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工廠種菜，不看天吃飯

2008年荷蘭國際花卉展場上，中國大陸農業科學院附屬農企公司的參展代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會場繞了三個多小時，終於找到來自台灣大學的農業設施專家方煒，尋求協助。

隔年5月，大陸首座量產型植物工廠正式在吉林省長春市揭幕。因為蔬菜生產過程完全不需依賴太陽與土壤，大陸計畫未來在南極及太空站裡複製設廠，希望夠取代日本，成為亞洲植物工廠第一大國。

相較之下，台灣第一座植物工廠設在台大，生產線2011年1月正式啟動，雖然進度落後大陸，但照明、空調及自動化系統等供應鏈業者與台大、工研院等產、學、研單位很快動了起來，6月合組植物工廠聯盟，短期目標是在國內練兵、發展關鍵技術，中、長期則設定把植物工廠軟硬體「外銷」至極地、中國邊疆、中東沙漠等不利栽作的地方。

台大農學院有兩座植物工廠，一座採自然光源與人工光源併用，另一座則是絕對密閉、完全用人工光源（T5日光燈與LED燈）取代日照，是當前最高規格的設施農業。

植物工廠未來的發展，必須以生產高單價作物及中草藥為主。圖為台大植物工廠的草莓。

密閉廠房進出都有密碼管制，換穿無塵衣鞋、肥皂洗手、電解水消毒、空氣除塵之後，才能進到裡面。波士頓萵苣（奶油生菜）與葉萵苣是廠內兩大量產作物，台大植物工廠負責人、生物產業機電工程系教授方煒表示，12月起在校園福利社限量開賣，每周上架100~200株，140公克售價約台幣60元。

「波士頓萵苣在北美田裡要種45~60天，我們從播種開始，35天就能收成；不算育苗期是21天，一年可收18穫。台灣冬天種在溫室，一年也只能採收兩次，」方煒說。

廠內所有作物都種在多層次排列架子上，每層都有一套獨立的T5或LED燈管照射，養分由營養液供給，並接受每次1,200 ppm濃度二氧化碳（大氣中的濃度約380 ppm）的餵食。

方煒解釋，適合種在完全人工型植物工廠的作物應有體積小、單價高、栽培期短、需光亮低、省工、可採水耕栽培等特質，因此台大除了以萵苣為前測作物量產之外，還種有芽菜、芝麻菜、冰花、馬鈴薯種薯、草莓走莖，未來還將試種中草藥。

水稻因為產期長、稻秧長得太高，因此無法種在多層次架上，但若是育苗，則非常適合。

廠內的「草莓房」成熟期雖僅有二十幾顆的採收量，但門一打開，果香就會瀰漫整座工廠。

方煒表示，與慣行農法相比，植物工廠不用農藥、無土壤重金屬污染；與有機蔬菜相比，則有低硝酸鹽的優點；透過光質與養液的調控，還能種出高營養價值的蔬菜。

雖有以上好處，但植物工廠自1994年日本開始發展以來，就面臨來自傳統農業及消費者的質疑，認為它所生產的作物「沒有吸收日月精華」、「使用化學養液不健康」。

位於新竹縣的野菜工房植物工廠提供作物穩定量產的人造環境。

回應外界對植物工廠的批評，方煒用「人各有志」、「我種的，不是你的菜」自我解嘲。

「植物吸收的營養，不外乎氮、磷、鉀、鈣、鎂、硫及一些微量元素，這些都可以用科學證據加以釐清；但很多人就是不相信，只要不是在太陽底下種在土裡的，就被認為是『不自然』，」他說。

方煒表示，植物工廠只是提供另一種糧食生產方式的選擇，它的產量絕對無法與田間或溫室作物相比，因此不會、也不可能取代傳統農業。

以日本為例，目前該國50座廠幾乎都種萵苣，然而產量只占消費者需求的0.5%，根本不對傳統農業構成威脅。此外，許多日本餐飲業者開始「自產自銷」，連鎖餐廳如Subway及大戶屋，料理所用的蔬菜即由自家植物工廠供應，但產量離自足還有一大段距離。

方煒表示，對日本餐廳業者而言，自營植物工廠最大的優點是，供應量與價格穩定，不再受制於市場價格波動的影響。

因此他認為，植物工廠所要推廣的對象是自有銷售管道的農企業者，而非小農；選擇生產的作物則應以能夠「替代進口」為考量，而非市場上一把10元的日常蔬菜。

「植物工廠只是農業的其中一環，與傳統農業不是競爭的關係，就算有，也應該是對產品衛生與品質的競爭，」方煒強調。

植物工廠的成本，視其設備自動化程度而有差異。台大植物工廠兼具研究的目的，對於殺菌設備有較高的要求，光是建廠費用就高達三千萬台幣，對中小企業而言，這不是小數字，何況之後還有定期衍生的營運成本。

總部設在新竹縣的野菜工房在不影響作物生長條件的前提下，降低設備的檔次而把建廠成本壓低至台幣800萬元。「我們不強調『無菌』，但一定是『潔淨』生產，產品完全合乎生菌數的檢驗，」創辦人林銘村說。

進入野菜工房栽培區也須換穿無塵工作服，但省略了空氣塵浴、電解水殺菌等步驟；生產線上的蔬菜則不額外補充二氧化碳，對於養液酸鹼值的監控則改以人工為之。

即便如此，野菜工房植物工廠內的人力仍維持在3~5名，大多從事移植作物工作。「人力精簡」是人工控制型植物工廠的特色，只需一位高學歷主管以及數位操作員，工作內容省力、輕便，即使六、七十歲的老農也能勝任。

雖然野菜工房擁有自己的門市通路、定價比有機商店略高（250公克約賣50元），而且客源穩定，林銘村表示，整套商業模式（包括軟、硬體）的輸出更是植物工廠的利基。他透露已有國外客戶表達合作建廠的興趣。

國內光電大廠也已看準植物工廠的商機，例如億光電子不但加入2011年6月成立的台灣植物工廠產業發展協會，更早已把觸角伸向對岸，2010年底與飛利浦照明、日本三菱化學等簽訂合作意向，搶進布局大陸植物工廠的LED供應鏈。

方煒透露，新北市有家企業已砸1億台幣蓋植物工廠，計畫用來「操練」每天生產1,000株蔬菜的商業模式，看中的，就是未來能夠輸出全球的潛力。

不少人認為，若不是因為發生金融海嘯，製造業者壓根不會對農業感興趣，因而質疑植物工廠造福的是製造業而非農業。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既非農業亦非工業、既是農業也是工業的「中間產業」，不啻為台灣嘗試產業跨界結盟，指出可進一步思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