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在自然田野中,自己長出來的!」我們如果不跨入一場事件,不走進一座森林,不經歷一次風暴,不目睹一顆生命的死亡……,人是無法置身於自己生命之中的;而我們一旦有了這樣的存有感,便足以抵抗所有論述的支配,活在自己的人生裡。──詹偉雄(文化評論人)
台灣山脈是歷史層疊的文化空間,山徑亦是通往歷史的幽徑。布農著重「家」的情感,這十天行程,大家走的不僅僅是布農回家之路,也是台灣歷史的縮時顯影,情感相依,互為協助。──甘耀明(作家)
重返行動就是很多夥伴一起在幫忙,這本書的出發點也是一樣,想要讓事情可以往好的方向,讓文化可以活回來。──巴奈(歌手、倡議者
聽見家的聲音
古道靠近溪底時,就不再是直線前進了。我們迂迴繞行十來處的「之字彎」後,距離馬太鞍溪底只剩100公尺,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大家前前後後走在一塊,隊伍不再破碎,眾人笑逐顏開。
「嗶──」忽然,一聲巨響劃破寂靜。「那個水鹿是公的。」扛著愛槍的Vilian馬上篤定地說,好像聽到小孩嬉鬧時隨口叫出名字。「你怎麼知道?!」「你就想,男生有喉結,女生沒有啊!所以公的聲音比較厚。」「太誇張了吧!」「矮(擬聲語助詞),聽久就知道了!」從小跟著長輩出入山林的Vilian,小小年紀就累積了非常扎實的傳統布農狩獵與山林知識。
前兩天他都在營地照顧大家,從馬太鞍溪底開始,Vilian才真正開始發揮他的長才,讓我見識傳承完整文化的布農族獵人,是用怎麼樣的方式、心態與山林互動。
「他在找蚯蚓,就這樣挖挖挖……這大概上禮拜的。」走著走著,Vilian忽然看到地上有如被犁耕過的土坑,那是山豬為了找食物刨過的地面,他靠著土壤顏色與落葉量,推斷山豬挖洞的時間。「你看,這是山豬抓癢的痕跡。」又走了一段,他隨手指了路旁一株小雜木,樹幹上長滿絲狀苔蘚,卻在人的膝蓋以下被刮得乾淨溜溜。
Vilian說山豬數量很多,只是白天不好遇到,一般都是放陷阱抓;真正的獵人應該要能透過這些痕跡,來判斷這座森林有多少動物可以拿,而不是只會拿槍就打。「看久了就有答案。」他簡短回答,體現的是長期在山中累積的大量經驗,以及代代相傳的布農智慧。
這位小獵人讓我想到美國的「追蹤師」。著名作家湯姆.布朗(Tom Brown)以《追蹤師》系列文學將美國阿帕契族的傳統智慧發揚光大,在1978年所創辦的追蹤師學校紅遍全球。而我也在關門古道這條百年山徑上,看見了源於這座島嶼的文化,所孕育而出的「追蹤師」。
其實,「追蹤」乃掠食者為了生存而發展出的技能,只是人類在步入當代社會後將其忘卻了而已。無論是布農族還是阿帕契族,都在各自的土地上,承襲來自其祖先與環境、其他生命體互動所累積的智慧,繼續將人以一個掠食者的角色,編入生態系這張綿密的大網之中,成為狩獵文化的根本。
「磅─!」硝煙瀰漫在指向樹冠的槍口周圍,轟鳴的巨響迴盪在紅檜與台灣杉巨木頂天立地的軀幹之間。即將抵達馬太鞍溪底時,詠恩請Vilian對空鳴槍,那是布農族的到家儀式;除了出發以外,在即將到家前,也會用槍聲告訴家人、老人家們,我們回來了。
關門古道抵達馬太鞍溪底的所在,在清代設有「營盤」,即開路清兵或工人住紮的地方,在上河文化出版的《高山百岳地形圖14:七彩湖‧六順山》中,被標示為「神木營盤舊址」,海拔1,822公尺。然而,神木營盤遺跡的確切位置模糊,僅在鄭安睎老師的《重返關門:踏上布農丹社歸鄉路(下)》一書中有約略描述,在一處稜尾「有七株超過15公尺高的紅檜所圍成之營盤址」。我們所紮營的廣大腹地周遭,確實約有七株巨大的紅檜與台灣杉,但我們並未看見顯著遺跡。
此地布農族語為「Tongqolan」,音譯「冬庫蘭」,意思是「中午太陽會照進來的地方」。因為此處是個南北縱長的深谷,東西兩側皆是高度超過1,000公尺的巨大山體,陽光只有正午左右才得以直射而得名。但為何Tongqolan明明沒有部落,我們在抵達前卻也會進行到家的鳴槍呢?
