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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脈絡

天天天藍的卓以玉

天天天藍的卓以玉

文‧李宗玲  圖‧張良綱

1985 11月

或凝目注視、或眼波流轉,卓以玉的雙眸會說話。(張良綱)

「天天天藍,

教我不想他,也難,

不知情的孩子,

他還要問,

你的眼睛為什麼出汗?

…………」

這首詩二年前被譜成曲,並流行一時。能寫出這麼深刻、細膩情詩的卓以玉,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就是卓以玉?」

今年秋天,旅居美國的卓以玉回來展畫;並與唱片公司合作,將一首她譜曲的「相思已是不曾閒」灌錄唱片。畫展開幕當天,台北市立美術館擠滿了慕名而來的觀眾——絕大部分是廿幾歲的大孩子,來一睹仰慕已久的「天天天藍」作者,卻也傳出陣陣疑惑的私語。

的確,卓以玉的「人」和「詩」,看來是那麼的不同。

或凝目注視、或眼波流轉,卓以玉的雙眸會說話。(張良綱)

「人」、「詩」不合一?

國內藝文界其實對卓以玉並不陌生。這已是她第四度回國開展,除了繪畫,她寫書法、作詩,出有英文詩集「千年松」;她還研究易經、設計首飾,「正業」則是教書。但一般人對她的認識,主要還是來自那首風行一時的「天天天藍」。

或許是「天」詩予人的印象太深,想像中的卓以玉「應該」是個:蒼白、瘦削,終日眉尖微蹙、幽坐窗前細數相思的小婦人;而事實上,她體態豐腴、面色紅潤、臉部表情豐富,而且,笑口常開。

她說:「我已經五十歲了,我一點不忌諱說自己的年齡,因為我自信有一顆年輕的心。」「生活其實很好,常和朋友聚聚,陪他們笑一笑、哭一哭、想一想……。」

她愛朋友、愛熱鬧,興起時往往當眾歌一曲;回到台北,總對「舊雨新知」再三邀約:「到美國來玩,聖地牙哥靠海,有一座世界最大的動物園,我開車帶你去看海、去看猴子!」

卓以玉十八歲就赴美唸大學,讀的是建築。她藝術上的素養,主要來自家學。

或凝目注視、或眼波流轉,卓以玉的雙眸會說話。(張良綱)

在書堆裏捉迷藏長大

她出身書香世家,祖父卓君庸是留日的書法家,父親卓宜來為北京大學教授,從小宅中四壁、眼見耳聞皆是古書字畫,「我是躲在書堆裏捉迷藏長大的」,卓以玉說。

自小從父祖練字、習詩、學畫,本就該走上藝術的路,然而,「那時到美國念書的人,大多念理工,我也不能免俗」,卓以玉作了個鬼臉,皺起鼻子笑:「但我還是選了建築,因為它是理工科目中與美學關係最密切的。」

大學差一年就畢業時,卓以玉結婚了,而在家相夫教子十年,閒暇時刻以書畫自娛。

自幼的薰陶、天賦的才情,都使她對藝術難以割捨。因此,在一雙兒女入學之後,她也再進學校上課,並以「齊白石其人其畫及中國藝術精神」的研究,拿到博士學位。

就在「重為學生」期間,她認識了前加州大學中文系主任許芥昱。「他支持、鼓勵我,有好作品我一定請他先過目;沒有他,我不會作這麼多畫、寫這麼多詩」,三年前許教授過世,卓以玉眼中出現罕有的哀傷:「彼此相知,是種純美、深沉的友誼……。」

或凝目注視、或眼波流轉,卓以玉的雙眸會說話。(張良綱)

人生像甜甜圈?

她嘗說:「人哪,都有痛苦;就像看甜甜圈,別盡看空的部分,看可以吃的部分……。」

然而,這樣一個女子,容或並不「多愁」,但一定「善感」。她的感情充分渲洩在畫裡、詩中。

看卓以玉的畫,常最先被顏色吸引——她的畫作多屬抽象與半抽象,華麗、鮮亮的色彩排山倒海而來,彷彿不如此不足以傳達其中精神;往往令人還來不及判斷它「是花」、「是樹」、「是山水」……,便先接收了「紅色調」、「藍色調」……的感覺。

卓以玉的畫作中,幾乎沒有「留白」;生活上也是如此。

她愛鮮豔、亮眼的顏色,紫紅、桃紅、寶藍、鮮綠……的衣著常出現在她身上;各種日用小東西,如筆記本、備忘錄、簽字筆,也是紅、黃、綠,不一而足;她的四周,就像個引人眩目的彩色世界。

「我最怕看到白慘慘的顏色了」,卓以玉常說。

她的詩中世界,也是熱情澎湃。

昨天的回憶,早已深印腦海,何需再尋?這是卓以玉的詩作「昨天的昨天」手稿。(張良綱)

「初戀」熱情澎湃

例如這首「初戀」:

「多少年前多少年

天上月圓

地下兩個年輕的孩子

結了緣

攜手談笑

踏著街達達的迴響

走向她家門

他突然將那顆

跳上舌尖的心

往她口中填

兩朵紅雲

抹上她的臉

投入他心淵

此後

每每人寂月圓

這兩朵紅雲

婉婉挑動他心弦曳出

一縷一縷醉人的音韻

引他回多少年前多少年……」

身著鮮豔的衣裝,手持五顏六色的備忘錄,周身色彩逼人,是典型的「卓以玉模式」。(張良綱)

「老夫老妻」詮釋處世之道

從「初戀」的熱烈激情、「天天天藍」的婉約深沉來看,卓以玉似乎是個為情再無反顧的人;然而,或許是建築的科班訓練,讓她善於調和理性與感性,形諸於外的卓以玉,並不率性而為,反而顯得有點「謹言慎行」。

她的一首「老夫老妻」,詮釋了她的處世之道:

「泡了水的書

有如老夫老妻

牽上掛下

再小心地分

亦難再成完整的兩頁

那一頁頁的彩圖、故事

就讓它們

封在一起吧!

安寧地

黏在一起吧!」

世間縱有種種不圓滿,在「完整」、「安寧」的前提下,又何必強去攪亂一池春水,憑添更多人的無奈與憂傷?

卓以玉的畫室稱為「日立草堂」,她正在其中揮毫作畫呢!(張良綱)

理性感性,各有天地

「人活著,不只為自己」,卓以玉強調:「我們不能傷害別人。」

因此,談話時,她避免涉及第三者;說自己,儘量抑制自得之色;群處時,周到地招呼每個人,不讓任何人被冷落;所到之處,總帶起陣陣笑聲;……。她注意的不是自己的情緒,而是別人的感受。

她忠實地扮演每個角色——在聖地牙哥州立大學與舊金山州立大學任教,深獲學生歡迎,還曾獲選為「聖大最傑出教授」;在家也是孩子睡了、萬籟俱寂時,才是屬於自己的、創作的「感性時間」。

一手寫論文,一手作畫寫詩;一面平和圓融,一面敏銳易惑;卓以玉的感性與理性,各有天地。

卓以玉畫作:「飄飄然陶醉在春光裏」。(張良綱)

卓以玉畫作:「氣」。(張良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