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著地球跑──網康中國區總裁王崇智

王崇智身穿藍色畢挺西裝、拎著黑色公事包、耳上掛著藍芽耳機，一邊講電話，一邊快步走進舊金山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科技組辦公室，科技人的典型風格。這趟他預計在矽谷待上3星期。

2002年美商網康與位於中國深圳、有「中國思科」之稱的華為公司合資成立「華為三康公司」，總部設在杭州，網康出資1億6千萬美元，取得49%股權。

正準備大展鴻圖時，不料SARS來襲，總公司沒人敢去中國，網康執行長只好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去北京洽談生意。747班機的頭等艙只有3名乘客，老美執行長第一次去逛長城竟然空空蕩蕩，可以在長城上跑步。

2005年網康又買下2％股權，成為合資公司最大股東，「總不能一直躲在美國吧，一定要有人過去管理，」身為網康最高階華裔主管的王崇智苦笑說，自己「榮幸當選」，不得不「拋妻棄子」單身赴任，帶了10人的經營團隊，開始他繞著地球跑的中國區總裁生涯。

專精於高階路由器、交換器產品的華為三康，草創時員工約700人，第一年營收8千萬美金，去年成長到4億4千萬美金，員工人數也暴增為4000人，在中國的市場佔有率和第一大的網路設備大廠──中國思科，已逐漸拉平。

「就像賽車，由於風的阻力，跟在第一名後面的車比較輕鬆，可以到終點線前再衝刺；而這一場長期競賽，成敗尚未見分曉，」王崇智說，中國市場太大，要超過第一名得費盡力氣，但報酬卻不見得高。

王崇智對生活充滿了熱忱，他打籃球、高爾夫球、練武術，還是矽谷「開天闢地第一位」華裔業餘漫畫家，常以幽默、荒謬的筆觸，解說科技人的生活。

飛得越高，看得越遠

虔誠佛教徒的王崇智，當年從台灣來到美西，一去經年，如今重返亞洲，只能說是「因緣俱足」。

1982年，交大電信工程系畢業的王崇智，從台灣飛到美國亞歷桑那州州立大學，唸到博士班時，他擔任研究助理，指導教授的計畫與國防軍事有關，想不到一段時間後，教授竟說，軍方認為他是外國人，不適合再參與這個敏感計畫。

原本預計再過一年半就能拿到學位的他，遇到被「踢」出去的大挫折很是洩氣。某日半夜，他一路從亞歷桑那開車到加州矽谷，另尋出路。找到工作後，他回學校收拾東西並對指導教授說，「等我拿到公民身分後，再回來把博士念完。」

1987年，他進入網康後，一路開著順風車。他曾寫了一份企畫案給主管並表示，「如果你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就讓我當負責人。」主管想一想，請他自己去說服老闆，居然成功了。結果他找了幾位資深工程師加入他的團隊，創立了測試系統研發部門，設計、製造出「乙太網路卡自動測試系統」。

之後，公司業務擴展，王祟智把團隊轉移至研發部門，負責特殊規格邏輯IC的研發。

1993年，王崇智又創立行動通訊部門，最初他的企畫案因市場數據不足，沒有通過財務長的審查，但王崇智相信，由於筆記型電腦的趨勢，網路設備必然有需求，於是據理力爭，終於得到一位資深副總裁的特別授權，開始研發新產品。

幸運的是，當時經濟情勢往上走，本來預估最樂觀也要5年才能達到的目標，居然第二年就達成。到了第五年也就是1997年，營業額達到10億美元。這個新創部門成了網康最賺錢的部門，獲利率高達65% 以上，王崇智也在1996年被拔擢為副總裁。

