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賞鳥人眼中,荷田還為鶇科、鷸科鳥類保留了生活空間(郭智勇攝)。(右)荷花花葉、梗莖,生機無限,也成喜愛的題材。清朝隱於釋道、玩世遁世的八大山人,畫有多幅「荷花水禽」,花葉墨汁淋漓,鳥兒白眼朝天,是孤傲中有無奈,簡單中有繁華。(張良綱)
「中國,著實是花園之母,」英國知名園藝採集前輩威理森,在二○年代的回憶錄中寫道:中國人似乎擁有與生俱來的愛花天賦,即使最窮的農舍也因栽花而生輝,歷代詩人更寫下了帙卷繁浩的詠花詩。
(張良綱)
活躍於十九世紀的西方植物採集人,可帶回了文明古國豐富的賞花文化?而落根於四季如春的台灣,經濟奇蹟之後,我們可承襲了溫柔敦厚的傳統花教?
(上)千層翠蓋萬紅妝,亞洲荷花只有紅、白兩組色系,但人類賞荷文化卻有千年。(下)晚來一朵煙波上,睡蓮顏色眾多,近來也成為台灣花市新寵。(張良綱)
千里花緣一線牽,無論您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希望這一系列的傾國名花,能伴您坐享四季容顏,化鄉愁為花開蝶來的欣悅。
不畏日照的荷花,只在夏季盛開,古代民間將農曆六月訂為荷月,在這小暑來臨的苦熱季節,人人爭相賞荷消暑。時空來到今天台灣,種荷花的台南白河鎮換個名稱,在「社區總體營造」等口號推動下,每年夏天也招攬遊客前去賞荷。
中國人賞荷千年;近來,睡蓮則成了台灣花卉市場上的新寵……。
歷史博物館的黃金印象畫展吸引了數十萬人。館內,法國印象派開山祖莫內名為「睡蓮池」的畫前,人頭爭睹,池中睡蓮卻是一抹抹筆觸,不見其形;從空隙裡遠觀,一朵朵睡蓮卻彷彿復活起來展姿舒香,正如莫內所畫的一系列睡蓮。
走出館外,植物園荷花池荷花方斂未開,莖葉卻日上日高,搖動了人們「中國自古畫荷多高手」的記憶,連明初以畫梅花聞名的王冕,在清初小說《儒林外史》裡,一翻身也成了畫荷名家。
荷花與睡蓮,一是亭亭出水,一是緊偎水面,除此之外,常讓人弄不清還有哪些分別?中國也產睡蓮,但不僅人們只賞荷花,畫家也只畫荷花,好似不怎麼「欣賞」可以讓西方畫家終其後半生創作的主題──睡蓮。是中國人獨鍾荷花,不愛睡蓮?
高低不同,一競長短
明朝張岱說: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等到燈籠火把如星,岸上人逐對趕回家門,他與朋友才「縱舟酣睡於怢蔡花之中,香氣拍人,」還有人在湖上玩過了頭,欲調船頭回岸,卻發現已經「誤入藕花深處……」
在人們眼裡,荷花與睡蓮最明顯的差異自是身高。其實,睡蓮並不全貼著水面綻放,而有離水、貼水兩種,只不過伸出水面者也不超出二怳膜嚏F荷花卻可以拔高二、三公尺,供人泛舟其間。
就這高矮有別,在中國畫家看來,「睡蓮缺乏荷花桿長、挺拔有力的娉婷之姿,」畫家孫家勤曾問近代畫荷最知名的張大千先生為何不畫睡蓮。「睡蓮形狀並不醜,」畫家說,但荷花,有風既做飄搖之態,無風亦呈裊娜之姿,「連畫荷桿都好看。」
