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醫師選了一條和我們大部分婦產科醫師不同的道路,她走到貧窮地區,戰亂頻仍的國家,沒有大醫院可依靠,憑著熱血來救助完全陌生的人,讓我想到德雷莎修女的大愛情懷。
——台大醫院婦產科副教授施景中
■ 不同的文化,不一樣的宗教信仰,不變的是對母嬰均安的堅持,有限的資源下,是對生命無止盡的熱情。
——禾馨婦產科醫師烏烏醫師
■ 戰火下,努力綻放的生命之花,由王醫師搏命守護,感人肺腑的熱淚故事。
——外科醫師作家小劉醫師
小鮮肉的逆襲
在KMH一般生產的孕婦,是由助產士接生。但生產過程中出現產程遲滯,或胎兒狀況不穩的時候,就會呼叫婦產科醫師處理。婦產科醫師評估若發現產婦骨盆過窄或胎兒太大生不出來,會安排剖腹生產。但是如果胎頭已經下降到陰道口,只差臨門一腳,為了盡量避免剖腹生產對孕婦未來可能產生的傷害,醫生就會以真空吸引器輔助生產。
想像一下:如果洗澡用的橡膠黃色小鴨鴨不小心掉進馬桶堵住了,一般人會用有著黑色橡皮頭的通馬桶工具對著出口,用力抽真空,把黃色小鴨吸出來。真空吸引器利用類似的原理,將鐵製吸引杯安在寶寶的頭頂,一端連接塑膠管抽真空,讓鐵杯牢牢吸附在寶寶頭頂,同時醫師向下使力牽引,幫助胎兒娩出。
這天有一位初產婦生到一半頭下不來,產婦在用力一個多小時後氣力已經耗盡,此時胎兒也累了,出現胎心減緩的缺氧現象,需要盡快生產。所以我們決定要用真空吸引幫忙,但胎頭卡得很緊下不來,拉了好久才分娩成功。出生後寶寶因為在產道卡太久,發青癱軟,沒有呼吸。助產士趕快供氧急救,並且呼叫小兒科醫師來幫忙。此時產房一片緊張肅穆,只有血氧機偵測寶寶的心跳嗶嗶聲,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還好小兒科醫師及時趕到,經過給氧和摩擦刺激,寶寶突然發出小貓叫般的微弱哭聲,小小的胸膛開始起伏,神經緊繃的醫護人員們都鬆了一口氣,露出微笑,憂心忡忡的媽媽聽到寶寶哭聲也喜極而泣。
等到狀況穩定,寶寶的皮膚漸漸從缺氧的藍灰色轉成漂亮的粉紅色,小手小腳從疲軟到充滿生氣的揮舞,甚至睜開眼睛,想要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哇!讓人不禁從心裡發出讚嘆,這個寶寶有著一雙好大的眼睛,深藍的眼眸,潔白的皮膚,粉紅的小嘴,真是像天使一般的漂亮。大眼睛寶寶嘴角上揚笑了一下,害得婆婆媽媽們心都融化了,徹底臣服在超級小鮮肉的魅力旋風之下!
正當助產士們圍觀這個漂亮寶貝的時候,他……突然尿尿了!童子尿以完美的拋物線越過空中,噴灑在完全沒有防備的粉絲團身上。
揪心的故事和暖心的故事
看電視或小說,主人公的人生波瀾壯闊,最後前因後果兜起來,成為一個完整的故事。但我覺得真實人生卻是由許許多多的小故事、小插曲連綴而成,雖然零零碎碎,但都像玻璃碎片一樣,在太陽下閃著五彩的光芒。
這天受到我上司PMR(Project Medical Referent)的無線電召喚,告訴我阿富汗衛生當局一行人今天會來醫院參觀,希望我能等在醫院裡不要離開,如果大人物有任何醫療相關的問題我可以陪同回答。今天病人比較少,我坐在醫院走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清潔人員忙進忙出,等長官蒞臨視察。
忽然看到一個我曾治療過的病患,胖胖的中年婦女,有氣喘和糖尿病,兩週前因為胎死腹中前來引產,因為引產藥物有可能會使氣管平滑肌收縮,病人又有氣喘沒控制,當時天氣很冷,所以特別讓我擔心,格外多多探視這個病患,直到她順利生產;病人生完產後我去病房看她,她看到我高興地伸出手來,我以為她只是要和我握握手,沒想到她一抓到我的手,猛一下把我拉進她的懷抱中,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嘴裡喃喃念著阿拉保佑之類的話語,讓我印象特別深刻。
今天她卻站在走廊中淚眼婆娑,周圍站著一圈安慰她的護理師和助產士。
「這個病人怎麼了?人不舒服嗎?」
「她的兒子昨天被人槍殺了!她悲痛過度後覺得肚子不舒服,所以想來找醫師做超音波看看!」
我的天!這次換我把她拉在懷裡,好好給她一個擁抱,雖然我們語言不通,但在這個當下,說什麼也沒用,只有緊緊的擁抱,能夠稍稍地釋放這位母親的悲傷吧?
