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商在檳城

文‧劉麗真　圖‧黃麗梨

1990 6月

幫美、日電子大廠裝配、加工，成了不少台商的主要業務。（黃麗梨）

馬來西亞是目前世界第三大積體電路生產國，僅次於美國和日本。而號稱「馬來西亞矽谷」的檳城，自然也成為全球供應積體電路的重鎮。

在這座「矽谷」中，美國、日本、西德、法國、加拿大及新加坡等國的電子廠四處林立，宛如一個電子工業的聯合國。

過去，台灣廠商在檳城設廠者寥寥可數，近兩年卻一下多了起來，其中麗正、憶聲、大霸這幾家電子公司算是「先鋒部隊」，而宏痋B東元也準備在下半年「開張」。

究竟檳城有什麼樣的磁力，使它除了吸引觀光客之餘，又能緊抓住電子業者的芳心？

駕車馳騁在檳城乾淨平直、綠樹如茵的馬路上，望著路旁一幢幢傳統英式古典大宅，來客很容易感受到空氣中那一股濃濃的「殖民」氣氛。駛近海邊，連綿不斷的白色沙灘展現眼前，以其悠閒自適的姿態，向觀光客緩緩訴說它天生麗質難自棄的風情。

在這樣一幅典型的旅遊圖畫中，實在很難讓人把它和「馬來西亞的矽谷」這個字眼，聯想在一起。

「過了檳城大橋，你就知道答案了」，家住檳城的鄭有億說。他畢業於台灣大學，目前擔任日本寶島商社駐檳城代表。他指出，檳城州包括檳島和位於馬來西亞本土西北角的威省，兩地以東南亞最長（達十三．五公里）的檳城大橋相連，馬來西亞政府為維護檳島觀光資源，免受工業污染，所以刻意將工業區全都規劃在威省這一邊。

（左）檳城是東南亞的觀光勝地之一，也是馬來西亞的「矽谷」。（黃麗梨）

美、日大廠來開路

在眾多工業中，威省的電子工業一枝獨秀，也是其來有自。西元一七八六年，英國東印度公司統治南洋，眼見檳島地控麻六甲海峽北方門戶，交通位置正居要衝，於是大力開發其為貿易港。時至今日，儘管其他港口陸續開發，檳城仍是馬來西亞的最大商港。

宜人的氣候、優美的環境，加上有利運輸的港口、國際機場、深水碼頭和低廉的人力，檳城早在廿年前，即被美國、日本幾家電子大廠，如英特爾、摩他羅拉、新力、日立等公司相中，前來設廠。

為什麼來的多半是電子工廠呢？

「一來電子業的工業污染小，是政府鼓勵發展的項目；二來它屬於勞力密集的工業，而當地豐沛的勞動力可充分利用」，馬來西亞友誼及貿易中心投資部主任周邦銓道出大馬政府對電子業「情有獨鍾」的原因。

由於美、日幾家大廠的設立，也帶動了小廠的興起，「工業可以吸引工業」，以從事馬來西亞投資仲介為主要業務的亞經企管顧問公司總經理竇克孝說：「有了大廠當靠山，國內中小型電子業者只要來這兒和它們接上頭，作為大廠的衛星工廠，供應它們零組件，就吃不完了。」

而扮演大廠衛星工廠角色的台灣電子業者，多半是因為在國內難以生存，所以老闆乾脆單槍匹馬帶著資金來到檳城「另起爐灶」，就地接單，生產零組件。

往路標的方向前行，即是台商雲集的北賴工業區。

以工業吸引工業

檳城和馬來西亞其他地方一樣，公共設施、道路、金融體系健全，又可享受獎勵外資及歐美優惠關稅待遇等好處（見本刊一九八九年二月號馬來西亞投資報導篇），「不過，對台灣來的廠商而言，有現成生意可做，比什麼都來得實際」，竇克孝說。

據麗正電子馬來西亞廠董事經理邱文雄說，二年前，檳城台商協會成立時，元老會員有廿四位，其中超過七成是生產整流器、電容器、電話機等的電子業者。「中小型業者幫大廠裝配、加工，一些『大字號』則把這兒當成生產線。」

另外一種，則是把廠「搬」到檳城，利用當地勞工生產，但不為歐美大廠「作嫁」。

「就宏眹蚖﹛A馬來西亞廠初期以生產利潤低、不具競爭力、且將為台灣市場淘汰的產品為主，如AT型個人電腦」，宏砦q腦董事長室企業關係組高級專員汪島雄說，這些產品雖在台灣不受青睞，但在中東、非洲卻仍有市場潛力。而唯有降低成本，才可能使這類利潤不高的產品「起死回生」。

