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雜貨店買故事

與地方大有關係的小眾商品               撰文：黃美惠

認識地方，從買東西開始

認識一個地方的途徑有很多種，而購物是不容易被想見，卻很能看見地方真實樣貌的捷徑。

挑選、結帳，購物對現代人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在網路和貨運發達的今日，更是動動手指就能輕易達成。高度分工的時代，人們透過交易各取所需。當運送時間縮短，貿易成本降低，商品們遠渡重洋，乘車、搭機、坐船，幾經轉折，千里迢迢而來的情況處處可見，生產、販賣、購買，一連串的過程彷彿自動化般存在於生活之中。而習慣全球化貿易帶來的便利後，我們卻反倒對於區域性「地產地消」 的供應感到陌生。

試想你身處的地方，盛產哪些農、漁產品？有什麼製造業？各行各業產出的商品又銷往何處？面對這些問題，許多人可能突然發現自己對居住地竟一知半解。想快速掌握地區產銷其實很簡單，只要走進雜貨店逛一圈，就能發現不曾認識卻運作已久的交易網絡。循著這些牽起買賣雙方的線走向兩端，便是支撐起地方人生活的生產與需求。

由雜貨店輻射而出的地方產業鏈

踏著武車、三輪車或是騎著打檔車前往鄰近的市區批貨，是臺南許多七、八十歲的雜貨店老闆幾乎都經歷過的打拼歲月。安南、永康等地的店家往舊府城去，下營、官田等向較為繁華的麻豆聚集，位於縣市交界，距離市中心甚遠的關廟、南化、後壁等則習慣到距離更近的高雄或是嘉義。

在交通不便的年代，雜貨店經營者須自行尋找貨源批發，因此許多貨物來自當地或鄰近地區，而生產者也多優先以周邊零售店家為鋪貨點，久而久之便搭建起連結緊密的區域型銷售鏈。即便現今雜貨店多經由中盤商叫貨，店內充斥國內外的商品，然長期建立起的銷售鏈並未完全斷絕，仍可購得許多有別於連鎖商店、大型量販店的在地商品，開展出獨特的銷售通路。

為樹立品牌形象，連鎖店的經營模式具有一致性、系統性的特色，各地店家的店內陳設和商品項目彷彿複製貼上，雖然有助維持品質，卻也降低商品的多元性。相較之下，雜貨店的貨架顯得「活潑」許多。在臺南的雜貨店，你可以買到仁德區的酥炸粉、中西區的核桃酥、東區的香油、南區的五香粉、佳里區的魚罐頭、麻豆區的皮蛋、柳營區的麻荖、官田區的棉質工作手套等，來自臺南各區的小眾品牌商品。它們除了有令人詫異的數量，也提醒大家，其實臺南與多數的縣市相同，臨著海、靠著山、流著溪，也養著人，這座城市的運轉並不是只有小吃和古蹟那麼簡單。

不過，由另一個角度來說，它又可以很簡單──就生產和銷售的距離而言。從在地性強的雜貨店，能很輕易的掌握其所在區域的農產或漁獲，以及相應衍生的加工業。

臺南靠海的地區多以漁業、養殖業為生，使得雜貨店也頗有漁村風情：北門店家的冰櫃內擺滿當地養殖、加工的真空包虱目魚，安平的雜貨店則有漁人捕撈後加工的蝦米、扁魚。往山區走，到產梅的楠西區能在雜貨店看見梅子乾、梅子雞調味罐；以蓮花產業出名的白河，許多雜貨店販售蓮藕粉且不少是店家自製；而西港的胡麻產量大、品質好，除直接銷售，亦加工為麻油增加經濟效益，每到十一、十二月的胡麻產季，該區的雜貨店內幾乎都有寄賣或自產自銷的麻油。

而關廟則是挾著先天日照充足、地形合適，加上後天農產品改良技術成熟等優勢，一年四季出產各類品種的鳳梨，產量豐富到任意走入一間雜貨店便能買到手工釀製的鳳梨豆醬，有些店家門口甚至堆滿鳳梨，秤斤論價，並提供削果服務。說到關廟，名聞遐邇的關廟麵當然不會缺席。雖然關廟麵在臺南各處的雜貨店並不少見，但在關廟雜貨店內販售的關廟麵，可是象徵老闆的品味，幾家老字號的關廟麵各有擁護的店家。「差異是什麼？」他們也說不上來，「就是比較好吃啦！」成為他們堅持的理由。

想找臺南味的品牌？「醬」就對了！

或許是販賣的品項以食品類占大宗，也或許是身處於擁有厚實文化底蘊的古都，連「吃」也自有哲理，臺南的雜貨店老闆對商品的喜好尤其反映在食品上，對醬料更是有所堅持。

東區「新東榮商號」的郭秀英老闆，本身是「新高醬油」的愛用者，講起新高牌總是讚不絕口；北區「豐誠號」的鄭瑞豐老闆曾為總鋪師，料理時也偏好使用新高牌產品，因此開設雜貨店後醬料產品也以新高為主；新化「銘鴻商行」的林保全老闆說，雖然同是新化生產的「東成醬油」於近年來崛起，征服眾多臺南人的味蕾，也逐漸在外縣市打響知名度，但包含自己在內的老新化人，最習慣吃的是在地的老牌子「成功醬油」；後壁人則對產自後壁區的「永興醬油」情有獨鍾，也是菁寮「天紀商號」的黃正彥老闆夫婦最為推薦的醬油品牌。

