的大樹根下或石洞內落腳,或以芒草或樹枝編織成大鳥巢似的「熊窩」。
◎生殖:台灣黑熊於三、四歲時方達性成熟,懷孕期約歷時6至7個月,每次生產1至3仔,剛生的仔熊體重只有300公克。
◎分佈:台灣黑熊早期曾經廣泛地分佈於低至高海拔的森林地帶。因為各種人為開發,目前已被迫縮限於中央山脈中海拔地區,在花東海岸山脈亦有極零星分布。民國78年被公告為瀕臨絕種的保育類動物。
◎野外碰到熊怎麼辦?黑熊遇人時多半會自動走避,除非黑熊受傷、或是帶小熊的母熊才會主動攻擊人。為了避免人熊「不期而遇」,研究人員行進中往往會弄出聲響預為「通告」,若不巧仍歧路相逢,最適當對策,是安靜地離開現場。
到大分的第二天,太陽終於露臉,大夥兒趕快把濕了3天的衣物拿出來曝曬。
從登山口到黑熊研究樣區大分,必需背負重裝步行3天才能抵達。此行3天多半在雨霧中行走,一行人每天全身溼透,疲累交加。
大分地區不難找到黑熊爬樹的痕跡,黃美秀說,像這種紅澄色的表示是新爪痕,顏色越深暗表示時間愈久。
雲霧繚繞的中央山脈中海拔山區,是目前台灣黑熊活動的主要區域,「黑熊媽媽」黃美秀長期在廣袤森林做野外調查,備受外界矚目,但她行事低調、不愛上鏡頭。圖中第一位即為黃美秀。
黃美秀隨手掰開地上的青剛櫟落果,向記者展示裡面的果仁,這正是黑熊的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