記得我以前在診所也曾經診治過一位陰道大量出血的患者,她告訴我她就是因為獨子車禍,送到加護病房,知道消息後她就血崩了。出生前胎兒臍帶與母體子宮緊密連結,兒女遭逢不測,子宮可能最能感應到母親的悲痛吧?
檢查好送走上個病患後,我還沉浸在悲傷的氣氛中,卻看到一個助產士牽著一個好可愛的小女孩走過,翹翹的睫毛、捲捲的頭髮,躲在母親身後睜著大眼好奇地看著我。
打完招呼,女孩和母親離開後,旁邊的助產士督導告訴我,這個小女孩出生後,被親生母親遺棄在病房的角落(這裡女孩不受歡迎,有些婦女生了女孩會丟在醫院不管)。後來被MSF送到收養棄嬰的NGO組織,而這位年長只有一個兒子的助產士,卻念念不忘這個她所接生的女嬰,所以積極與NGO組織聯絡,克服重重困難,透過手續領養了這個經由她的手,接引來到世間的可愛女孩。因為這位助產士的愛,讓這個女嬰從一個母親(生母)的子宮,直接落入另一個母親(養母)的懷裡,健康成長,現在已經是一個小美女了。
世界各處有許許多多的可愛孩子,因為種種不得已的原因,被原生父母放棄。心懷大愛的人們收養了這些棄嬰,讓他們有個溫暖的家。這些孩子被養父母視如己出,呵護寵愛。雖然出生就被拋棄,但卻換得更愛他們的父母和更多喜歡他們的叔叔阿姨們,是否算是因禍得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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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心說NO,有時才是真正的慈悲
這天從外面來了一個產婦懷孕約八個月,這是她的第五胎,但前面四胎只有一個活產的寶寶。
她的血型是Rh陰性,可能是因為與寶寶血型不合,母體產生的抗體,對抗胎兒導致胎死腹中。美國婦產科學會建議這種產婦,最好在懷孕二十八週和生產後七十二小時之內各打一支免疫球蛋白RhoGAM®,預防抗體產生。
阿富汗人種複雜,組成包括塔吉克人、哈札拉人、烏茲別克人等等,血型較偏向歐亞體系,所以Rh陰性的人比例不少(百分之八至十五,臺灣人只有百分之○.三),如果Rh陰性的女性嫁給Rh陽性的男性,懷孕的寶寶就會有很高的機率是Rh陽性(因為Rh陽性為顯性遺傳),產婦會產生抗體對抗寶寶,造成重複性流產或胎死腹中。
預防抗體產生的方式,就是施打免疫球蛋白RhoGAM®,讓這些人造的抗體與胎兒的抗原結合,避免刺激母親產生抗體,攻擊下一胎的寶寶。但是RhoGAM®這個藥不便宜,一針要四十歐元左右,在這裡更顯得昂貴,所以MSF只提供給在本院生產的產婦施打,若是外院生產的寶寶就沒有這個福利了。
無奈的拒絕這個媽媽的懇求,請她自費在其他醫院施打,看著她失望落寞離開的背影,我的心裡酸酸的,不知道她是否有錢能到當地醫院或私人診所施打?還是因為沒錢施打,又生下死胎?然而,如果破例為她施打,社區中口耳相傳,許多其他Rh陰性的產婦都會蜂擁而至,排擠到本院生產後需要施打的病患。
這樣的難題,在人道救援的工作中常常發生。
在MSF待產的孕婦,不能輕易地進行剖腹產,原因是日後再度生產時,產婦可能會因戰爭或交通不便而無法到醫院生產,到時候先前剖腹產留下的子宮傷口,就可能會導致子宮破裂、產後出血等風險;另外,重複非必要的剖腹產,也會消耗當地有限的醫療資源,排擠掉真正有需要手術救命病患。
