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讓父母傷透腦筋、幾乎變成小太妹的任性女孩;一個內向口吃的青少年,經過一年的國外交換學生「改造」,吃苦磨鍊,好像換了一個人回來。
懵懵懂懂、不會照顧自己的青少年,西方父母願意放手,給他們一年摸索時間,而台灣父母捨得嗎?扶輪社「交換學生計畫」讓大人、小孩重新看待自己的潛力。
悠揚的國樂聲中,來自國內外130位「禮生」,穿著傳統唐裝陸續穿過黌門、禮門、接著「金盆洗手」,循序進入孔廟大成殿前廣場,隨後主祭官就位,點燭、燃香……依古禮進行祭孔儀式,然後「綾桌腳」,金髮碧眼的青少年一批批上台,由接待家庭父母為男生戴冠、女生插笄。
「這個古禮代表你們將進入人生的新階段,要開始承擔自己、家庭和社會的責任,」國際扶輪3520地區總監蘇一說;3490地區總監賴正時則以「學習、給予和分享」鼓勵大家。典禮中穿插外籍生表演舞龍舞獅、太極拳等節目,博得滿堂彩。
這場去年11月在台北孔廟舉辦的「國際成年禮」,讓來台2個月的扶輪社交換學生經歷了新鮮的文化洗禮。
交換生在異國的文化體驗和衝擊,有助於青年學子重新看世界和自己。圖為2010年11月舉辦的「國際成年禮」中「綾桌腳」一景。
「扶輪社青少年交換計畫」是針對15~18歲青少年,經由扶輪社全球系統,交換學生體驗異國生活。目前全台扶輪社「接進來」和「派出去」的學生人數,每年各約二百多人,除了扶輪子弟外,也對非社友開放。
至於為何選在國三到高三時期而非大學時出國交換?3490地區YEP主委張煥章指出,年紀太小對家庭依賴度高,而到了大學思想多已固化,較不能敞開心胸,十幾歲的青少年可塑性最大,可如黏土般自由捏塑,出去接受新事物和觀念,改變容易,且可在心靈單純的階段建立純粹的友誼。
由於青少年還未完全獨立,所以要由接待家庭照顧。不論外國學生來台或台灣學生出國,學生必須輪流住在2~4個接待家庭一年,體驗不同的文化生活,同時也會就讀當地高中,學習語文。但因語文能力有限、交換國的成績無法互相承認,學生回國後會比同年齡孩子晚一年畢業。
目前全台扶輪社共有7個地區,以3490地區來說,四十名外籍高中生分散到新北市、宜蘭、花蓮後,雖然人數很少,但卻像投入池塘中的小石頭,在學校、家庭和社區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新北市三峽明德高中接受外籍交換學生已有3年(12名學生),今年有5位學生,來自波蘭、巴西、德國、紐西蘭和澳洲,分別安排在各班級,除了中文課外,學生也可自由選課,他們大多參加音樂、美術、體育、家政等不需用到太深中文的課。
(左)害羞內向的歐陽仁國高一結束後前往墨西哥交換,經一年拉美民族的熱情洗禮,回來變成一個很「Man」的男人。圖為仁國登上當地報紙新聞。
「我最喜歡體育,」來自巴西的林德華說,因為可以練習中文,他覺得書上的中文不太實用,和同學聊天學得更多,他也很喜歡劍道、拳擊等社團活動。
來自波蘭的劉湘琴已和同學打成一片,她參加校內的歌唱比賽,演唱偶像歌手楊丞琳的「冷戰」,才上台就被台下的「湘琴我愛你」歡呼聲掩蓋了。
學校也會安排不少文化活動,例如參訪三峽祖師廟、陶瓷博物館,以及農曆初六祖師廟的神豬競賽,讓他們有機會體驗台灣特有的流水席文化。
「我們全校都張開雙臂歡迎,」校長黃棋楓說,外籍生擴展了師生的國際觀,很多班級都想爭取,為此學校還辦了一個競標活動,「想從外籍生中學到什麼?又如何帶給他們更豐富的體驗?」各班必須提出計畫爭取。
「英文教學的衝擊最大,」負責張羅交換生大小事的圖書館主任劉懷恩表示,這些母語非英語的外籍生英文流暢,除了分享國外學英文的方法,也直接進入國中和高中教室充當助教,用圖文簡報,介紹母國的風俗文化、教育等,然後用英文和同學問答互動,使英文變成一個活生生的語文。中午時段外籍生更化身為老師,直接設計英文學習活動,激發台灣學生使用英文的動機。