今天植物學者將荷花、睡蓮都分類在「睡蓮科」下,但兩者除了長短不一,還有許多外型上的差異。畫家眼中,荷花比睡蓮「大氣」,雖然時下人工栽培的睡蓮花朵越開越大,但原生荷花開出二、三怳膜擘e不稀奇,遠非睡蓮可及,還曾被誇張地形容為「開花怳V藕如船」。
大自然裡,綠葉常被視為紅花的點綴,荷花身邊的片片荷葉,同樣不乏秀色,從荷角出水之日,便與綠波相映;「像一顆露珠顫動的,在荷盤中閃耀著晨曦……」由於葉面佈滿短小鈍刺,上有蠟質粉,雨露觸之立刻凝成滾動的晶瑩水珠,又成歷代文人描述的一景。若是水份養份俱足,圓盾狀的荷葉直徑可長到三尺,接天蓮葉無窮碧,覆滿池塘的田田荷葉與亭亭花枝,對畫家而言可「大開大闔」,不畫太對不起荷花了。
所以大千先生走到哪兒都種荷花,甚至旅居原本不產荷花的巴西,在市場發現日裔移民賣蓮藕後,「花心」大動,當地氣候溫和,和台灣一樣在回歸線上,因此他鑿大塘、建八德園,也圍一片水塘種荷花。
畫家胡念祖旅居美國時,常往費城長木公園荷花池賞荷,一年夏天返台,舊地重遊植物園,滿池綠葉紅花,打算擇日攜筆重遊,不巧颱風來臨,池裡只見零落殘紅。但雨後殘荷,千枝萬柄,凌亂中有奔放氣勢,胡先生以大筆潑墨掃出心中不羈,畫個墨荷淋漓。
夏荷、秋蓮,冬採藕
難怪清代《閒情偶寄》作者李漁說,荷花只要開花,就足夠報償那細心照顧它的主人了。更何況花瓣落後,蒂下生蓬,蓬中結蓮子,與蓮藕並列瓷盤,讓人頰齒留香。
荷花,之所以又叫蓮花,就得自蓮子。但真要正名,荷花、蓮花,都不是「花」。「花未開,叫菡萏;已開,是芙蕖,也是芙蓉。至於莖,叫茄;實叫蓮;根是藕;蓮剝去殼,就是蓮子,叫『的』,蓮子中心苦澀不堪的胚芽,叫薏……」千百年前,《詩經》《爾雅》早已辨析的剔透。
荷,其實是人們賦予葉片的名稱。春來,冬眠於池塘底泥裡的地下莖開始抽芽。夏至,花葉繁茂,亭亭淨植,但三、五天裡,花瓣落盡,子房逐漸發展成蓮蓬,蓮蓬上一個個蓮室裡,有一個個心皮發育成的小堅果,就是蓮子。花落蓮成,此時天候不也近秋了?夏荷、秋蓮,兩個名字,都有人愛,也就一路並存。反倒正統的「出水芙蓉」逐漸遭人遺忘,常常只是人們口中的形容詞。
「紅蓮豔,白蓮嬌,撲面清香暑氣消……」不斷傳唱的民謠,也是人們對荷花在「生物學」上的認識。原生荷花全世界只有兩種,一種黃色荷花,是北美洲的特有種;一種分布亞洲、大洋洲,有白色與紅色花系,就是中國人長久來認識的紅蓮沉醉白蓮酣。
今天人們常將睡蓮與蓮花混淆;古人則稱睡蓮為「子午蓮」,因為這睡蓮「作息」不太統一。開花季節,「子時蓮」夜晚開放、白天閉合;「午時蓮」晝開、夜來合著沉入水裡,彷彿入睡了。
唐朝書籍《北戶錄》裡,說睡蓮「不房而蕊,凡五種色。」意思是睡蓮種類、顏色雖比荷花多,但並無蓮蓬。荷花一個蓮蓬多可長出二抴X粒果實(蓮子);睡蓮則是一個果實,包藏著許多小種子,以球形塊莖在池泥中發芽,既不生「蓮子」、也不產「蓮藕」。但睡蓮分布地球各大洲,中國大陸北自河北、南至海南島,也有藍、白色各種睡蓮,台灣在日據時代也曾記錄過兩種野生睡蓮。
映日荷花別樣紅
荷花、睡蓮雖然花型不同、子實互異,卻同樣出汙泥不染,只是對底泥厚度的需求深淺不同;兩者也都需要充足日照,同樣迎驕陽而不懼。
