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國際接軌有很多方式,許多台灣青年選擇擔任志工,在不同的天空下,用同樣的熱情探索世界。外交部與紀錄片導演吳乙峰的工作團隊合作,橫跨三大洲拍攝台灣志工紀錄片,呈現他們對世界的關懷。
李尚儒,只是其中一人,但他的醫師身分卻讓他備受矚目。是什麼樣的動力,讓他不遠千里跑到秘魯的貧民區辦學?又是什麼樣的理念,讓他從Dr. Li,變成當地人喜愛的Teacher Li?
距離台灣2萬9,450公里的偏遠山區裡,一場熱鬧的聖誕派對正要開始,會場飄著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小朋友們用西班牙文吵著要拿禮物,旁邊的家長們正忙著張羅派對上的食物。這時聽到呼喚「Teacher Li」的聲音,只見一個台灣年輕人滿身大汗,手裡拿著工具箱走進來,小朋友們一擁而上將他緊緊抱住。
這裡是南美洲秘魯的一個偏鄉小鎮Villa Flora Tristan,村裡沒有柏油路,連水龍頭都很罕見。原本是林口長庚醫院住院醫師的李尚儒,飛過萬水千山,在當地的英語學校當志工「校長」。從醫師、國際志工,現在美國華盛頓大學鑽研國際醫療專業的李尚儒,2013年10月出版了《本來是憤青:追尋內心的明日山城》一書,紀錄他這段追尋自我的心路歷程。

李尚儒的西班牙文雖然一開始不太流利,但他照顧的幼幼班以陪伴、畫圖和玩遊戲為主,語言溝通並不是問題。
漫天沙塵中,李尚儒牽著兩個小朋友從學校走回家。
秘魯的小學下午2點就放學,為了幫當地家長照顧孩子,2007年一位英國旅人和當地人合作蓋了一間小學校,成立TNT(Traveler Not Tourist)組織,分成英語學校和孤兒院兩個部門,來者不拒,而且完全免費,並開始招募國際志工來此教英文,陪孩子唸書、玩耍。
幾年經營下來,英語學校已有近50名學生,和大約10位國際志工老師。爾後創始人返回英國,但組織仍然運作著。
李尚儒在2011年來到這裡,先擔任「幼幼班」小孩的英文老師,也跟他們學西班牙文。「我最初會的都是可愛版的西班牙文,所以家長們都笑笑地聽我講話。」李尚儒蹩腳的西班牙文並未阻礙他和孩子的溝通,反而越來越受歡迎。
基本上,到秘魯來的國際志工們多為增加人生體驗而來,停留時間不定,長則1年,短則數日,因此這裡有個不成文規定,誰待得最久誰就是校長。校長要主持會議、辦講座、管理志工,但也要做工友的工作,負責通馬桶、修課桌椅、整理花圃等。
9個月後,李尚儒成為「校長」;與村民接觸久了後,他發現當地的衛生觀念落後,他的醫師基因蠢蠢欲動,開始教導家長與小朋友刷牙洗手,並與當地診所合作舉辦義診,自己兼任社區急診醫師;他甚至與有心理博士學位的志工合作,協助處理家暴案件。
除了教英文,他也是高年級生的自然和數學老師;身兼數職,卻分毫不取,讓Teacher Li的名聲廣為流傳。根據其他台灣志工回憶,很難想像在這遙遠的國度,居民看到台灣人總是熱情迎接,還會幫忙跟其他秘魯人解釋台灣與中國大陸的不同。
不管再忙再累,李尚儒從不抱怨,因為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事,真的累了,只要緊緊抱住一個孩子,就神奇地感覺到所有疲憊與壓力都舒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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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魯小朋友的天真笑容,是國際志工消除疲勞、忘記煩惱的特效藥。
1982年次的李尚儒,放棄令人稱羨的醫生職位來當志工,曾讓周遭親友百思不解,甚至大力阻止他的衝動行為。
台灣社會對醫生一直有種迷思,認為是地位高,又能光耀門楣的高薪行業,然而很少有人問過他們,「你們真的想當醫生嗎?」
就讀中國醫藥大學醫學系大七那年,李尚儒在實習過程中看見「白色巨塔」裡勾心鬥角,壓榨資淺醫師的真實故事上演,對醫生這行沒有歸屬感的他,內心開始動搖,畢業後所有同學都留下來當住院醫師,只有他選擇離開。
「其實醫學院畢業生要找一份不在醫院的工作還真難,」李尚儒說,許多非營利組織都不願接受他,過了一年無業遊民的生活,迫於現實他還是回到醫院,擔任住院醫師,家人則放下心中大石,認為他總算要過「正常生活」了。
但住院醫師的工作讓他看見更多的不合理,他也更加掙扎,「這就是10年後的我嗎?」
某天晚上9點,李媽媽來電關心,「怎麼還沒吃飯?三餐不正常不行啊……」李尚儒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說道:「這就是你要我過的正常生活啊!」
那天晚上,李尚儒徹夜難眠,他開始計畫離開這座巨塔,去旅行、去追尋,去回應他還未冷卻的熱情。
他花了三個多月搜尋國際志工的資料,並設定2個目標:學語言跟接觸人群。最後他找到了馬丘比丘(古印加文化遺跡,位於秘魯)的照片,這裡是他認定一輩子一定要去的地方,可以學習西班牙文,又可以和小朋友相處,非常符合他的需求。