除了校園,接待家庭更是體驗當地文化的重要管道。
來自瑞典、就讀三重高中的曾品瑞,最近3個月中文大有進步,因為第2個家庭全家人都很活潑,從home媽煮的菜、看電視不懂的字句、爸爸的生意,都是談天話題;因為媽媽只會中文,品瑞聽不懂時,妹妹會翻譯成英文,媽媽再重複一次,學起來更快。
來自泰國、住在花蓮的Kitty,第1個home媽給了她滿滿的關愛,她的相機摔壞後,又買一個新的送她;第2個home媽告訴她出門迷路了,要設法問路,想去哪裡玩自己規劃,現在她自己可以搭火車去宜蘭參加活動;第3個home家,把原來哥哥的房間改裝成粉紅色,佈滿hello kitty來歡迎她,讓她感動不已。
當我們同在一起,世界各地的朋友齊聚,潛移默化地擴展國際視野。圖為2010年底扶輪3490地區舉辦的聖誕派對。
當然,並非所有的接待家庭都會讓孩子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花蓮青少年交換委員陳冠竹說,去年就有一個巴西女孩在接待家庭連連碰壁,有家庭認為交換生就是要學習台灣文化,因此不讓孩子在早上洗澡,又因語言不通互動少,有次拜拜燒金紙時,孩子好奇詢問,卻沒人理會,讓她覺得不被接納,關係漸行漸遠,最後甚至連家中掉錢都懷疑是她偷的。
「我們介入瞭解後,發現是home家不會溝通,就一直關心鼓勵她,」陳冠竹說,可惜第一個家庭已有先入為主的成見,以致其他社友也誤以為孩子很難搞,第2、3個家一樣放牛吃草,孩子也沒受到好好照顧。「如果父母的『心量』不夠大,就會看孩子這也不對、那也不順眼,」前後接待過10位交換生的陳冠竹表示,父母是成人,要學習接納各國孩子的不同。
「文化衝擊是必經的過程,也是學生改變的契機,」3490地區YEP主委張煥章指出,這個計畫希望能讓學生敞開心胸去看世界,一年的異國生活或許無法讓孩子的學業或語文有多大進步,但對正在摸索人生方向的青少年來說,態度的轉變更是關鍵。
遇到文化衝擊時,心態開放和適應力越強的人,成果愈豐碩,因為一旦接受了不同,人變得自在,才能融入當地;反之,接待家庭可能抱著「只要沒事就好」的消極態度,改變自然有限。
(右)外籍交換生進入高中校園後,下課中常可聽到中英夾雜的對話,使英文跳脫課本,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圖為三峽明德高中交換生,左為來自波蘭的劉湘琴,右為巴西的林德華。
「在熟悉的環境下,通常不會懷疑自己的想法和習慣,生活在另一個文化時,腦子似乎會重新接線組裝。」2006年到台灣的美國交換學生許凱恩,來台一年,幾乎改寫了他的人生圖譜。
「大家都感覺改變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甚至自己根本沒發現,」一口流利中文的凱恩說,看到台灣接待家庭的親子關係密切,他重新反省自己和父母的關係,台灣民眾的「有禮貌」也無形中影響了他,回美後他發現自己更尊敬老師,遞給人名片竟然會用兩隻手,和同學講話也不像以前那麼直接、衝動了。
原本喜歡科學,想當醫生的許凱恩回美讀大學後,因為喜歡亞洲,選了政治學、亞洲研究、中文3個主修。大一就代表美國參加中國大陸孔子學院的「漢語橋世界大學生中文比賽」,大三申請到北京大學當交換學生,目前大四的他,以外交官為生涯目標,想先讀碩士,然後到台灣和香港3、4年,希望能到二地的人權機構或非政府組織歷練。
他也計畫申請中華民國政府的碩博士獎學金,連女友都是在台灣長大、中文流利的芬蘭人。
外國學生走進台灣後,YEP的魔法棒也讓世界走進來了!
