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漁船作業辛苦、海上風浪又大,船員意外死亡的屢有聽聞,漁船保母也得妥善處理這些事故。(邱瑞金)
捕魷魚,除了船員晝夜顛倒的辛勞、船東的資本押注,遠洋捕魷基地還得有一群勞心勞力的代理商。他們配合漁船種種需要,讓打魚郎順利撒網、滿載而歸。
「金君!金君!收到了沒?船有出來沒?……了解,了解。轉載的情況怎樣?……這樣很好,辛苦你了。祝大家工作順利,暫時再見。」
在阿根廷南緯四十三度的馬德林港,豐群水產駐基地主任代表邱佛生以無線電呼叫台灣捕魷漁船金君號。雙方一應一答,溝通著目前的作業狀況。
漁船奶媽
遠洋漁業不比近海捕魚,可以隨時回到熟悉的家鄉,要什麼有什麼;出外萬事難,舉凡加油、補給、伙食、船進出港、報關、漁獲轉載、水產貿易、船員狀況……,等等後勤作業,都需要由熟悉外國環境的人員代為處理,所謂漁業代理商也因此應運而生。
此外,由於國內的船東語言與涉外能力比較不足,在我們邦交國有限,政府不便出面的情況下,無論是開發漁場、洽談漁業合作,都要中間人代勞。0歆國際漁業服務集團負責人陳述就說,「我們除了不抓魚,其他通通都做。」
這類代理商,在台灣區遠洋魷魚船魚類輸出業同業公會中,以「貿易會員」登記,共有八家。其中豐群、0歆、百富在阿根廷都有設立據點,而以豐群的規模最大,派有九個人常駐,其中五位上運搬船工作,幫船長翻譯、記錄轉載量;其他四人駐守基地,處理各項聯繫、行政作業。
豐群水產駐阿根廷的靈魂人物,是一臉圓圓笑意的主任代表邱佛生。在漁港,人人稱他一聲「小邱」。
從小在新加坡長大的小邱,本來就會國語、台語、英語;西班牙話則是無師自通。當初要派到阿根廷時,他帶了一套錄音帶來,但是「忙的時候沒時間學,忙完又累得只想休息,」所以都是一面工作,一面學,反正都是些「何時到岸」、「在哪個碼頭」的術語,說得不標準,行裡的人照樣聽得懂。
阿根廷變
今年已經三十八歲的小邱,到現在仍是孤家寡人一個。「小邱還沒討老婆,可以常常來,沒關係,」陳述開他的玩笑。
「這句話害死我了,」他著急的說,「你們台灣人交女朋友有『兵變』;我是『阿根廷變』,每年一、二月漁季一到,我就要飛來阿根廷,九月中才能回去,女朋友早就跑了。」
娶個太太,如果語言不通,到這海角之地也不是辦法。陳述從馬來西亞聘請一位駐阿根廷的代表,就給兩份薪水,連太太一起請,讓她做些內勤的工作。本來是體貼員工的作法,卻仍發生員工要辭職的事。
「太太看到先生在這裡工作不分早晚,那麼辛苦,反而心疼,難免跟先生說:算了,我們回去找別的工作,犯不著累成這樣。」小邱解釋,這邊的工作,與台灣時差晝夜顛倒,白天忙完漁船各項行政手續,晚上還要與台灣的總公司、船東聯繫,全天候二十四小時待命。
「晚上睡覺,只要電話一響、船一叫,就要起來。」他說,平均一天睡三小時,有時三天吃一頓,胃都搞壞了。
有什麼事要忙呢?
「照顧漁船就像照顧嬰兒,他一哭,你就要去看他是餓了,還是尿布濕了,」小邱形容自己這行就像是漁船在海外的奶媽,什麼都要料理得好好的。「水管破了,船長罵你,馬桶不通,船長也找你。」小邱說,船長長年在海上工作,壓力很大,一有不順,就把氣出在他們身上。
做好是應該,被罵是活該
陳述表示,站在代理商的立場,當然希望把手上的漁船各項手續都安排得順順利利的;然而漁船出、入港,手續怳擱c雜,尤其阿根廷對安全檢查非常嚴格,完全比照A 級國家的安全規定──以環境污染防護為例,要有油水分離機,不能直接將油污倒入大海,廁所則規定要有化學處理設備,洗手的水龍頭,要用腳踩等等。
幫漁船處理好各項檢查手續之外,代理商還要安排漁船轉載、報關。
打漁像在看天耕田,漁獲好的時候,一個晚上四、五抩楔]抓得到。一條九百噸的漁船,一下子就滿了,這時代理商得趕快安排冷凍船作轉載,讓漁船可以繼續抓魚;否則漁船停止作業一天,就至少損失一百萬元。「魷魚是季節性很明顯的魚種,一定要在漁季時掌握時間,努力抓魚。」小邱說。
然而轉載所需的報關手續非常繁瑣,需要向五個政府單位同時報備,一個環節沒安排好,一艘漁船沒有順利完成手續,就會耽誤整批漁船。
在每年三到五月的旺季,如果外面漁礦好,每條船同時滿、同時要進港,那真是「船長跳腳,台灣船東也跳腳。」小邱說,有時候只好調侃自己是烏龜,做得好是應該,做不好被罵是活該。