原來,這裡自古以來都是整條關門古道上最重要的中繼站,整條古道唯一有著溪流活水源的夜宿點。因此,在歷經翻越大山的磨難後,Tongqolan就成為了可以好好休息整備、暢飲甘泉,甚至跳進河裡洗去一身髒汙的桃源天堂,沒有任何一支隊伍會跳過這裡。
早在百餘年前,關門古道仍是丹社群族人的獵路時,Tongqolan就一直被作為營地使用著。其後,關門古道興工時的清兵、來往的日本調查隊,以及昭和8年(1933年)從南投丹大遷徙至花蓮馬遠的丹社群族人們,再到沿著祖先的路回來打獵的馬遠部落長輩人們,全都曾經在這裡有過自己的夢。因此,承載著無數靈魂的餘溫,代代使用者身影交錯而寢的Tongqolan,其地位自然有如長輩們曾生活著的家一樣,尤其令人放鬆與安心,族人們也相信這裡住著許多「老人家」。
「哆欸嘿呀─哆喔喔─喔、喔喔喔─嘿─」詠恩領唱著將到家時必定會響起的Matismama’mulumaq,眾人齊聲應和,歌聲迴盪密林之間;鑽過幾棵倒臥的巨大紅檜,我們總算在最後一絲陽光消逝之前,走進了這馬太鞍溪底的巨木天堂。
這裡的營地廣大平坦,地層的抬升讓這處曾經的河床成為山裡罕有的平地,厚厚的腐植層淡化了這處高位河階上的大小起伏;幾棵粗壯巨大的紅檜、筆直高聳的台灣杉聳立在營地四周,以自身的存在實證這片森林千年來的安穩靜好;注視著百年來的旅人們,傾聽他們言語各異的夢。
眾人協力放倒未來會破壞石板屋的柳杉。(攝影/雪羊,寶瓶文化提供)
再見巴羅博,預備日的抉擇
今天的抵達禱告,大家眼睛閉得特別緊。從葉梢落下的水滴,彷彿台灣杉正摸著我們的頭,和藹地說:「平安就好,歡迎回來。」在一陣幾天來最震耳的如雷掌聲中,我們感謝老人家一路上的照看與自己的努力,開始分工整地、砍柴生火,打點今晚的家園。
煮晚飯時,詠恩、阿達神情嚴肅地找我討論接下來的行程安排。這三天實在太累了,如果照原計畫走,隔天要再爬升陡峭的1,100公尺真的很硬。而且一些人的狀況已經很不理想,怕隔天勉強上中央山脈會有人受傷,因此希望能調整後面的行程,讓我們在Tongqolan多留一夜。
此時我也看到眾人已難掩疲態,因此在確認糧食分配與前一天收到的天氣預報後,我判斷天氣正在逐漸變好、多休息一日回復體能與精神狀態,有助於面對和倫太文大牆一樣硬的「中央山脈大牆」。於是便同意迫降的決定,消耗原本安排探訪Palub(巴羅博社)的預備日,並將最後一日的路徑,改由丹大溫泉上攀,經原本沒有計畫要到訪的Qalmut(堪姆卒社)接回丹大林道。
「預備日」是指在長登山行程中,在行程內最硬的日期後多安插一天原地停留的日子,或者在行程後預留一天起來。這種安排常見於超過七日的隊伍,因為山區的天氣變幻莫測、人員狀況也隨時在變動,因此會希望多留一點時間,以便應對任何緊急狀況,讓行程調度保有餘裕,不必為了趕路下山而冒不必要的風險。
雖然我心中也暗自竊喜可以休息一天,好好欣賞這片壯闊的紅檜—台灣杉高山溪谷,親眼見證當年丹社群老人家們、長野義虎、森丑之助所看見的原始大檜林;但這就代表,往後沒有預備日可用了,每一步都要更加謹慎。
新手隊伍因為狀況比較多,且體能與經驗尚不足以承擔過大風險,一般而言不太會在沒有意外的狀況下輕易啟用預備日,壓縮行程後半段的容錯率。不過,由於我們有攜帶衛星電話能即時調度接駁,加上因為大家普遍疲憊、經驗不足、隔日行程又硬,因此在最舒服的Tongqolan啟用預備日,也是此時最正確的做法。