目前雖然是大廠牌當道，臺南在地的醬料品牌依然眾多，而作為這些小眾醬油的主要通路，雜貨店不但助益地方產銷的多元並進，也是部分臺南人延續日常味的關鍵所在。

包容小眾商品、貼近大眾生活的雜貨店是到達文化核心的捷徑

雜貨店的進貨不僅取決於老闆的市場嗅覺，更暗藏經營理念、甚至個人審美，造就各店各色的獨特景象，如此有個性的產業型態增添零售市場的多樣性，提供在地小眾品牌上架的機會。而商品的銷售不僅能反映人們的需求喜好，亦影響產業的發展方向，使得買賣不單純是一兩筆的交易行為，亦體現此地他方的生活面貌。有別於連鎖店著重獲取最大利潤，小本自營的雜貨店以滿足在地需求為經營要點，使得許多老雜貨店因此成為該地幾代居民的生活見證者。

「到達一個文化的核心的最佳途徑之一就是通過它的肚子。」 人類學家張光直確信飲食與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若有機會走訪臺南三十七區，他或許會這麼說：「到達臺南文化核心的最佳途徑之一就是通過雜貨店。它牽動著地方產業、地方需求、地方飲食、地方生活，還有地方人。」

一店一故事：振旭商號　

位於北臺南的新營為舊臺南縣的行政中心，區內公共設施、學校、政府機關齊備，商業發達，交通亦便利，是周圍地區的政經中心。其市區主要的商圈之一，是由復興路和延平路交叉形成的三角圓環，除了圓環輻射出的街道上開設的各色商店，圓環旁的新營第一市場更是在地人日常購物的好去處。

第一市場在日治時期即具備市場雛型，雖然幾經整建，但市場多元的活力並未削弱，生鮮、小吃、衣鞋、日用品等應有盡有，小攤子、獨立店舖，任君挑選，能在此地站穩腳步的店家，想來定是不容小覷─比如屹立五十年仍抓緊大批顧客喜好的振旭商號，便是其一。在振旭的店裡，有著數不清的雜貨商品和熟知消費趨勢的老闆，以及新營人最日常、最真實的生活縮影。

明星商品

炊粉：提到店內的長青暢銷商品，老闆夫婦雙雙選擇老牌炊粉，「因為好吃又便宜！要不是近年物價飛漲，這個米粉好多年都沒漲價呢！」說來簡單的原因，便是此品項在振旭熱賣三十餘年的公開祕訣。

龍眼木炭：振旭商號所販售的木炭由龍眼木燒製而成，燃燒時火力穩定，煙霧較不熏眼、嗆鼻，還帶有淡淡的果香，是老闆自豪的商品之一。

店家檔案

店家位置：臺南市新營區

開業時間：約於一九七○年代

現任老闆：鄭曾劉女士（第二代）

一店一故事：仁安堂　

國內的高科技產業從一九七○年代開始蓬勃發展，北、中、南部陸續設立科學園區，隨之而來的是自各縣市湧入的科技業人員。新的居民、新的經濟效益和新的地方文化就這樣重新組合。臺南的科學園區處於新市、善化、安定之間，造成原先以農業為主的善化急速都市化，更成為近十年來臺南人口成長最快的行政區。

傳統又新穎，看似違和卻恰是描述善化最貼切的形容詞。在善化小新營兼售中藥和雜貨的仁安堂裡，前來消費的可能是在當地孕育幾代子孫的老善化人，也可能是才剛搬來、或家族第一代出生於當地的新善化人。對他們而言，新與舊並不衝突，大家同是在這片土地上討生活的人，而傳承兩代、陪伴地方流轉的仁安堂則是提供生活所需的最佳補給站。

明星商品

鑽戒糖：造型可愛、糖果體積大、價錢又便宜，並且兼具玩具和零食功能，一併滿足孩子的雙重願望，讓鑽戒糖一直是仁安堂的長青商品。

十二星座星星糖：搭配萬年不敗的星座主題，色彩繽紛的星星糖一推出便受到孩子的喜愛，一顆顆星星形狀的糖果如同裝在玻璃罐裡五顏六色的童年時光。

店家檔案

店家位置：臺南市善化區

開業時間：雜貨店約於二○○○年代，中藥行約於一九五○年代

現任老闆：蘇烱祐先生（第二代）

一店一故事：和康行柑仔店　

靠海的北門、七股至西港、佳里等區過去是曬鹽的重鎮，此處地質鹽分高、土地貧瘠，是著名的鹽分地帶。因營生不易，歷來屬於臺南人口較少的區域，村落多呈點狀分布。鄰近的學甲、佳里是此區域的交通樞紐，幾條通往北門、將軍的要道皆貫穿其中，因此常是駕駛人停下加油、稍作休息之處。

只要行經南二線，勢必會在綿延至天際的鄉道上，注意到一間彷彿突然出現於空曠路旁的雜貨店──和康行柑仔店。無論是過路人或是在地人，販售豐富品項的和康行都像是沙漠裡的綠洲，看似了無商機的環境不僅成為它誕生的契機，也促使它發展出多元服務的營業模式，更讓人由此發現，無論是熱鬧或偏僻之地，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便自有其開展生活網絡的步調和運作之道。

明星商品

黑輪、冬瓜茶：除了雜貨商品，和康行還售有老闆娘簡月事自己燒製、裝杯的冬瓜茶，以及炸黑輪、蔥油餅等小點心，是當地居民和過路客午後簡單的美味。

店家檔案

店家位置：臺南市學甲區

開業時間：約於二○○三年

現任老闆：郭明智、簡月事夫婦（第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