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三日,廣播電視金鐘獎典禮彩排時,女歌星陳淑樺的唱片製作人譚健常提醒她:「如果得獎,你可以盡情在台上哭;否則最好回家後再掉淚。」
圖2.:陳淑樺的新作「浪跡天涯」帶有浪漫的塞外風情,專家正在為她做造型設計。(鐘永和/張良綱)
廿四日晚上典禮中,陳淑樺當著現場和電視前千千萬萬觀眾喜極而泣。她捧著閃閃發亮的金鐘獎,語音哽咽、淚光閃爍。和她有同樣失敗記錄的是男歌星凌峰,他們在歌壇上,同樣是屢敗屢戰,終於在今年得到金鐘獎。
近年來國內國語歌壇產生一些變化:一是民歌與流行歌結合,國語歌曲展現了清新的風貌;二是歌壇人才輩出,由於競爭激烈,歌手無論在歌藝、歌路、造型設計、唱片製作及宣傳上,都刻意講求;三是聽眾的品味及包容力提高,能欣賞優美的好歌,也能接受不同風格的歌曲和歌者。
除在唱片銷售數字上可顯現歌星實力外,在電視上的表現更是觀眾打「考績」的重要依據。歌者不但要能「唱」,還得會「演」,才能得到觀眾的認可和青睞。
廣播電視金鐘獎為鼓勵能歌善演的歌者,自民國六十九年(第十五屆)特設「男女歌唱演員獎」(而非男女歌星獎),頒給當年度表現最優異者。過去五屆金鐘得主如鄧麗君、甄妮、鳳飛飛、劉文正、費玉清等,除有一副金嗓子外,風度儀表也在水準之上。
圖1.:捲土重來的陳淑樺獲得廿屆歌唱女演員獎,不禁在台上喜極而泣。(鐘永和/張良綱)
金鐘歌唱演員須能歌善演
最近二年,歌壇突地昇起許多各具特色的星星,如音域廣、聲音富情感與衝擊性的蘇芮,以「一樣的月光」聲名大噪;著黑衫、帶墨鏡的羅大佑,以幾近「嘶喊」的聲音和耐人尋味的歌詞獨樹一幟;臺風誇張、嗓音微尖的李恕權,擄獲了青少年的心;歌聲哀怨的林慧萍,是新近竄紅、年輕一代的實力派歌手……這些新近加入者和歌壇原有的「老將」,使得金鐘角逐戰更趨白熱化。今年,曾經一度「馬失前蹄」的凌峰和陳淑樺,終於得到金鐘獎評審委員的認可。
凌峰幽默地表示:「從我這個『醜男』和陳淑樺這位『美女』的得獎,可看出評審眼光已更上層樓、日趨『多元化』。」
外貌之外,陳淑樺和凌峰卻有幾點共同的特色。
其一,兩人都是資深歌星,陳淑樺出道八年;凌峰則已闖蕩江湖廿載。
圖2.:在新聞局舉辦的「金鐘禮讚」會場上,陳淑樺與另一位入圍者蘇芮(左),交換歌唱心得。(鐘永和/張良綱)
千面歌手多樣風貌
其二,兩人都是能歌善舞的「千面歌手」,歌路廣、技巧佳、造型變化多端。陳淑樺能唱淒豔高亢的「無盡的愛」,也能把輕快、活潑的「夕陽伴我歸」詮釋得有如行雲流水;她嘗試雄渾氣派的「海洋之歌」,也唱婉約含蓄的「紅樓夢」;能哼搖滾的「就讓他吧」,也能抒展「浪跡天涯」的流浪風味……,無論何種類型的歌曲,她都能闡釋得恰如其份。
凌峰也是一樣,從「南腔」至「北調」:閩南語歌、北方小調、客家歌謠到西洋歌曲……都能朗朗上口。此外,他還擅長主持節目,能演小癟三,也會跳霹靂舞,甚至寫短劇。
其三,他們都十分「用心」與「用功」,不斷提昇表演的品質。
陳淑樺的「用心」,可從幾件小事看出來。無論多忙,她在上臺演唱前,至少有半小時發聲練習。拿到新歌時,常主動與作詞作曲者溝通、討論,以掌握詞曲的精髓。
陳淑樺還有自我挑剔的「毛病」。她的唱片製作人譚健常說:「陳淑樺在錄音時,極注重演唱技巧,如咬字是否清晰,換氣、轉音的流暢,音調的高低強弱。有些歌拍子抓得太準反而沒味道,她會揣摩其中的奧妙,知道如何拿捏尺寸。有時我這關明明已通過,她卻主動喊NG,一再推敲,把工作人員『折騰』得說不出話來。」