一宣布明天睡到飽時,大家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歡呼。隊員們臉上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讓原本安靜的溪谷頓時充滿了生氣。儘管迫降代表行程不順利,但是在這瀰漫林間的歡愉之中,可以深切感受到這支馬遠回家隊伍的核心價值,不是「成功執行一個大計畫」,而是大家一起平安快樂地「回家」。
回到稜線上的家,Havaan
「磅!!!」
「Madadaingaz(祖先)!Mahasan Misumitan……」
我們用響徹林間的槍聲正式向Havaan的老人家們請安,輕敲家門般訴說著:「我們回來了。」簡短的祭告後,族人們魚貫走下家屋所在的平台。稜線下方是一幢以石板堆疊而成、以稜線作為後牆的家屋遺跡,只剩一面完整的側牆,以及矮矮的前牆,靜靜被柳杉環繞。屋內還長著三株筆直的柳杉,屋頂不知道散落何方。
根據阿光訪談Aki Laung阿祖的說法,Havaan主要是Lamilingan姓氏(漢姓「余」)家族的聚落,而阿祖本人則是在Havaan附近一個未標示在地圖上的小部落出生,只是日人註記戶口時,被註記在Havaan部落。因此,日本古地圖所標記的各個舊部落,並不代表就是各族群聚落的完整樣貌。
族人們在傾頹的家屋前整齊列隊,隨行的Kaviaz(朋友)們則安靜地在一旁屏息觀禮。空氣很安靜,只有踩踏落葉的聲響,與白耳畫眉悠揚高亢的「吐吐米酒──」鳥鳴。
「Madadaingaz(祖先)……」阿光帶領的團體祭告劃破隊伍站定後的寧靜,也讓這百年的部落遺跡活了過來。個人的祭告緊隨在後,詠恩打開一瓶我們珍惜了七天的好酒,先傾斜瓶身、以手指沾酒,念念有詞地往外滴灑三次後,注視著家屋,口中以母語喃喃傾訴著自己的家族姓氏、名字、對祖先一路照顧的感謝,還有想對祖居地說的話。語畢,他仰起瓶身啜飲了一口,接著把酒遞出,依長幼順序開始一一祭告。
「Uninang, Madadaingaz!(感謝先祖!)」「Taki-vatan du, Madadaingaz!(丹社的先祖啊!)」族人們對著沉睡在此的老人家們,表達深刻的感謝與敬意。和中央山脈上的感言不同,整個祭告過程,除了少數想不起來的詞彙外,整座山林間只聽得見布農族語和來自森林的聲響。如同祖先與山林相依而生的古老日常,這屬於丹社群的一刻,交織著白耳畫眉的悠揚,充盈在場所有人的雙耳之中。
說著說著,大頭哥的布農母語逐漸混雜了鼻音。
Abus接過酒杯,也努力用稍微生澀的母語表達對於祖先、對於故土的懷想與感謝:「Uninang maimadadaingaz Abus saikin Takbanuaz Istasipal taikan sia Tanapima uninag tuqumisan zami sauiti saduu imita madadaingaz uninang.」