「我媽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在南投的某個小鎮,」李尚儒在書中回憶,一路栽培自己念到醫學院畢業的父母,直到上飛機前還不能理解兒子的想法。
「你先去玩個一年,再回來好好做醫師。」送機時李爸爸還期待著兒子能回到「正軌」上。
「我沒有要回來當醫師,」李尚儒堅定地回答。他暗自許願,要玩就要玩出名堂,這個念頭在他擔任志工一年多後,變得更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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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丘比丘呼喚著李尚儒來到秘魯,也促使他踏上新的旅程,在國際醫療領域繼續前進。
李尚儒參加的志工組織TNT,創辦人回到英國後,還以英語學校的名義來募款,但善款卻是匯去英國,因而引發志工們不滿。經過他們追查組織的資金流向後,發現許多帳目不清,甚至連TNT組織都是以旅行社的名義註冊,而不是非營利組織。
2013年,李尚儒與幾個資深志工合作,決定脫離TNT,自行成立非營利組織HOOP(Helping Overcome Obstacle Peru),李尚儒成了創辦人,將服務範圍擴大到整個社區,照顧民眾的健康、家庭和教育。這個小鎮上,許多家長一輩子都沒去過大城市,孩子長大後也無法離開,永遠困在這個貧困的螺旋裡。
「志工來來去去,而小朋友只能在原地用笑容迎接一個又一個新來的志工。」李尚儒不停思索著,「我們的所作所為能不能對這些孩子的未來造成改變?」
為了達成理想,他與其他志工自掏腰包,成立助學獎學金,讓品學兼優的小朋友可以免費進入教學品質較好的私立學校就讀,希望他們能因受到良好教育而有機會跳脫只能做勞力工作的困境。
獲得獎學金資助的小女孩Brigitte在紀錄片裡說道:「我想要有機會能讓未來變得不一樣,」話還沒說完,眼眶已經泛淚,教育對她而言不是義務,而是垂在面前的繩索,讓她能夠脫離這個貧窮的輪迴。
但自掏腰包只能是權宜之計,設法募得贊助才能長久。
李尚儒甚至還曾靠笨拙的書法字來募款,他替當地人寫中文名字一張2索爾(新台幣25元),結果在4小時內募得約2,500元新台幣,相當於他一個月的生活費。往後當有台灣人問起,來秘魯如何生活時?李尚儒總會開玩笑說:「會寫書法就行!」
不少台灣青年受到李尚儒的影響,陸續來到秘魯,進而成為HOOP的主力成員。「距離遙遠加上語言能力的要求,自然過濾掉一些不適合的志工,」李尚儒表示,台灣來的志工行前會做功課,並且已有要吃苦的心理準備;HOOP最多曾經同時有6個台灣志工在此服務,獲得Team Taiwan的稱號。
當了國際志工後,李尚儒深感自己的實務經驗和學術知識太薄弱,因而興起繼續唸書的想法;他申請到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國際醫療學系研究所,目前正在補強他的專業知識,以實踐他對國際醫療和非營利組織的熱忱。未來他希望能在國際救援、難民救助和公共衛生災害方面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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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們在畫布作成的旗幟中留下的手印,是HOOP最珍貴的紀念品。
「這個世界,是值得我們去作夢的,」李尚儒說, HOOP能做的就是幫秘魯的孩子創造機會,讓他們相信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在夢想冷卻之前,趕緊動身去看這個世界,尋找自己的位置,」旅遊作家褚士瑩在李尚儒的新書序言中,鼓勵年輕人勇敢去冒險, 找到一個跟自己和好、跟世界平起平坐的方法。
跟著紀錄片團隊到秘魯拍攝Team Taiwan的導演吳乙峰說,「醫生的天職是助人,李尚儒還是在行醫,而且把醫生這個行業做大了。」
「中非、南亞或中亞都有可能,甚至海地。」下一站他會在哪?李尚儒說,就看未來把自己帶到哪裡去吧。可以確定的是,旅人魂與醫師魂,依然在他血液中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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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助秘魯克服困境」的HOOP是台灣醫師李尚儒(左)和志工夥伴陳元亨等人,於2012年一起創立的非營利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