圖3.:十指輕撥、樂聲悠揚,陳淑樺將「紅樓夢」一曲詮釋得如泣如訴。(鐘永和/張良綱)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凌峰為了尋找好歌,經常主動尋覓與高價「懸賞」;錄製電視專輯時不但披掛上陣,還在幕後幫著寫腳本、拉佈景、找道具……,工作人員都叫他「拚命三郎」。
平常除聽音樂、看錄影帶以增進唱工演技外,為了「供給」主持節目和編寫腳本的「養分」,他勤讀各種書報雜誌,平均每天看八份報,每月看卅份雜誌。他在家中還闢有一間剪報資料室,並請專人分門別類整理,隨時能調出有關天下大事、國家發展、社會變遷或影劇歌唱等資料。
雖然他們「有備而來」,但在前些年火候未臻至善時,亦難逃「被金鐘拒絕」的失敗打擊。
圖1.:凌峰在「跨越地域的歌手」新唱片專輯中的造型,十分搶眼。圖2.「自知外型不足恃,所以只好把歌唱得更好」,凌峰說。(鐘永和/張良綱)
皆有落榜經驗
民國七十二年,身兼製作、主持的凌峰以「鬱金香」代表臺視角逐最佳「綜藝節目」、「綜藝節目主持人」、「最佳歌星」三項獎目,揭曉時全軍覆沒,成為「呼聲最高、哭聲最大」的落選者。由於前後「溫差」太大,凌峰心情沮喪,好幾天吃不下飯。
去年,陳淑樺以電視專輯「海洋之歌」獲得金鐘獎最佳歌唱女演員提名,不料在第一關就被刷下來,未獲入圍。她在家「閉關自守、面壁思過」了整整一個禮拜,才肯「出關」見人。
圖2.「自知外型不足恃,所以只好把歌唱得更好」,凌峰說。(鐘永和/張良綱)
屢敗屢戰、愈挫愈勇
可喜的是,凌峰和陳淑樺在低潮時期極具耐性且沉得住氣,能繼續充實自己、再圖衝刺,並未因失敗而氣餒。
「失敗給我很大教訓,在心情平靜後,我理性的分析和檢討,不得不坦承自己的確『技不如人』」,陳淑樺在閉關期間,反覆看自己專輯的錄影帶,把缺點一一記錄下來,並下「註解」和「眉批」。她坦然指出,為了趕搭金鐘獎列車,專輯的棚內作業太匆促,竟在一天內趕錄所有的歌,作品因而不夠精緻。「那是公平的」,她說:「這次失敗給我很好的教訓,使我終於想通『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去年,她遠征歐洲,錄製了精心設計的專輯,今年以「慢工出細活」的方式,終於以另一精雕細琢的專輯「無盡的愛」勇奪金鐘獎。
而凌峰也不愧是資深的「老薑」,落選之後很快地振作起來。「鬱金香」以後,又繼續做了「香格里拉」;去年則致力於「周末八點」,後者因製作精緻嚴謹,榮獲廿屆最佳綜藝節目金鐘獎,他也同時獲得最佳歌唱男演員獎。
圖1.:年逾不惑的凌峰高興地捧著金鐘獎,自喻終於等到「遲來的春天」。(鐘永和/張良綱)
真金不怕火來煉
歌壇上,競爭者如過江之鯽,汰舊換新的速度也十分驚人。真正名利雙收、到達顛峰者寥寥可數,而成功者多半都歷經千錘百煉,凌峰和陳淑樺自然也不例外。
陳淑樺坦承她的嗓子不是「天生麗質」,而是後天鍛鍊的。
她從小喜歡唱歌,上小學時興致勃勃打算加入中廣公司的「牧星兒童合唱團」,孰料試音後,評審冷著臉給陳淑樺的母親一記「當頭棒喝」:「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女兒嗓音沙啞,根本不適合唱歌!」
為爭一口氣,陳淑樺的母親千方百計蒐集偏方,來治療女兒的嗓門。好強的陳淑樺在媽媽半勸半哄下,竟乖乖地每天吞食新鮮的生雞蛋。「山珍海味吃多了都會膩,何況是味道有些恐怖的生雞蛋。可是為了能唱歌,也就忍了下來。一年後,我的聲音居然大有起色」,回想起生雞蛋的味道,陳淑樺仍心有餘悸。
從那時起,為了維護嗓子,陳淑樺在母親嚴格監督下,一直不敢接觸辛辣、冰冷等刺激性食物,生活也極有規律。
圖2.3.:凌峰表演時,造型因歌而製宜,既扮邋遢的流浪漢,又演神氣的橄欖球員。(鐘永和/張良綱)
隱惡揚善,強調「缺陷美」