酒傳到了強哥手上,他虔敬地說著,聲音逐漸顫抖,淚水為臉頰添上兩行閃爍的光,對著家屋哽咽傾訴心中澎湃的情感。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宣洩太多初次踏上祖居地的感動,以及看到族人們曾經的生活場景,如今卻是頹敗朽壞的悲傷。
這是一個近百年前離開孕育自身土地的語言,跨越時空回到自己誕生的地方,又一次在石板縫隙、樹葉之間呼吸的時刻。
我們接著進入家屋,開始為這素昧平生的房子打掃,將枯枝落葉整理整齊,阿光一邊分享道:「Havaan(哈巴昂)部落是在底下,那邊大概是六到七間,然後這邊是兩間。」雖然日本戶籍資料記載,阿光的阿祖就是住在Havaan的第八號,但他仍不能百分百確定到底是哪一間家屋。因為布農族並沒有地圖記錄的傳統,日本人也沒有繪製舊部落的配置圖,僅記錄門牌編號與家族資料,所以只能靠長輩手把手,將傳統領域中所有地點的位置傳承給後輩。他們對山林地貌的感覺與認知,是奠基於親身走過建立的連結之上。
因此,舊部落裡的每棟家屋究竟分別屬於哪個家族,各種文化故事與獵場的確切位置在哪裡等等,在族群移住多年,老人家無法親自帶著晚輩指認的情況下,大多終將只有被遺忘在歷史洪流之中的結局。
家屋正面的矮牆旁散落著許多大型石片,阿光拿起一片,說那是掉落的屋簷。刀疤司站在尚稱完整的石板牆前,指著牆上不尋常的凸出物說:「沿著石牆多出來的那個石頭,那是專門放貴重東西的。」除此之外,側牆與後牆之間的角落還有一個精緻的方形壁龕,阿光說那是「阿嬤的藏寶盒」,是家族長輩用以存放貴重物品的地方。
「哆!哆!哆!」厚實的山刀,一刀一刀劈砍在屋中一棵朽壞的柳杉上,回音繚繞在山林之間。他們也將另外兩棵大柳杉環狀削皮,露出柳杉淡色的木質部,這麼做是為了讓它無法繼續生長,慢慢枯死,待下次回家時,就比較容易伐倒移除。
「欸,來喔來喔!要倒了,那邊的小心喔!」
「嘿,啊!!!」
「砰──!」
那棵朽壞的柳杉,在幾位族人的控制下,精準朝著家屋大門轟然倒地,沒有砸壞兩旁的正面矮牆。刀疤司忍不住怒斥:「這個種樹的也太白目了吧!但大部分的林班都是原住民,只能聽老闆的話,唉。」阿光:「2014年長輩帶我來的時候就很生氣啊,一直罵啊,說為什麼這麼不尊重我們?把那個樹種在家屋裡面……」家屋不僅承載著布農族的文化與家族記憶,許多家屋的主人更依然在石板之下沉睡著。
族人離去後,家屋自然會被山林吞噬,屋頂逐漸傾頹,石牆日漸坍毀;植物取代了人,入主那一幢幢方格。這原本會是一個無可奈何的自然過程,但我們今天所在的森林是「柳杉人造林」,因此並非大自然的演替,而是在台灣林業蓬勃發展的年代,透過人工刻意栽植而成。
原來,在日本時代布農族們仍居住於此的年代中,從長野義虎到後來的森丑之助,在行經關門古道的報告書中,皆異口同聲描述丹社群所居住的區域,幾乎看不見什麼樹木。森丑之助則進一步解釋:「前山(關門古道西段)缺乏森林的原因,是數百年來占居這一帶的布農族,全力拓墾的結果。放眼一望,山地到處是連綿的舊墾地和新墾地。」(森丑之助,楊南郡譯,2000)布農族傳統會以燒墾輪耕的方式進行農業、以火攻的方式狩獵,而導致部落周遭的山區呈現童山濯濯之樣貌。