不知身在何處？

在網康18年，王崇智很少待在同一個部門超過3年。

2003年，公司總部遷往東岸波士頓，王崇智必須輪流飛往中國、波士頓、矽谷，有時還要去台灣、英國出差，等於一個月繞地球一周。常有人問他：「如何調整時差？」他只能回以：「不知道要調哪裡的時差？」美國、中國、英國的時差剛好各相距8小時，有時半夜被突如其來的國際電話驚醒，恍惚之間常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期間，從矽谷飛到波士頓最辛苦，因為都在美國境內，沒人同情你有3小時的時差，而波士頓往往又是早晨8點開會，至少得早起一小時梳洗，所以7點起床時，生理時鐘還是矽谷的凌晨4點，既痛苦又困擾。

王崇智說他的「求生本能」是，一上飛機就逼自己睡覺，千萬別看電影，否則下飛機一定後悔。

其次，要清楚舊金山、北京、香港各地國際機場的「熱點」，手機、電腦要能在30 秒內連線，因為視訊會議、郵件不能斷，得隨時收訊、發訊；而機場設施也要熟得像家裡起居室一樣，如哪裡有休息室、按摩椅、淋浴設備、從哪個航站登機最快等等。

在氣候溫和的加州住了近二十年，生活方式已經很「西化」的王崇智，剛進中國也感受到一陣文化衝擊。尤其水土不服，讓他深覺自己「犧牲」很大。

長年待在美商公司，正體中文都很少用到，更別提簡體字了，第一次出差中國，看到路標寫著「恐韓」，以為是「恐花」、對花粉過敏的意思，一問才知是「恐龍」。

他開始利用搭機時間翻閱機上雜誌，不懂就問空中小姐，一年下來也看懂了99％。看得懂，但手寫仍不行，因此他在中國的第一支手機特別挑了個手寫輸入式的，也常拿著輸入筆問人哪個字怎麼寫。

克服了文字障礙，卻險些被天氣打敗。去年夏天在球場打高爾夫球，高溫加溼度，讓他和老美同事每走一步就覺得心臟快要休克了，當時心底嘀咕：「好荒謬，竟然會死在中國的高爾夫球場上？」

中國人看他黃皮膚，就假設他一定喜歡吃中國菜，其實他和他的美國同事一樣，到了第5天腸胃就已受不了油膩的中國菜。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過慣舒服日子的老美同事，20年沒見過蹲式廁所，私下問他：「要怎麼上？褲子要不要脫下來？拉到多高？頭要朝哪個方向？」等等。大胖子老美同事兩腿無力，要他們蹲著上廁所真是苦事，這些「嚴肅」的生活細節，全是考驗。

在國際與本土間拉扯

至於管理上，如何在本地思維與美商企業的策略上取得平衡？則是一大挑戰。

「我是滿腦子西式思考，但中國現在對法律、合約還不太尊重，」王崇智說，他們又不能完全用美國那一套進行主控，否則就失去了本土優勢。能不能善用中國本地員工、文化、管理方式達成美國總部期待的目標，就是艱鉅的任務。

「過去十年，中國崛起對全球是雙贏效應，因為中國的資源幫歐美企業渡過不景氣，現在她的發展速度已經慢不下來了，」王崇智說，中國消耗全球一半豬肉、35％的鋼鐵、8%的石油；但中國向外擴張的這一步並不自然，走起來很辛苦，因此必須借助華裔國際人才，而這群人幾乎都來自矽谷、由台美人組成的玉山科技協會。

「美國企業的執行長說換就換，不會影響經營體系運作，也能很快找到接班人，就是因為儲備人才多。即使執行長一時被『踢』出去，也不代表他這輩子就完了，很快又會被另一家公司重用，」王崇智比較，西方企業沒有「老闆」的觀念，大家都是來打工的，高階管理者得到充分授權；而亞洲企業則都在「等老闆點頭」，有決策能力的高階管理者的「池」太小。

全球飛透透的王崇智，行程繁忙，但50歲的他，身材修長，健步如飛，這應是他長年練氣功、武術、打坐的成果。有時太忙無法練功，他會在腿上綁上10磅的鉛塊，一天走下來，運動量也夠了。

修行在紅塵的王崇智，把事業看得很淡，有緣就去，無緣就回來，哪天也可能轉往另一個新興的市場印度，繼續他的空中飛人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