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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脈絡

高行健的第三個夢:《八月雪》開鑼

高行健的第三個夢:《八月雪》開鑼

文‧孫松堂  圖‧文建會提供

2002 9月

(右)《點灑》,高行健的水墨畫在藝術上亦有極高的評價,而觀其意境空靈,層次豐富,與小說《靈山》、劇作《八月雪》遙相呼應,又令人不禁臆測作者的心境。

諾貝爾文學獎第一位華裔得主高行健曾說過,他一生有三大妄想:第一個就是得諾貝爾獎,兩年前便已實現;第二是在西方的一座大教堂的牆上畫壁畫,則已受邀即將完成;而他的第三個大妄想──把《八月雪》搬上舞台,也在文建會的大力支持下開動,並已展開選角、找人等先期作業。

 

九月十四日,高行健將為此,在今年第三度來台,並將在台灣整整待上三個月,親自密集排演、磨戲,準備於今年底正式在台推出,完成他的第三個大妄想。

 

《八月雪》究竟是一齣什麼樣的戲?讓高行健如此期待,又讓文建會主委陳郁秀願意鼎力支持,甚至親自跨刀擔任製作人?而這齣已引起國際表演藝術經紀人高度矚目的新戲,在台灣進行「二度創作」到首演,將會帶給台灣戲劇界怎樣的震撼與影響;而未來在國際上巡迴演出,又將帶給世人什麼樣的獻禮?本刊自九月起,將為讀者展開系列報導,追蹤這齣堪稱「融合東西、打破傳統」的劃時代劇作。

「《八月雪》圓了我編導一齣歌劇的美夢,但夢想實現的同時,憂慮也隨之展開。」今年四月下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自法國來台,為年底在台灣由他編導的新戲《八月雪》展開製作籌備工作的記者會上,透露他緊張的心情。

他坦承,心理壓力相當大,「因為,《八月雪》不是中國傳統戲曲與西方歌劇的拼貼,而是彼此融合後一種新的戲劇表現方式。」他要完成一齣「不尋常」的戲。

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融合?高行健進一步解釋,他說,關於東西方戲劇的融合,藝術界有不少探索,有的將京劇與歌劇直接拼湊,有的以京劇曲譜寫成交響曲,在他看來,這些都不夠,「《八月雪》要的絕不是京劇與西洋歌劇的拼貼,而是彼此融合後一種新的戲劇表現形式,既有戲劇,又有大量的音樂,還有舞蹈,要讓演員在動作中唱。」

至於要怎麼唱,他還在思考琢磨中。不過,他和作曲家許舒亞談過,彼此的看法十分相同;許舒亞願意放下手邊所有的工作,全心譜寫《八月雪》的交響樂總譜和合唱曲。高行健還說,《八月雪》的音樂,其重要性更高於導演。

《八月雪》的演員名單早在去年九月底就已確定亮相,吳興國、金士傑、曹復永、唐文華、馮翊綱等許多國人熟悉的名角都在其中。

八月雪,來無影,去無蹤

雖然歌劇版的《八月雪》尚未完全定稿,不過,已經出版的《八月雪》劇本,其實已隱約透露出此戲的骨幹;它是以禪宗六祖慧能為素材,闡述一場「空的狂歡節」。

在這本現代戲曲的新作中,高行健結合中國傳統戲曲的說唱藝術,與當代荒謬喜劇的手法,表現唐代期間,最著名的禪門公案──五祖弘忍傳法六祖慧能。

禪,禪是什麼?是無來也無去,是無左無右無上無下,虛中實有,有即是空?

禪,會不會是女子百轉千迴的心事?愚人企望的彼岸?還是無邪小子的一句話?

劇中,作者安排多位饒富深意的角色,如:比丘尼無盡藏、禪師神秀、僧人惠明、小沙彌神會、瘋和尚、歌伎、作家、是禪師、非禪師、這禪師、那禪師、俗人等三十餘人,將「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這段知名的禪宗傳說,做了一番發人深省的戲劇演繹。

禪,在高行健的筆下,是一場八月炎夏的落雪。禪意如雪,它,真的曾經來過人間嗎?還是它來的時間不對,而在世態炎涼下瞬間蒸發了?

《八月雪》的劇名本身就充滿禪機。許多人都不免好奇,至今還沒有宗教信仰的高行健,為什麼會撰寫這麼一齣充滿禪意的戲?