對凌峰而言,外型是他歌唱生涯的一大「敗筆」。「我個子不高、鼻子大、加上天生的一副『苦瓜臉』,十分不討喜。所以在講求色藝雙全的歌唱這條路上,走得特別艱苦」,他繼而笑道:「幸好,也因為深知自己外型不足恃,只好把歌唱得更好。」
除了歌手本身的自覺與「隱惡揚善」外,也須要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來配合,才能脫穎而出。
凌峰從小不愛念書,只喜歡唱歌。由於家境不好,債務累累,身為長子的他急欲分擔家計,民國五十七年役畢後就考進第一飯店當歌手,起薪只有新臺幣三百元。
然而就是這麼低薪的工作也沒能維持下去。生活的壓力一度使他萌生到賭場當保鑣的念頭,所幸一位很欣賞凌峰歌喉的常客許希哲極力勸阻,並給他經濟上的支持。
圖2.3.:凌峰表演時,造型因歌而製宜,既扮邋遢的流浪漢,又演神氣的橄欖球員。(鐘永和/張良綱)
貴人相助,指點迷津
對這位非親非故的「伯樂」,凌峰心懷感激,他回憶道:「許先生是家貿易公司負責人,也是位業餘作家。他告訴我,唱歌光靠興趣並不夠,一定要培養與歌唱有關的各方面才藝,才能讓觀眾接受。」
爾後凌峰到南部演唱一段期間,民國五十八年出國至香港表演。在港期間,凌峰結識了王生善、李曼瑰等劇作家,遂跟著學習編劇,打下了日後能編能寫的基礎。
在香港、東南亞演唱八年期間,凌峰闖了「鬼馬歌王」的字號,頗受歡迎,月薪達新臺幣七、八萬。
由於長年在外飄泊,凌峰覺得內心不踏實,有意回國發展。但他在國內既無知名度,又沒票房價值,一切得從零做起;幾經思考,他還是帶著懷孕的妻子回國打天下。
不是猛龍不過江?!
初抵國門,凌峰在歌廳駐唱,起初月薪只有新臺幣一萬元,不到一年,遽增為七萬元。這時他開始在電視露面,演短劇、主持節目,觀眾才逐漸認識凌峰。
可是,自我期許甚高的凌峰並不以耍寶逗樂為滿足,「觀眾認識你,這和觀眾喜歡你、崇拜你有極大距離,知名度並不代表價值」,他說。
為爭取更多表現自己其他才藝的機會,他參加了「臨風高歌」,並為鄧麗君主持專輯,又參加電影「辛亥雙十」演出。
而凌峰的編劇才華與自我調侃式的幽默,也在民國七十年的金鐘獎典禮上露了一手。
演藝生涯展現新契機
當時動作派男歌星高凌風應邀頒獎,由於他愛著奇裝異服,又愛唱「歪歌」,數度接到新聞局警告。當天他自我解嘲:「由於新聞局『愛我心切』,受到嚴格的『品質管制』。」
最後還幽了當時的新聞局長宋楚瑜一默:「希望我來頒獎,不會影響宋局長的前途。」全場絕倒。使典禮前最受非議的安排,成為典禮後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佳話。而推敲這段「脫口秀」的幕後功臣,應屬高的好友兼「參謀」——凌峰。
同年,逐漸竄紅的凌峰主持了綜藝節目「電視街」,除在節目中又說又唱又跳又演,還參與編劇與製作工作。
也在這時,自稱「歌壇苦行僧」的凌峰在這條坎坷路「跋涉」十七年後,才在國內「修」來第一張自己的唱片。
「為人作嫁」卻能唱出新風味
雖然在出唱片以前總是「為他人作嫁」,但是他卻有本事把同一首歌唱出自己的味道:唱費玉清的「船歌」時,似水柔情中還加入渾厚的陽剛之氣;高凌風的「不一樣」被他詮釋後帶有淡淡的無奈,「惱人的秋風」另有一番氣勢……,當他唱自己的「出外人」、「欲走還留」時,除注入深濃的情意,還流露出歷經滄桑的圓熟與豁達,十分觸動人心。
許多凌峰的朋友以為,由於他是個「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自我期許高、對環境和工作夥伴也有近乎嚴苛的要求,有時不免予人「心高氣傲」之感。使他不得不顛沛流離、「遊走」三臺,以致有金鐘獎典禮中「感謝華視讓我成長,臺視使我成名,中視使我得獎」語重心長的感言。
