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老樹倒下──保護老樹新思惟

近來的老樹事件，最為大家耳熟能詳的，就是台北松山菸廠的老樹遷移問題了。儘管法條白紙黑字，但老樹保存與否和後續的移植、處置，都是令人頭痛不已的問題，大家各有立場，各說各話，整個事件的喧騰，從去年延燒至今。

「老樹」話題引發爭議，但其實，經過多年摸索，關於老樹的保護也有更新的思惟與做法，例如讓群聚濃密的老樹自成一格，形成一個度假村，借力使力締造觀光價值。度假村負責人收集各地棄置的老樹，重新照護，使得生態與經濟達到雙贏，也讓老樹風華再現。

另外，在「樹木保護自治條例」的施行下，維護樹木健康、延續樹木生命的新興行業──樹醫生，在此時也變得重要起來......。

＊前項「樹胸」高直徑係指離地一．三公尺所量測之樹木直徑，樹胸圍係指離地一．三公尺所量測之樹木周長。

這些年來，台灣各地都有關於老樹搶救的消息，但於法無據，護樹的心情總缺少了點保障。為此，宜蘭縣政府於一九九九年底，率先通過「樹木保護自治條例」。之後台北縣市、台東、屏東、台南、台中、新竹等地，也相繼成立各地區的樹木保護自治條例。

以台北市為例，兩千年擬訂草案後，已於去年通過。負責執行的文化局四科為此已著手調查樹籍資料、擬定列管名單，為老樹制定「身分證」，希望透過法律的保護，為保育畫上一筆，也為這些老樹爭取生存空間、為民眾保留過往的回憶。

儘管樹木保護自治條例上路了，但一些民眾不明究裡，對樹木的保護仍舊停留在不要隨便砍伐路邊的行道樹，或者其他公家所屬的樹木即可的觀念上。

事實上，不論公家或私人庭園的樹木，只要符合樹木保護自治條例所列特質，就會被列為保護的對象，非經主管機關許可，不得任意砍伐、移植，或以其他方式破壞，否則就得準備接罰單了。

就在北市的樹木保護條例於去年四月通過後，同年七月，著名的「青田街事件」，讓第一張罰單出現了。

青田街一間日式房舍庭園的私人住宅，因樹木「修剪過當」，被開了張五萬元的罰單，據說這還是輕微的，因為文化局考量到此次屋主是基於周邊居民反映，夏天到了，老樹枝葉過於茂密容易滋生蚊蠅，才僱請工人修剪，因此僅給予法條中最輕微的處分，並表示若再犯，才處以最嚴厲的十萬元罰款。但已令屋主十分不滿。

事實上，這間日式民宅之前就被民眾檢舉，那次是屋主將庭內多株樹高十五公尺、約五層樓以上的老樹腰斬成只有一層樓高，文化局獲報後欲前往了解，卻不得其門而入，只得發文於該屋主，要求讓相關單位人員進入會勘。不料過沒多久，民眾又緊急通報，說屋內一棟五層樓高的芒果樹，被園藝工人砍掉一半，呈現Ｙ字型岔開的慘狀，文化局當機立斷及時送出處分。繼該事件發生幾個月時間後，在廈門街和龍安里又出現類似狀況。

綜觀而論，「台北市樹木保護自治條例」施行一年來，民眾聲音褒貶不一，有民眾肯定保護老樹的精神，但也有人抱怨條文中有許多瑕疵，像是修剪樹木過當的認定無從判斷，等到樹木破壞後才祭出罰則，是事後諸葛的做法，只能治標無法治本，畢竟樹木一旦被砍便難以挽回，應該訂定更為明確的樹木修剪辦法。

文化局對此除積極研訂相關配套，如老樹樹籍資料的調查，並於名單列管定案後公告周知，藉此舉辦老樹保育推廣教育外，也希望民眾能多了解樹木保護條例的相關規定，讓樹木保護觀念深植人心，以免再有難以挽回的憾事。