不過經過一年的相處,彼此都熟了,船長也瞭解小邱做事的態度、阿根廷的規矩如何,今年已經知道要提前通知進港、轉載時間,好讓代理商提早作業,不再胡亂開罵了。
裝顛佯狂為想家
除了漁船會出狀況,離鄉背井、晝夜顛倒,工作備極艱辛的船員,發生的問題更多。
到阿根廷捕魷魚,一次出海就是大半年,船員生病要看醫生、上岸購物要安排交通、翻譯,打架、爭風吃醋、想家、罷工,都要代理商去溝通,出面解決。如果提前解約,則要安排飛機,讓他們回國。
陳述曾碰過船員精神崩潰的事,那名船員一上岸,就開始撕證件,他們看守不住,被他從辦公室跑掉,由警察押到醫院。由於這名船員精神不穩定,醫生說,如果要送回國,得買六張商務艙的機票,把椅子拆掉,裝上病床,還要醫生、護士陪同才可以啟程。
如果照做,起碼要兩百萬元。船東只好請陳述親自跑一趟,看他有無辦法。
幸好那船員認得陳述,看到他,比較能靜下來。陳述慢慢安撫他,叫他做什麼,船員都不違抗。醫生觀察了三、四天,終於同意讓陳述一個人帶他回國。
小邱也碰過出現精神崩潰症狀的船員,因為當地沒有精神病院,只好住在他的房間。那位菲籍船員不停地哭鬧、撕紙來吃,「我被他鬧得受不了了,只好跟他一起瘋,兩個人一起脫衣服,脫到只剩一件內褲,我拉他的手要出門,他不敢,我才知道他不過是裝瘋,因為受不了船上的苦,希望提早解約回國。」
「第一次出海的菜鳥問題比較多,老船員比較不會出問題。」陳述表示,台灣的船員出海很少是為了興趣,多半是家庭發生問題,或是走投無路要「走路」,上船前對海上辛苦的工作性質完全不瞭解,也沒有心理準備,很容易出問題。
無師自通做師公
有一次,怑茞謆準備海上逃亡,偷偷把船上所有的救生圈都收集起來,「半夜穿上西裝,就跳下海了,」小邱哭笑不得地說,結果八個被海水沖走,只救起兩個。
他統計了一下,他本身經手的船員,七年內瘋了四個,因公受傷十二、三個,死亡六個。
尤其南緯五怮蛌漸遜F吉亞港潮差達三層樓高,船員上下船時不小心很容易掉下海,而港裡洋流太急,根本救不起來。
出人命後,小邱還要兼作師公(道士),搭飛機到布宜諾艾利斯的台灣街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買到冥紙、香,回來幫死難的船員舉行儀式。
「無師自通,抓點鹽、抓點米,往空中灑一下,再唸唸有詞,請他安心地去,」小邱無奈地說,後來骨灰還放在他的辦公室整整一個多月。
初中畢業的小邱,原本是新加坡的士官長,因為中、星軍事合作的「星光計畫」,到台灣南部的斗六待過兩年。做過職業軍人,是他認為自己可以吃得下這種苦的主要原因;相對的,來自台灣的王大智,就不那麼滿意這樣的工作環境了。
頭髮打了時髦層次,額前一撮留海挑染成棕色的王大智,中國海專輪機科畢業。他既是科班出身,又在西班牙待過兩年,語文能力強,應該是遠洋漁業代理最需要的人才。然而第一年來到阿根廷的他,似乎還沒有完全適應這邊的生活。
問他會繼續待下去嗎?這位新新人類倒是說得坦白:「要看老闆明年付我多少薪水了。」
(選自《雙贏──蕃薯仔打拚中南美》一書)
p.129
豐群水產駐阿根廷主任代表邱佛生,雖然是個大男人,卻得像保母一樣,好生照顧遠從台灣而來的捕魷船。在基地漁港,他與當地運搬船業者磋商各漁船的轉載日期。
p.131
(左、右)漁船作業辛苦、海上風浪又大,船員意外死亡的屢有聽聞,漁船保母也得妥善處理這些事故。
p.132
人煙稀少的漁港,生活單調,亟需精神糧食。第一年到阿根廷魷釣基地的王大智(右一),是光華雜誌在全世界最南端的訂戶。
p.133
攝影記者搭乘交通船返回碼頭,魷釣船船員在船邊依依不捨揮手道再見。或許,來自家鄉的記者,引發了他們更多的鄉愁吧!
(左、右)漁船作業辛苦、海上風浪又大,船員意外死亡的屢有聽聞,漁船保母也得妥善處理這些事故。(邱瑞金)
人煙稀少的漁港,生活單調,亟需精神糧食。第一年到阿根廷魷釣基地的王大智(右一),是光華雜誌在全世界最南端的訂戶。(邱瑞金)
攝影記者搭乘交通船返回碼頭,魷釣船船員在船邊依依不捨揮手道再見。或許,來自家鄉的記者,引發了他們更多的鄉愁吧!(邱瑞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