由於初中就讀的宜蘭中學種有荷花,對水生植物早就產生興趣的植物學者楊遠波說,水生植物經過長時間演化,已適應陽光。換個說法,水邊缺乏大樹遮蔽,是擷取陽光的最好生長地,因此植物會選擇水域落腳,可以說它本來就「喜愛」陽光。荷花「晚含而曉放」,日出而起,在清晨迎著朝陽開花,一天需要抴X個小時日照;種睡蓮的花農也說,陽光越強,睡蓮越香。
莫非如此,睡蓮在一度得白內障的莫內眼中,成了進行「光的追尋」的最佳對象?塞納河邊的睡蓮池畔,「光的追尋者」在半夜三點等著第一道光線出現,他畫黎明裡的睡蓮、黃昏裡的睡蓮、霧裡的睡蓮,在不同的季節、光線裡頭去畫睡蓮的開與合,嘗試在睡蓮身上,將所有的光復活起來。
同樣的,在《儒林外史》裡,一陣大雨過後,那黑雲邊上,鑲著白雲,漸漸散去,透出一派日光來,照耀得湖裡的怢茠K荷花,紅艷欲滴,才讓放牛的王冕「起心動念」,非要畫它幾枝不可。
為了爭取日照,以行光合作用,轉化成養份,荷花、睡蓮葉片都寬闊展延、以大取勝,不論水面清圓或翠蓋擎舉,也都畏懼急促水流沖損,因此兩者都捨小溪急流,而展顏於安靜的湖沼、大河旁。
在法國作家普魯斯特的自傳式小說《追憶似水年華》裡,一座群蓮爭艷的莊園所以動人,就因為有一片顏色比花朵更富麗、更動人的「土壤」──水面。睡蓮水塘未遭如翠綠傘蓋的荷葉遮蔽,更加「天光雲影共徘徊」。
「水在浮生的花朵下像萬花筒一般閃爍其樂融融、多變的光芒;黃昏,水面充滿了夕陽的紅暈,變幻無窮,同時又在花朵的周圍,與更神秘、更飄忽不定的時間、宇宙取得和諧,讓一切都化作了滿天的彩霞。」西方作家「天人合一」的感動,正因為如宋代許顗說的,陸地上的花卉有薰風暖日相伴,蓮花還得意於水月。
本無塵土氣,自在雲水鄉
水邊的盈潔睡蓮,雖沒有荷花「高桿」,少搖曳生姿,但也少受風雨干擾,因此顯得特別安靜神秘。十九世紀德國詩人海涅在一首歌頌愛情的詩中形容「過夜生活」的睡蓮,說她「垂下頭,期待著涼夜的降臨。月亮是她的愛人,柔和的銀輝,輕輕將之喚醒……。」
中國畫家眼中「不難看」的花兒,在歐洲,可以昇華為女神、女妖的化身,誘人摘折,讓人送命。在被媲美為西方四大愛情小說的《茵夢湖》中,作家施托姆描述主角迷惑於湖畔一朵白色的睡蓮,就進了水裡,但鋒利的水草和石塊戳痛他的雙腳。如現代詩人余光中詩裡形容的,「負傷的泳者,為了一朵仍漾漾,仍藻間流浪的睡蓮」,差點成了水鬼,但他與睡蓮的距離卻如此遙遠,花兒仍孤獨安臥在黑沉沉的湖心。余光中詩裡的泳者泅一整個夏天,最後睡蓮盡凋,泳者溺斃,玉石俱焚。
得意於水月的荷花,也被與蓮步生姿的窈窕淑女相提並論,但在中國歷史長河裡,荷塘月色,不生恐怖之氣,是消暑而暑為之退、納涼而涼為之生的好所在。
古時候沒有冷氣設備,寒猶可禦,暑不可避;當火傘高張,熱氣蒸騰,人人備受三火煎熬,荷池上,小草忽然搖起頭,似在報訊:風來了。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在題為「荷花」的詩中也說過,湖邊人家晚來切勿關門入睡,錯過了「夜夜涼風香滿家」,損失可大了。
陸地上,梅蘭競妍,桃李爭春;在曠野大湖、寬廣大河的水中世界,誰與荷花爭色?