老樹經常是文明演進過程中首當其衝的犧牲角色，它們無聲的哀鳴，你聽到了嗎？

雖然各地樹木保護條例的實施，已為老樹保育帶來希望，然而與迎面而來的公共工程建設相較，老樹又顯得微不足道起來。儘管明文規定老樹可被保留，以「假植」（動工前先遷移，待新建築物完工後再移植回來）或「移植」方式處理，但俗語說「人挪活、樹挪死」，老樹不容易適應環境，存活率不高卻是不爭的事實；再者，移植過後的老樹，原本優美的樹相不易維持，也讓執行單位傷神不少。

在最近引發爭議的「台北巨蛋」與「松菸老樹」拉鋸戰中，該案目前已拍板定案，巨蛋確定落腳於松山菸廠舊址，並於該地成立「台北文化體育園區」；原舊址裡的九百多棵老樹，則將移往他處，與菸廠命運相連，一同沒入歷史當中。

占地十九公頃的松菸，堪稱台北市難得一見的都市綠洲，日治時代大量種植的樹木造就出豐碩的生態奇景，也是日人南下政策的最佳見證，松菸於一九九八年停產後，大片土地經年累月乏人照管下，渾然天成的生態系於焉產生，說是台北東區最後一處的「秘密花園」也不為過，而環保及文化人士想要保存的，除保育價值外，也是那處見證歷史的人文空間。

錫瑠環境綠化基金會受文化局委託調查後發現，該區共有七十五種、九百八十四株樹木，其中有十五種、一百三十二株達到「台北市樹木保護自治條例」的受保護標準，這九百多株大樹的大規模遷移計畫，在北市可說是首見。

今年三月，巨蛋籌備處針對松菸樹群遷移計畫召開了跨局處協調會，初步有一百二十一株老樹可以原地保留，其餘如楓香、蒲葵、亞歷山大椰子以及大王椰子等，將分別移往園區內其他地點進行假植。

此外，基金會也建議如民權東路六段的寶湖國小預定地、公園處的內湖樹木銀行、南港的福德環保公園、中山四三二號公園等地可供老樹移植進駐。但這些都須通過審查才能進行。

台北巨蛋預計明年六月動工，基金會呼籲市政府加速審查腳步，好讓這些待移植的老樹能先進行「斷根」工作。據了解，斷根的目的，主要是讓待移植的老樹及早適應移植環境的前置動作，以保存樹的品質與樣貌，通常得於移植前六個月至一年間進行，愈早進行斷根作業，才能讓樹的適應期拉長，提高移植存活率。估計，審查作業在五月中旬展開，依進度看來，松菸老樹的最後落腳處，恐怕還得再等上一陣子才能完全定案。

斷垣殘壁、人去樓空，只有老樹愈發茂密健朗，牢牢扮演著看護土地的任務。

數十年來，生態與經濟的矛盾對立，總令人感到無奈，所幸近幾年西方國家開始追求「經濟生態化」，企圖在兩者間達成某種平衡。在台灣，也出現了這樣一個令人驚艷的案例︰有人將老樹大量移植成功，並以此創造經濟價值，提供難得的綠廕園地，可說是台灣老樹保護的另一動人篇章。

位於花蓮壽豐鄉的怡園，在台灣的新興度假村中，是少數擁有五顆星等級殊榮的飯店。占地寬廣，林蔭成群的怡園以「樹」號召人心，裡頭近三千多棵大樹中，有八、九百棵竟是移植人家不要的老樹而來。

北從烏來的四季桂，南到屏東枋寮的茄苳，怡園負責人陳勝德積極從報章中尋找，得知哪裡有道路要拓寬或者建築物要改建的消息後，便前往當地探勘，好在第一時間從刀斧下搶救這些樹木。令人嘖嘖稱奇的是，經陳勝德移植過來的樹木，存活率逼近百分之百。

存活率如此高沒別的原因，陳勝德認為是自己用對了方法。他說︰「人生病了要吊點滴，而樹受傷了，當然也要掛點滴、慢慢滋養。怡園裡，只要移植過來的樹，樹上都會接上皮管和橡膠管好接取水源，並分為清晨、中午、黃昏三個時段，由上而下灌溉水分，以保持樹幹表皮水分不被蒸發。」

此外，保持樹相也是其中方法。陳勝德指出，北市大安森林公園與怡園樹木移植時間相同，但怡園的樹卻長得比較茂盛，差別就在於「人有人相，樹有樹型」，一般移植都是將樹的枝葉砍掉後再種植，但他認為，樹能不砍枝節就儘量避免，好保持原來的樹型，將樹當作人來照顧看待，樹才會長得好......。