2009年來台的巴西青年董古漢,返國後雖考上該國國立大學,卻決定回到台灣讀大學,計畫申請政大商管學程。目前正在政大學中文的他,認為自己再磨個5年,中文將會成為他獨特的優勢。「當交換學生後,我在全世界都有朋友,」古漢說,未來不管做生意或旅行,他的機會在全世界。
一個全新的兒子遊學、旅行,讓孩子有時間摸索未來,對西方父母並不陌生;但視孩子為寶貝的台灣父母,做得到嗎?
2007年前往墨西哥一個小城交換的歐陽仁國,原本個性內向害羞,到墨國後才發現當地人一天只吃兩餐,讓他常常飢腸轆轆,有一次到中國餐廳吃飯,老闆送他幾張春捲皮,他就依著帶去的食譜做起燒賣,此後經常動手做吃的,不但餵飽自己,也分享給同學,由於口味不錯又很稀奇,很受歡迎。
外型帥氣的他,在人口不多的小城中很受矚目,幾次登上當地報紙,連走在路上都有小學生崇拜地跟在後面,想學中國功夫。
「兒子找回自信,也能夠接受自己的口吃了,」歐陽仁國的媽媽林珈妃說,當初扶輪社分配兒子去墨西哥時,她承受長輩極大的壓力,紛紛質問:寶貝獨子何必去一個連華人都沒見過的偏僻地方,也擔心那裡毒品氾濫不安全?對交換計畫精神十分認同的林珈妃說,父母無法安排孩子的一生,她希望孩子有機會去看看世界、挑戰自己。
歐陽仁國回台後,不想再過以前私立高中直升班每天上課到晚上9點的生活,降轉到商職餐飲科,反而念出心得,每年拿獎學金,最近正努力K書拚四技二專統測,目標是高雄餐旅學院。旁人擔心他比同齡學生慢了二年,他卻一點都不後悔,「出國那年太值得了!」
生命有奇蹟出國前叛逆不羈的鄭芷函,到韓國後才體會出父母的苦心。
家境優渥、具領導性格的芷函高一上雖然叛逆愛玩,但能兼顧功課,還擔任班長,表現優異,記了5個大功,高一下因為要出國讀書想多玩玩,不願再當班長,不滿被老師打鴨子上架,她故意「擺爛」以示抗議,班長隨便做,還曠課到幾乎被退學,常呼朋引伴吃喝玩樂、騎車上山下海,夜不歸營,父母越罵她越叛逆,耳洞越穿越多,最後跑去夜店當公關,賣夜店門票賺外快。
「那時真的是無法無天,好像中邪了!」鄭芷函說,去韓國後遇到不少打擊,讓她學到「低調」並不是壞事。
剛到韓國時看到同校的法國學生韓文很好,才發現自己實在太混了,好勝心被激發出來,發憤圖強,她自認目前的韓文程度已經和法國同學相當,這學期許多課都能和韓國同學一起上課。
「以前覺得父母煩死人了,」鄭芷函說,出國後從籠子外看籠子裡,才明白父母的心意,很後悔連出國當天都還跟父母大吵一架,她現在三不五時在Skype上和父母聊天,親密的很。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從YEP一批批南來北往的青年學子身上,看到打開心胸看世界的視野大不同,不但重新認識自己,生命的奇蹟也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