由於馬來西亞實施九年國民義務教育，因此一般說來，勞工素質不差，「素質良好，工資卻只有台灣的四分之一，確實有助於降低生產成本」，憶聲電子董事長彭君平說。

根據馬來西亞教育部的統計，檳城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擁有高中以上學歷，初中程度者有百分之卅八。

「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檳城的美、日電子大廠多年來在此奠下了基礎，員工只要稍加訓練，很快就能進入狀況了」，邱文雄說，這兒員工的技術雖無法和台灣的熟手相提並論，但調教一個月後，工作效率依然可達國內的百分之七十。

檳城擁有一個吞吐量大、運輸方便的深水碼頭，有利投資設廠。

身在異鄉不為異客

至於台商赴馬來西亞最感猶豫的「排華」問題，在檳城也不容易感受到。「檳城有百分之七十是華人」，彭君平說，走在檳城街道上，不論行人交談、食物品味或商店看板，都會讓人誤以為置身台北街頭。

憶聲馬來西亞廠生產部經理鄭振成也說：「就連當地的馬來人、印度人都能聽，甚至會講幾句華語或福建話。」看來，仗著員工聽不懂而喜歡用「母語」當面數落員工的老闆，在這兒只好忍氣吞「聲」了。

華人一多，生活適應自然容易許多，怪不得台商會不約而同地「出走」檳城。「去年底台商協會聚會，一下子跑來了二百多人」，檳城台商協會元老之一的邱文雄說。

「目前在檳城設廠生產的台商大約六、七十家，還在送件申請的也有這個數兒」，竇克孝說，但由於台商膨脹得太快，使得原先看好的人力也日感匱乏。

「素質良好、學習力強」，是一般台商對檳城勞工的評價。

門庭若市的景況不再

「以前找工人，只要一登報，第二天好幾百人上門應徵，擠得工廠門口像菜市場的盛況已不復見了」，原任憶聲電子董事經理，半年前自立門戶，成立富佳工業公司的鍾盈倉說。

先進電子總經理陳俊延指出，以目前台商增加或擴廠的速度估計，今年上半年人力需要量大約在三萬上下，可是檳城各高中應屆畢業生不過八千，扣掉五分之一繼續升學者，就只剩下六千人。「從今年起，搶工人的情況會更加白熱化了。」

到東南亞投資設廠的企業家，很多人是衝著豐沛的人力而去的，如今，優勢卻大不如前，那該如何是好？

針對人手不足的急症，陳俊延處以「建教合作」和「在職進修」兩帖藥方。

所謂「建教合作」是指和當地韓江中學等校簽約，提供對學生的訓練和培養，等到他們畢業後，也能保障其就業機會，「這樣可以兼顧人力的來源和素質」，陳俊延說，與其盲目尋找工人，不如選定既有目標，先行與未來的同事進行了解，甚至建立感情。

圖中這位馬來婦女正在做整流器的檢驗工作。

人約「黃昏」後

至於「在職進修」則是工廠在「北海工藝學院」開設「黃昏班」，願意參加的員工可於下班後前往，一期為時半年。「我發現，參加黃昏班的員工流動率極低，所以算一算，花在安排他們進修上的錢，可能要比登報找工人的支出少得多。」

然而，這卻不是能救急的方法，必須要長期經營才行。

「基層人力荒固然需要未雨綢繆，但領班級中層幹部難尋，也值得憂心」，去年底曾隨團前往檳城參觀訪問的中興大學企管研究所所長陳明璋表示，馬來西亞一向較不重視工科，教育制度中只有高中，沒有職業學校，大學畢業生也以法商科系佔大多數，理工科相當缺乏。「這樣一來，不但造成資方需要花費很多時間訓練員工，同時也使得週邊工業在『人才不擠』的情況下發展緩慢。」

陳明璋說，反觀台灣，職業教育普及，傳統學徒又多，創設衛星工廠風氣旺盛，自然能健全週邊工業。

有鑑於此，腦筋動得快的彭君平又想到一個新點子——成立企管顧問公司，協助台商訓練人才。「台商一天天多起來，當地中級幹部供不應求，挖角、跳槽的事時有所聞，這種人事上的不穩定，台商怎麼吃得消？」

正在檳城工業區整地建廠的宏痋B東元兩家公司，也從四月起，將在當地招募的廿、卅名中級幹部，送到台灣來做二、三個月的短期職前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