陳勝德原經營畜牧業起家，之所以與樹木結緣，源自於十幾年前的某天，他駕著賓士車經過台十一線東部濱海公路，當時因道路拓寬，施工人員準備將一旁的百年老樹砍掉，路過的陳勝德看到後，感傷之情油然而生，他心想；「我要開賓士車，只要辛苦個一、二十年就可辦到，但是要看到一棵百年老樹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啊，那得經過多少時間，才有今日開枝散葉、庇蔭後人的貢獻......。」。

他趕緊趨前表示自己可將樹免費搬走，自此之後便與樹結下不解之緣，各處房屋改建、道路拓寬等，必須砍伐掉的老樹、新樹，不論多遠多難，都在他的搶救範圍中，而每棵樹在被發現與遷移的過程中，都有一個感人故事。

像一棵約有五層樓高，擁有四百多歲樹齡的榕樹，是怡園內最高、最大也是最老的「樹王」，上頭還裝有避雷針，這棵樹王的移植費用也是創紀錄的，總共花了八十七萬元，動用東部最大的兩台吊車和三部怪手，從東海岸番薯寮的一處懸崖邊運回。

有趣的是，在移植過程中，託運人員用盡各種方法，就是無法將樹砍倒運下，最後只好焚香祭拜，告訴老樹，表明當地要造橋無法留樹，因此要將她移至安全的地方，並保證會悉心照護她。奇蹟似的，這些話才剛講完，作業就變得順利，不過，因為樹實在太大了，原本半個小時至五十分鐘的路程，竟花了十二個小時才完成。

另外，園裡還有條著名的林蔭大道，兩旁種有六十六株枝葉幾已相連的榕樹，形成一幅綠色隧道的景象，這些樹原種植在花蓮縣空軍營區裡，因營區水溝拓寬，只得將榕樹砍去。陳勝德發現時，這些榕樹早被砍下，當作是垃圾般丟棄在地上約有一個星期了，樹葉都已發黃。他向營區表示願意免費將它們移走，結果，原本被當成垃圾、準備丟棄的樹木，營區竟又要價一株三千元，六十六棵喊價十八萬元，雖然如此，陳勝德還是認為生命無價，毫不猶豫的投注下去。

就在大量移植的老樹進駐後，因應政府加入WTO政策，陳勝德便將原先養殖二十萬隻雞、八萬隻鴨和五千多頭豬的畜牧農場，轉型成今日以多樹聞名的怡園度假村，還被人戲稱這裡是「老樹收容中心」和「流浪樹之家」。

花蓮壽豐鄉的怡園，以「樹」號召人心，每一棵被棄置後收容於此的老樹，都會受到最貼心的呵護。

很多人愛樹，喜愛樹敦厚樸質的善良，自然率真的囂張。以生態角度來看，名為老樹，泰半為該地區的原生種，自有保留的意義和價值；再從歷史人文角度衍申，老樹的存在足以反映當時社會動態、風土民情，必定也扮演過滋養人民、看護土地的任務。

監察委員兼環保學者馬以工二十多年前在《我們只有一個地球》一書中就提到，許多先進國家早發現了樹在城市中所扮演的角色，紛紛立法保護。為了不允許七株大樹被砍，維也納曾經用公民投票否決了一座位於市中心的農工大學；夏威夷則是美國第一個立法保護城市樹木的地方，依夏威夷州單行法的規定，舉凡高度超過八英尺的樹，不管在私人庭園或公園中，要砍要移，都得先申請許可......。

看來，關於樹木保護的法令，外國早行之有年，如今台灣各地樹木保護自治條例的通過，代表我們對於急遽消失的樹木已有警覺，在樹木與自然環境的認知上，又更上一層樓。

見證歷史、陪伴人們走過漫長歲月的老樹，經常是文明開發過程中首當其衝的犧牲角色。默默無聲的老樹，承載多少人與土地的故事。保護老樹，且讓我們一起總動員吧。

不管在公共場所或自家庭院，只要屬於「保護級」老樹，非經主管機關許可，任何人都不能妄加破壞，否則就得準備接罰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