在臺灣以及許多先進國家,不建議愛滋媽媽餵哺母乳,怕會傳染給新生兒。但在非洲許多國家的愛滋病計畫中,卻教導愛滋媽媽餵哺母乳,因為根據WHO的研究,在落後地區的愛滋媽媽,如果不讓她們餵母奶,只由人道救援組織供給配方奶粉,由於當地用來泡配方奶的水源汙染有細菌,會導致嚴重的嬰兒腹瀉,腹瀉死亡的機率反而遠比感染愛滋死亡要來得高;而且萬一有戰亂,配方奶斷了補給,媽媽又退奶沒有母奶,寶寶會因為營養不良而提高死亡率。因此MSF在這些區域還是鼓勵接受治療中,病毒獲得抑制的愛滋媽媽餵哺母乳,一般不提供嬰兒奶粉。
所以就算是慈善事業,也要有所取捨,才能幫助到真正有需要的人。
MSF的志願工作者都知道,用在病患身上的一針一線,都是全世界許許多多善心人士的捐款,但是需要幫助的人有那麼多,如何將有限的資源,用在最需要的地方,是非常重要的課題。狠心的對非必要的醫療需求說「NO」,對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這才是真正的慈悲!
查房猜一猜
摩蘇爾在ISIS戰爭前是有著兩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但因戰爭慘烈,所以平民在戰爭時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一半約一百萬的人口。隨著戰爭結束,人口回流重建家園,二○一九年我前往服務的時候約有一百六十萬人。
我所服務納布盧斯醫院是由OCG(Operational Center of Geneva)經營設置的醫院,由於回流的人口增產報國,生產人次不斷攀升,產房不堪負荷,一年前向OCB請求支援。OCB在離我們醫院十分鐘車程、更貧窮的區域設置了一個助產所BEmONC,專門接生一般自然生的產婦,但是如果有高危險的患者,還是會轉介到納布盧斯醫院來治療。
這天就接到OCB轉來第一個有挑戰性的患者。患者頭一胎雙胞胎懷孕,從六月開始就發現有高血壓在吃藥控制血壓,到達OCB經營的助產所時有宮縮,血壓雖然有吃藥但仍高達160/100mmHg,診斷為重度子癇前症,所以轉來我們醫院生產。
病患到達後做超音波,發現兩個寶寶都胎位正常,子宮頸開三公分,本來準備開始引產,但是抽血報告出來,她的血小板只有兩萬五!(正常人約二十到四十萬,血小板低於十萬,如果受傷或開刀有可能出血不止,小於五萬甚至有可能自發性內出血!)所以我們打算先輸血小板,等血小板高於五萬再開始引產。
病人中午到,但到下午四點巡房,怎麼病人還坐在那裡什麼也沒做?原本以為助產士太忙忘了執行醫囑,有點不高興,但還是耐住性子詢問,助產士用阿拉伯語嘰嘰咕咕說了一堆,叫翻譯來慢慢溝通,才知道這種特殊血品這裡沒有,要到城市另一端的血庫拿,需要三小時的車程才能送到,所以才什麼都沒做。還好在傍晚時血小板終於來了,輸注完成開始引產,病患也順利在凌晨兩點生下兩個健康寶寶,不需要剖腹,也沒有產後出血,血壓也在產後慢慢恢復正常。
在異國執行醫療業務,因為語言不通(雖然外派人員間可以英文溝通,但本國員工英文通常不靈光,雖然有翻譯,但翻譯也無法時時跟著),連搞清楚哪床是哪個病人都要透過翻譯問半天(病人會自己偷偷換床位,但床頭的病歷還是別人的,加上名字又是阿拉伯文,查房都在玩猜猜妳哪位遊戲),令人相當挫折。許多做法也和在臺灣執業不同,需要耐心溝通,並配合當地風俗民情,修正原本做事的方法,才能順利執行醫療業務,圓融的解決問題。
人道救援工作,要解決的永遠不只是醫療的問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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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結紮手術,可能改變一生