畫蓮近代更多姿
晨光曦微,火車鑽出山洞,就見山村人家,緊鄰一小片河塘,池裡翠綠荷葉多已殘破,但仍有幾朵花紅豔照人,楚楚於秋風殘露中,偶有白鷺獨立荷花邊上,火車經過,忽而飛起……。大陸作家描繪的四川荷塘小景,也是印度、中南半島,更是大陸、台灣、甚至香港等亞洲地區的特色。
至於大都會如北京,從西山下來一股好水,在低窪區聚成大大小小的水面,也種滿荷花。《老殘遊記》裡,劉鶚前往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山東濟南府,是個「四面荷花三面柳」的都會。就連二、三十年前的台北市,也是池塘、溝渠四佈,荷花處處。作家張曉風仍難忘兒時母親要她到雙連火車道邊,摘一片荷葉回家做粉蒸肉。
無主荷花四處開,文革時期「黑畫批判」運動中被禁止創作的黃永玉,閒來無事,隨便走走就到了荷池,日積月累,對荷花的熟悉感驅使他不斷的速寫了八千多張荷花。
吳敬梓的《儒林外史》裡,王冕牽著牛兒,走近水塘,想來也是碰到荷花的機率最高。人們只道小說不能輕信,可作家不正是以自身經驗寫來才最生動?
畫畫有如蠶吐絲,畫家透過主題傳達自己的想法、性格,因此畫牡丹、畫杜鵑、畫荷花,甚至畫睡蓮,某一程度說來,沒有不同。只是中國大地上來來去去既然都是荷花,荷花圖自然飽人眼福。今天畫家也由自己經驗出發,因為學校水塘漂浮許多睡蓮,東海大學美術系主任詹前裕也畫花、葉皆圓滿自足的睡蓮;生長台中的台灣前輩畫家廖繼春不也畫睡蓮!
採得蓮蓬樂陶陶
荷花、睡蓮,都有人愛,但古來對需要填飽肚子的眾生,荷花「好處」還多一些,多樣睡蓮,不如一種荷花。《周書》寫「藪澤已竭,即蓮掘藕。」冬天,當大地吹起西風,水塘漸乾,橫生於池塘淤泥中的藕,原本是多年生的荷花過冬的養份貯藏所,卻遭人類老祖先捷足先登了。
「深處種菱淺種稻,不深不淺種荷花」,在亞洲,從有文字來,人們已「刻意」傳播荷花。
即使北方山鄉古鎮,缺乏蓮田,雜貨舖裡乾果水珍,一樣買得蓮子嚐。為了幫助泥底的根呼吸,荷莖中通外直、百節疏通,還是涼拌沙拉的好材料。連「莊重」的杜甫「荷」邊納涼,都說「公子調冰水,佳人切藕絲」,不勝快哉!