這些光禿禿的山,在昭和8年(1933年)族人移住到花蓮後,便逐漸呈現無人的狀態。直到民國48年(1959年)振昌木材防腐工廠丹大事業部負責人孫海,得標丹大事業區第八林班第一小班的採伐權,並開闢丹大林道後,丹社群的傳統領域才回復往昔人聲鼎沸的樣貌。當年孫海砍伐的區域,主要在丹大林道六分所以東、以北的「丹大事業區七、八、九、十林班」;而位於丹大林道南側的丹社群舊部落、舊耕地區域本就無樹可砍,但這些「荒地」,卻也成為日後來此的造林承包商十分重要的植樹目標,可以輕鬆達到造林績效。
當年許多原住民受僱入山進行造林工作,像阿光的父母就是在高登(七彩湖東側一帶)幫忙造林。早年受僱上山的原住民很多,他們不一定是布農族,就算是,也不一定知道石板屋的過往;他們只是盡忠職守地執行承包商的指令,機械式種下一株株的苗木,完成自己的任務。
因此,在今日位於丹大溪、郡大溪流域的眾多布農族舊部落石板屋遺跡中,都可以看見一株株挺立的柳杉或香杉。然而,茂密涼爽的樹蔭之下,樹根穿破石板、深入地底的盤根錯節,與老人家們如今的處境,卻是族人們不願意去想像的慘狀。「也不知道怎麼移除了,只能盡量。」阿光無奈地嘆了口氣。
家屋整理告一段落,比起我們剛抵達時清爽許多。大頭哥轉身凝視空蕩的家屋,淡淡說道:「這個真的很難想像欸,以前這邊都有人住是什麼情形?」從抵達家屋時的感動震撼,動手整理的沉澱省思,到見證自己的文化與故事在深遠的山中傾頹,在場每一位族人都沉下了表情,森林又陷入了寧靜。
臨走時,詠恩掉了幾滴淚,強哥的眼淚也終於決堤,對著家屋傾訴著自己心中的觸動,Lili也在一旁靜靜地哭了。
「咿呀─哆嘿─啊─咿─嗨呀─哆喔喔─」
「嘿─」
在詠恩高亢的嗓音帶領下,十八人各自以自己的音域找到和聲的位置,為這首獻給Havaan老人家的Matismama’mulumaq塗上一層又一層靈魂的顏色,迴盪在這片整齊劃一的柳杉林間。豐滿厚實的歌聲讓森林與石板屋熱鬧了起來,一行人一面和聲,一面踏著整齊的步伐,以乾爽落葉的啪沙聲為伴奏,一步步走進Havaan部落的核心區。
隨著石板屋遺址一格格出現,隊伍自然地散開來,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感受Havaan,或禮貌地隨意走看,或溫柔撫摸石牆,讚嘆老人家的手藝精湛。阿光則忙著記錄每一幢家屋的GPS座標,為屋內的陶罐破片拍照。
這時,大頭哥放下背包,走入一幢家屋內。他緩緩蹲下,撥開落葉,一小撮一小撮掬起家屋的土,放進一個小夾鏈袋裡,喃喃說著:「我要讓我的老婆知道,你的家在這邊。」大頭哥結髮的祖居地,正是此刻我們所在的地方。
基於種種原因,山下的族人或許只能透過這個方式,觸摸老人家曾觸碰過的土壤,將「真實存在,但可能此生無緣到訪的老家」與自己連結起來。
最後,我們在一幢十分乾淨整齊的大家屋遺跡旁休息,海拔大約1,610公尺,大家輕鬆交流著自己的感受與故事。此時此刻,不同背景、不同年紀的人們齊聚於此,一起感受布農族老人家生活的痕跡與場域,見證族群的遷徙脈絡;這一路走來歷經的種種,也已經在彼此生命中留下不可抹滅的深刻記憶。臨走時,阿光深情地對著大家屋說:「Aki Aki、我們要回去嘍!希望你在這邊平平安安,以後還有機會來看你!」那個神情,好像老人家就在眼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