家庭計畫在MSF的醫院中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之一。如果沒有適當的節育,許多婦女被迫密集的生育,年紀太輕或高齡生產,都會對母親身體造成傷害。眾多的孩子沒辦法受到妥善的照顧,同時使得許多貧窮家庭的經濟狀況更加惡化。
幫產後的病人裝子宮內避孕器,或皮下植入黃體素,可以讓還想生育的婦女身心喘息恢復後,再生下一胎。至於已經生了足夠的小孩,或母體有疾病真的不能再生的婦女,結紮絕育也是考量的方式一。
如果剖腹生產三胎以上,會詢問病患是否在剖腹生產的時候順便結紮,以免在生下一胎時增加子宮破裂的危險。至於陰道自然產後的迷你開腹結紮,是趁產後三天之內,子宮還沒有縮回骨盆腔的時候,在肚臍底下開一個三公分左右的小傷口,就可以把輸卵管紮起來,傷口小恢復快,病患手術第二天就可以出院。對有經驗的婦產科醫師來說,是一個花不到半小時就可以完成的小手術。
但在納布盧斯醫院中只有一間手術房,為了怕結紮手術排擠到常規和緊急的剖腹生產,MSF上級一直沒有核准我們為病患進行產後結紮手術。
門診有許多貧窮的孕婦向我們求助。因為在外面的醫院都告訴她們,如果想結紮,就要剖腹產才能順便做,不能單做結紮,又傷身又要自費花大錢。而納布盧斯醫院雖然設備和能力上都能執行產後迷你開腹結紮,但上級不允許,醫師也只能狠心向病患說抱歉。
前面幾任的婦產科醫師和助產士督導都向上級建議,希望核准執行相關手術,都不幸叩關失敗。但是前幾天剛好有MSF高層來本院參訪,和醫療人員會談時,我大膽地又丟出這個議題,不知是運氣好還是解釋的方式有打動長官,竟然核准了!回到產房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大家都開心到不敢相信!
這天剛好有一個已經生了八胎的產婦,剛生產完,本來愁眉苦臉的要離院。一知道現在產房可以執行結紮手術,馬上舉手報名。解釋完整個手術流程後,她開心地從床上跳起來擁抱親吻我,對醫師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手術,但是對這個貧窮的婦女來說,每次先生求歡的時候不用擔心懷孕,月經遲到不用疑神疑鬼,不用再挺著肚子,擔心這個孩子生出來如何把他養大,解除她非自願懷孕的夢靨,一個小手術卻能改變一個女性的一生!
戰場邊的心理師
C是負責Mental Health的專業心理諮詢師,業務非常的繁重,包括受性侵或家暴婦女諮商,死亡病兒父母的心理支持,戰火中受創民眾的創傷安撫,還有醫院工作人員和外派人員因過勞、壓力、恐懼所造成的心理危機的諮商,項目多且雜,工作忙碌。
醫師只能將殘破的軀體修復,受傷的心靈需要更多的撫慰。C是個走到哪兒都笑口常開的甜姐兒,說著帶有濃濃義大利口音的英文,她和她所訓練的伊拉克的心理諮商師們,每天忙碌地穿梭在醫院中,撫慰著心靈受創的病患和她們的家人。
她們工作的範圍,包括了兒科急重症病房,許許多多有著嚴重先天性異常或因疾病或早產身體孱弱的孩子,他們的父母千里迢迢地把孩子送到納布盧斯醫院,看著孩子經歷許許多多痛苦的治療,有些最後仍然被阿拉召喚死亡,這種椎心的喪子之痛,無藥可醫,只有心理師的諮詢可以稍稍緩解家屬的痛苦。
有的時候心理師陪伴家屬和病兒走過漫長的治療之路,臨終的時候,家屬嚎啕大哭,心理師也在一旁陪著掉淚,讓人鼻酸。