荷葉大氣,更有「大用」,跟著無事不雅的張大千學畫多年的孫家勤說,放幾葉捲著出水的嫩葉與稀飯同煮,就是一鍋名副其實的淡綠色荷葉粥了。葉片除用來包紮食物,外緣向上微翹,成倒圓錐形,還有人乾脆以荷葉為杯,滿酌而飲。《浮生六記》裡,細心的芸娘喜歡傍晚用小紗囊裹少許茶葉,放入將閤的荷花裡,次日取出泡茶,將香氣由嗅覺轉化成了味覺。
清朝曾經窮得安身處所都成問題的李漁,卻不惜工本鑿大池種植荷花,就只因荷花,無一時一刻不適合觀賞,又無一物一絲不能用在家常。「可目、可鼻、可口、可用,種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
也有人嘗試要將這荷花分類,卻越分越累。說它是花,又沒有一朝成明日黃花,就化為過時之物的缺憾。說它是五穀,它的重要卻已超乎實用價值。
民國文人胡蘭成在《山河歲月》一書中提到,中國人更愛的是「採蓮」,相較於印度信仰裡高不可攀的蓮花,高格孤芳難著墨,現世的中國,仙人都要下凡來享受人間風月。歷朝來人們採蓮採桑採茶,遍地民歌山歌,從詩經的「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到民國的「夕陽斜,晚風飄,大家來唱採蓮謠。」荷花壯盛在實實在在的生活中。
詩人徐志摩一首極其纏綿的情詩,開頭卻是「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手剝一層層蓮衣……」;豐子愷先生的護生畫集裡,採蓮與護生也不衝突,滿池蓮花蓮葉之下,一對鴛鴦,花香水香,先生希望採蓮姊妹折花時休折盡,好留幾朵護鴛鴦。
活化石
生活上對荷花的重視,也讓植荷技術提升。隋唐已經人工選種、雜交出重瓣荷花。唐代詩人白居易曾在廬山住所前鑿池,種白荷自娛,他從杭州赴北方任職,就將種藕南籍北移。今天大陸出版的荷花專書稱讚古人「已掌握分藕、包裝、運輸、移植的技術。」
為因應人們對蓮子、蓮藕與賞花的不同需求,經過長久的挑選、栽種,更有藕用蓮、子用蓮、觀賞蓮品系,各擅勝場。台灣農村推行「一鄉一特產」,以蓮子、蓮藕為鄉土特色的台南縣白河鎮上,農民種植的還是這千百年前就有的品系。而北美的黃色荷花,至今被稱為「半野生種」,至於經濟效益被發揮到最高點的亞洲荷花,卻已難分野生、人工栽種之別。
看來,現代植物分類學家對荷花已沒有太多可著力之處。直到日本、大陸陸續在地層中發現蓮子,經放射性同位素碳十四判斷,是具有千年歷史的「出土遺物」,因故離了水,失去發芽機會。拿來種了,居然開出與今天形態相同的花來。歷經千年,蓮花還在等待能浸泡水中伺機復活。蓮子如此可耐,因為粉白的蓮子老熟時,轉呈深藍色,氣孔道縮小,外界空氣、水分不易進入,也阻擋了微生物入侵,保障了蓮子的長壽。
植物學者由化石更發現,荷花是最早出現地球的開花植物的後代,已經有一億四千萬年的家族史。渾沌大地,荷花首先為之點染顏色。荷花成了「活化石」,地球上雖然只剩兩種荷花,如今植物界仍認為應將之由「睡蓮科」獨立出來,成為蓮目、蓮科、蓮屬。
無水蓮?
生物學上,荷花有了清楚身分;隨著印象派畫家莫內的畫在故宮、史博館展出,耐寒型的歐洲白睡蓮,也成為台灣花卉市場新寵;對花農,種睡蓮更是比荷花「安全」,「睡蓮不怕颱風!」台南白河原本種洋香瓜的花農說。睡蓮平貼水面,暴風過後,花雖殘落,泥底的球莖照樣抽芽、開花;荷花長桿遭狂風一掃,全數斷落,蓮子也付之東流。
今天一棵由南美洲引進的熱帶睡蓮、迷你睡蓮,可以賣到三、五千元,花農告訴來客,非洲引進的香水睡蓮,味道可比亞洲睡蓮「香多了!」
睡蓮雖熱,但在寸土寸金的都會,兒時的池塘、水池,紛紛被「重劃」掉了,不僅荷花難得一見,睡蓮多數也只能養在水缸、或以切花面貌出現花市,待價而沽。
旅美的香港作家梁秉鈞說他八二年回港,與畫家朋友往青松觀和元朗等地閒逛,發覺「有些荷花池不見了,有些蓮葉在市區的邊緣蒙塵」。
展出黃金印象的史博館,排水管排出的廢物則都直接進了台北市區碩果僅存的天然湖塘──植物園荷花池。有人說「水越髒,荷花長得越好」,只是現代有機質畢竟不同於過去的天然有機物,荷花無法適應,掌管植物園花草的林試所也只好一度花百萬元清理池塘,重新栽種荷花。
要鑿池種荷、種睡蓮,過於「奢侈」,為因應「無土、無水」時代來臨,園藝系學生索性討論如何克服無水、無土種植蓮花,因為「泥土管理對一般家庭太不方便了,」台大園藝系一次碩士論文發表會場上學生如此說。
只是,把睡蓮、荷花種在「介質」裡,少了消暑的水池,不正如賞鳥人說的「生活中缺乏草澤、泥沼的湖泊,就像失去了甜味的大蘋果,不再生趣盎然」?林語堂先生曾說,消夏沒有蓮花,實不能稱為美滿,若屋旁沒有種花的池子,可以將它種在大缸,不過這種方法缺少了花葉交映,露滴花開,芳香怢蔽熙s綿佳景。對莫內,一個種植睡蓮的池塘,不只是創作主題,也是「一個有趣、看了很愉快的事物。」
是何世界最清涼?
