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前夕,米雷颱風的陰霾籠罩在台灣上空,能否一睹明月,似乎還要看老天爺的意思。
在這樣灰濛濛的日子裡談「美」,好像有一點提不起興致。現代人的美,應該是明亮燦爛、別出心裁,像法國印象派繽紛的光影,像建築師扎哈哈蒂為台灣設計的「飛龍在天」古根漢美術館,又或者像雅典奧運開幕式那樣地聲光奪人、神話再現。而傳統中國嫦娥奔月的壯逸,牛郎織女的淒婉,都好像單薄的剪紙一樣,慢慢地跟不上美的流行了。
什麼是美?為什麼世界上很多地方(包括台灣的某些角落)這麼「不美」?為什麼有些地方光是靜靜坐著就讓人心神舒爽;還有些地方讓人一眼賞玩不盡,看了還想再看;但卻也有些地方讓人覺得心煩氣悶,一刻也待不下去?
這種種疑問,對跑遍全球、到處觀光的國人來說,想必常常浮上心頭,就像此次光華封面故事「尋找台灣美感地圖」中所說的,台灣人對於身邊各種髒亂醜陋已經越來越不能忍受,對於營造美感社會的渴求也已瀕於飽漲的臨界點。放眼全國,從「社區總體營造」、「城鄉新風貌」、「一鄉一特色」、「形象商圈」,到現在的「公民美學」,無一不是為了打造一個更美麗的生活環境,台灣已陷入美感焦慮中。
為了解開這股焦慮,光華文稿主編蔡文婷在千絲萬縷的線索中,企圖抽離出營造美感社會的要素,她用心地採訪了從學者專家到小村居民的各類看法,結果發現,美的關鍵不在「錢」、不在「觀念」、不在「風格」,甚至不在有沒有「創意」,而是在一些更籠統,但也更根本、因此更難達到的東西:例如悠靜的心情,例如時空定位的觀照,或是人與人的包容尊重......等等。
從這個角度來看,難怪台灣常常給人的感覺是不美的。對平均每年工作2282小時、一週工作時數長達44小時(這還只是官方數字)的國人來說,排名全球「打拚第一勇」的結果,就是太匆忙、太功利。甚至,美,如果不是煙火秀式的,不能讓媒體追逐、換來名利的,那就不能算是美。從不美,到如此有目的、如此「外顯性」的美,到底是美的進步,還是退步?恐怕很多人會遲疑。
倒是我們發現,美感,來自和諧,不光是眼耳鼻舌各感官的和諧,更是心靈的和諧,是人與自然,人與物,人與人,人與自己的和好。帶著一種剔透的瞭然,一種無私的包容,像弘一大師留給世人的偈語──「悲欣交集」。
弘一大師本人,應該算是民國初年將西方美學引入中國的第一人,西方油畫、話劇、音樂無不通曉,中國的詩詞金石書法也難不倒他,然而最後他捨棄這些世俗的美感營造,頓入空門,試圖追求另一種美的境界。
和弘一大師相反的,記得曾看過一部影片,片中的納粹軍頭在若無其事地討論猶太人滅種計畫後,以優雅的姿態放起了舒伯特的八重奏。絕美的旋律配上冷血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慄;而在集中營裡,納粹更要猶太音樂家們拉著小提琴,送他們的同胞進入毒氣房!再多的美的涵養,若沒有最基本的人本關懷和「與天地和好」的悲憫,那種心靈的醜惡,又哪裡是人工美感塗抹粉飾得來的呢?
美是神秘的,關於美,我們應該好好探討,細細思索,向外,更向著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