但是心理師除了傾聽人們悲慘的遭遇外,也有開心的工作。今天早上C問我,要不要參觀她們為早產兒和母親設立的嬰兒按摩課程?科學研究發現,增加早產兒皮膚的撫觸刺激,可以提升早產兒的抵抗力,增加吸吮反射,讓早產兒能吃得好,體重增加得快。因此新設計了這個課程,希望婦產科醫師也可以協助推廣。
下午忙完產房的工作,依約來到小兒科病房,病房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暖氣也開得特別強,兒科病房的媽媽們帶著只穿尿布的小貝比坐在地上圍成一圈,在C的示範下,用嬰兒油抹在寶寶的身上,慢慢按摩小肚肚、四肢、圓圓的頭顱。小朋友好像也很喜歡和媽媽有這樣的互動,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享受著親密的肢體接觸。
偶而有寶寶肚子餓不耐煩,媽媽就撩起長袍,將寶寶貼近胸膛,一面搖著一面哺乳。伊拉克媽咪輕聲聊天,嬰兒呀呀呢喃,配上C好像歌唱旋律般的義式英文,讓我忘了醫院外面烽火連天,緊張危險,今天的兒科病房,彷彿媽咪的平行時空,寧靜祥和,溫暖如天堂。
盼望演習不成真
在來伊拉克服務的簡報中,就曾介紹納布盧斯醫院本為創傷醫院,如果有戰爭或恐怖攻擊發生,大量傷患出現,產房人員也是要幫忙救援受傷的民眾。
為了因應突發緊急狀況,醫院會在無預警告知的狀況下發布警報,要大家演練。而且在演習時,希望外派人員擔任觀察員的角色,不要參與。因為一旦戰爭衝突發生,MSF為了避免捲入爭端,或外國工作人員被挾持作為人質,成為談判籌碼或國際事件,會先撤離外派人員到安全處暫避風頭(Hibernation),用電話或其他通訊設備遙控本國醫護人員救護傷患(Shadow Hospital),所以要訓練本國員工自立自強,獨立作業。
今天一早醫療主管神秘兮兮地跑到產房,把外派人員叫到一旁,小聲告訴我們:半小時後,即將有大量傷患演習開始。
過了一陣子警報聲大作,產房只留下必須的人員,其他全部到急診室前的空地幫忙,看到有人扮做傷患,陸陸續續被輪椅推進來,先登記後檢傷分類為黑、紅、黃、綠四類:黑色是已經停止呼吸,或傷重無力可回天的病患,僅給予消極治療或不治療。可走動無大礙的患者為綠色,可以等數小時後有空再處理。紅色為情況危急須緊急救治搶命的病患。其他為黃色。檢傷站的醫護人員評估後,在傷患身上貼著四種顏色的圓形貼紙,再分別送到各區域進行治療。
有一個平常關閉的庫房也敞開大門,原來裡面囤積有大量醫療物資供應特殊狀況使用。醫院所有的人員都認真執行任務,演習歷時一小時結束,雖然有點混亂,但已經有大致的運作流程。
聽說今年狀況還好,去年演習的時候,有兩、三個員工,因為聯想起以前ISIS戰爭的慘痛回憶,有的當場昏倒,有的恐慌症發作,換氣過度。
記得我和產房助產士閒來聊天,問起ISIS戰爭時的情況,她們有的告訴我和家人躲在地下室,聽著頭上密集的爆炸槍砲聲,明明冰箱就在一樓幾公尺外,也不敢探頭取食充飢,只能喝破掉水管漏出來的水解渴,整整五天五夜。有的告訴我和朋友走在路上,突然槍砲聲大作,拔足狂奔逃命,回頭發現剛剛才一起說笑的朋友,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在回憶的過程中,她們的眼底有著深不可測的恐懼,全身僵硬,彷彿死亡的陰影又籠罩下來,讓人無法呼吸動彈。當我不死心的追問戰爭細節,有些人會顧左右而言他,不願再提起傷心的往事。有的說到一半,一邊搖頭揮手,一邊哽咽著再也接不下去。
戰爭的恐怖,對身心的戕害,親身經歷的人們最是刻骨銘心。希望演習只是演習,摩蘇爾永遠不要再經歷戰爭的洗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