許多前往關子嶺的旅客,會順道經過白河看荷花,「這個時候賞荷才好!」南台灣的初夏,已讓人頻頻揮汗,年輕的母親特地騎著摩托車載著剛會說話的小男孩來看一池迎風搖曳的荷花。她說,現在葉還不密,賞花最好,待到七、八月,荷葉長滿了、竄高了,荷花都遭團團圍住。鎮公所因襲舊俗,每年賞荷活動仍在「荷月」舉行,由水田轉作成的蓮田,水深不足,無法撐篙採蓮,但主事人推陳出新,「牛車賞蓮」、「百騎賞蓮」,也算窮則變,變出個傳統與現代的結合?
蓮華綠蔭映清池,長途跋涉慰心靈。
清涼樹蔭曳路旁,和暖日光煦煦照。
滿天塵垢群飛揚,睡蓮花粉爽人心。
清風徐徐貼臉頰,蹣跚旅途多幸運。
昇華的蓮花,也由生活開始。翻譯自印度吠陀時代的古梵文,酷熱的南方亞洲,即使苦行者也憧憬清涼的水邊,那蓮花、睡蓮相繼盛開,讓人的妄想消滅,修行旅途,充滿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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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花瓣落後,還有蓮蓬可賞。而蓮子逐日結實,直到晚秋都有得採收。「旋折荷花剝蓮子,露為風味月為香」,愛荷人真是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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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賞鳥人眼中,荷田還為鶇科、鷸科鳥類保留了生活空間(郭智勇攝)。(右)荷花花葉、梗莖,生機無限,也成為畫家喜愛的題材。清朝隱於釋道、玩世遁世的八大山人,畫有多幅「荷花水禽」,花葉墨汁淋漓,鳥兒白眼朝天,是孤傲中有無奈,簡單中有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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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千層翠蓋萬紅妝,亞洲荷花只有紅、白兩組色系,但人類賞荷文化卻有千年。
(下)晚來一朵煙波上,睡蓮顏色眾多,近來也成為台灣花市新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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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蕩裡柳蔭間,蓮舟隨著湖水縈迴。日暮暢遊盡興,小舟滿載蓮房,再轉棹返回繁華的都城。這不正是讓人嚮往的「生活品質」?圖為清朝楊晉的「人物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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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才露尖尖頭,早有蜻蜓立上頭──一片荷田,讓文化有了接續,古代詩人眼中的風光,可以化為今人周遭的清涼。
(張良綱)
荷花蕩裡柳蔭間,蓮舟隨著湖水縈回。日暮暢遊盡興,小舟滿載蓮房,再轉棹返回繁華的都城。這不正是讓人嚮往的「生活品質」?圖為清朝楊晉的「人物圖卷」。(張良綱)
小荷才露尖尖頭,早有蜻蜓立上頭——一片荷田,讓文化有了接續,古代詩人眼中的風光,可以化為今人周遭的清涼。(張良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