同樣地,陳淑樺在力爭上游的過程也並非一帆風順。
很多人都知道,陳淑樺是以唱西洋歌曲起家的。
唱西洋歌曲知音有限
她的音色純淨,英文發音字正腔圓,唱起歌來極似澳洲女歌星奧莉薇亞紐頓強。考上文化舞蹈科的那年暑假,她被人發掘而在臺灣飯店的國際廳自彈自唱,不久後就應邀上電視表演。由於她一直唱西洋歌,國內聽眾未能普遍接受,陳淑樺唱得寂寞,也一直沒大紫大紅。
「那時歌手都是單槍匹馬在歌壇闖,沒有經紀人、唱片公司和專業幕後工作人員針對他的特色、長處,為他尋找歌路、設計造型或推動宣傳攻勢,單憑瞎碰亂撞,很難出人頭地」,陳淑樺就在這種情況下,度過了「真空」的幾年。
民國七十一年,是她歌唱生涯的轉捩點。
當時陳淑樺雖不是頂尖紅星,但她的表現引起作曲家翁清溪的注意,請她唱由他作曲的英文歌「PROMISE ME TONIGHT」,以參加在東京舉辦的第十屆世界歌謠大賽。
東京之行,是事業轉捩點
這項比賽是由世界各國作曲家參賽,從三萬首歌中淘汰至一千多首,再從中挑選出卅首,而後再由這些國家派主唱者與賽,進行複選。
「我一到比賽現場就傻了眼,活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當我看到耗資五億日幣的大舞臺、六十人管絃大樂團、二百五十位幕後工作人員和來自各國、自備指揮的高手,不禁手腳發軟,早知道有這種場面,就不來了」,陳淑樺回憶道。
正式上臺比賽,從未如此大開眼界的陳淑樺在自我介紹時,居然想不出自己來自何處。最後比賽揭曉她並未晉入前五名。
鎩羽而歸,但甘拜下風
「我一點都不懊惱,因為對手太強,雖敗猶榮。也由於此行眼界大開,於是為自己的歌唱生涯訂下了目標」,陳淑樺在臺上臺下看到他人守時、認真、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及硬堣l藝人所展現的大將之風,內心受到強烈的衝擊和刺激,不禁興起師法之心。
回國後,她加入了一家國際性的唱片公司。陳淑樺不諱言,過去唱西洋歌曲的人,總覺得國語歌欠缺內涵,但她認為近年來情況已大有改變。唱片幕後工作者,包括製作人、作曲、作詞者……,水準愈來愈高。
國語歌曲水準的提昇和民歌興起頗有關係。多年前,一群非科班出身的學生加入歌曲創作行列,帶出風行一時的「民歌」風潮。爾後這些年輕人陸續出校園、步入社會,有部分加入歌唱界,以作曲、作詞或演唱為業,打破了流行歌與民歌的界限。
知識份子雖有熱忱與理想,但音樂專業知識與技能畢竟不足,進入歌唱圈後,他們刻意講求歌詞的內涵與意境,並與流行歌曲工作者的作曲、編曲經驗相結合,使國語歌曲大有進境。陳淑樺稱自己近期幾張專輯就是流行歌和民歌的結合,由於風格清新,才受歡迎。
成功之道無他,「用心」而已
雖然歌藝得到金鐘獎的肯定,陳淑樺仍認為自己還有「弱點」。她像溫室裏的花朵,從小生長在受盡呵寵的環境裡,不曾經歷太多生活的滄桑和歷練;為使歌聲更富情感,只好靠用心揣摩來彌補這個「缺憾」。
「除了加強歌唱技巧,我還要求自己好奇、細心地觀察周遭的人、事、物,再吸收別人的經驗轉化成自己的感受,當遇到類似的情境時,就較能進入情況、『擊中要害』。」
凌峰也認為一個好藝人必須具備多方面的才藝、入微的觀察力、豐富的人生經歷和敬業的工作態度;因此對生活中事物保持興趣和關心,且用心觀察,是藝人必做的「課題」:「面對著日益嚴苛、挑剔的『智慧型觀眾』,你必須鞭策自己跑快一點,才不會被淘汰」,他強調:「每年頒發的金鐘獎其實只有一年『有效期限』;想當歌壇長青樹,就必須以『年年得金鐘』為最大目標,這可是不能掉以輕心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