事實上,不論是小說、劇作還是繪畫,才氣縱橫的高行健對人類心靈的探索似乎是永無止境的。他曾說過,「年紀越大,對宗教越覺有種親近感,雖然我不是任何一種宗教的信徒。」高行健認為,宗教情懷是一種解脫,不只是作家、藝術家需要,每個人都需要精神上的解脫,也就是希臘古老諺語說的「淨化心靈」。但是,當宗教變成一種政治勢力的時候,就變得很可怕。

(右)《點灑》,高行健的水墨畫在藝術上亦有極高的評價,而觀其意境空靈,層次豐富,與小說《靈山》、劇作《八月雪》遙相呼應,又令人不禁臆測作者的心境。

高行健的四個伯樂朋友

至於《八月雪》的創作過程,中間還有一段故事。

在高行健尚未得到諾貝爾文學獎時,他的小說便已在台灣出版,也開了好幾場畫展,因此常來台,認識了不少藝文界人士。其中,台大教授胡耀恆非常賞識高行健的作品,把他介紹給導演李行及戲劇評論家貢敏,四個人遂變成好朋友。

高行健的劇本當時無人出版,經過胡耀恆的推薦,李行出資交由自己的出版社發行,胡耀恆為了讓讀者能夠看懂高行健的劇本,還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寫了六萬字的導讀,堪稱是一大手筆。

除了這三位慧眼識英雄的好友外,前文建會主委郭為藩也是高行健的伯樂。他早在兩岸開放後不久,即計畫把高行健過去在大陸導過的幾齣極受歡迎的小劇場前衛劇《車站》、《絕對信號》等介紹到國內。之後,郭為藩調升教育部長。貢敏及李行認為,這是個好機會,於是陪著高行健去見郭部長,希望能請高行健製作新戲搬上舞台。

郭部長一口答應,並允諾趁著兩廳院十周年慶與國光劇團合作演出時,即可安排演出高行健的劇本。當時,高行健提了《冥城》這個劇本,也就是新版的《大劈棺》。兩廳院主任李炎對這個題材有點意見,他認為慶祝兩廳院十周年是件喜事,用這個「冥」字不太合適,希望能換個名字,於是合作計畫暫時擱置下來。

高行健回法國後不久,立刻寫了封信給當時在國光劇團擔任藝術總監的貢敏,主動提出更換劇碼。他並說明,特別為這次兩廳院與國光劇團合作演出寫了一個新劇本,就是《八月雪》,貢敏是國內第一個看到《八月雪》劇本的人,他對高行健能在短時間內寫出這麼好的劇本,深表佩服,而且極力協助將此劇搬上舞台。

據貢敏表示,高行健撰寫《八月雪》的最大動機是,當今全世界的人談到「禪」,都以為那是日本的文化,殊不知這是中國悠久的文化,至今已有上千年的歷史,影響遍及東亞。因此高行健要站出來,為中國的「禪」說幾句公道話,還原它的真實面目;而戲劇是公認最能打動人心的,高行健於是選擇以戲劇的形式,述說禪的故事。

(右)《點灑》,高行健的水墨畫在藝術上亦有極高的評價,而觀其意境空靈,層次豐富,與小說《靈山》、劇作《八月雪》遙相呼應,又令人不禁臆測作者的心境。

妄想成真

為了能夠順利把《八月雪》搬上舞台,一九九七年,貢敏趁著國光劇團到法國參加亞維儂藝術節演出時,特別帶團長、也是國光劇校校長的柯基良親自造訪高行健,在法國停留了兩個星期,三人針對《八月雪》討論甚久,貢敏還提供不少意見給高行健,當時高行健即表示,他要做一齣「非比尋常」的戲,讓外國人也能看得津津有味的戲。

然而,或許因緣未到,貢敏與柯基良不久即離開原職,《八月雪》的演出計畫就此擱置。直到高行健獲得二○○○年諾貝爾文學獎,轟動整個華人世界,他的著作也立刻水漲船高起來。而他也在次年台北國際書展時應邀來台發表《靈山》、《一個人的聖經》、《八月雪》等作品,並會晤新上任半年多的文建會主委陳郁秀。

同為藝術人的陳郁秀,一聽高行健將《八月雪》搬上舞台的計劃後,幾乎立刻就認同其藝術價值,深深瞭解製作過程的困難及挑戰之所在。她認為,台灣當仁不讓,有能力也有需要讓這齣戲在台灣誕生,當下便決定全力支持。(見陳郁秀專訪一文)

《八月雪》一波三折,至此總算因緣俱足,塵埃落定。高行健的第三個大妄想,成為他與台灣藝術界共同的夢想,而究竟這個從未有的戲劇型態,將如何在製作人、導演、演員和所有相關藝術工作者的摸索中逐漸成形?目前誰也不知道,只好請各位看倌耐著性子,且聽下回分解。

最早想促成《八月雪》演出的就是高行健的好友兼貴人──復興劇校的教授貢敏。(貢敏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