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風水輪流轉──大學科系消長有跡可循

根據中國時報六月所公佈「二○○一年全國大學總覽」調查顯示，在今年應屆高中畢業生心目中，第一類組前三志願分別為台大法律系、外文系與財金系；第二類組前三名是台大電機系、清大電機系、成大電機系；第三類組則由台大醫學系與清大生命科學系分占一、二名。

調查也顯示，學生選填志願的考量因素前三者依序為個人興趣、師資設備與教學表現。讓人意外地，失業率高漲的今天，「畢業後就業的難易」在學生考量因素中，仍僅排名第四。

台灣大學教務長李嗣涔表示，系所排名有太多「非理性因素」干擾，就業對高中畢業生來說仍太遙遠，反而社會價值觀對考生選填志願影響較大。如四十幾年前華裔科學家楊振寧、李政道拿到諾貝爾物理獎時，就曾讓物理系風光一陣子；近五、六年來法律系在第一類組排名居高不下，雖說台灣社會在法制化過程中法律人才需求量大，但現在設立法律系的大學也多，相對競爭激烈。「以律師、司法官為題材的外國影集在台灣受歡迎，學生對這樣的職業產生嚮往，毋寧是最主要原因，」李嗣涔說。而總統陳水扁與台北市長馬英九等政治菁英出身法律系的背景，更讓法律系水漲船高，家長也樂見小孩往法界發展。

「電資學院」獨步全球

個人的選擇反映的是社會價值觀，而做為「為國家作育英才」的知識殿堂，科系的擴增與轉型配合產業的需要調整，也是科系生態轉變的一大因素。

根據經建會民國八十八年所公佈「中高級人力培育與需求配合之檢討與建議」顯示，民國七十七年至八十六年間，大學在學生人數增加最多的分別為「商業管理」與「工程」兩大領域。這份報告更建議，為了滿足企業需求，應優先擴增大學電機電子、資訊工程、工業工程等類科學生人數。

曾參與高雄第一科技大學籌設工作的國科會國際發展處處長楊啟航就指出，「分科越來越細」與「注重應用性，」是目前大學受產業需求影響而新增科系的兩大脈絡。前者表現在各大學工程與商業管理科系的擴張，後者則反應於新設大學與技術學院在外語學系與理學院的屬性定位上。

台大、清大、交大、台科大等等學校紛紛成立「電機資訊學院」，說明了產業需求對學校增設科系的影響。

以台大為例，電機相關科系獨立成立學院不過是民國八十六年的事，但目前已經是台大學生最多的學院之一，包括了電機、資訊、光電、電信等六個系所。其中，光電工程學研究所是民國八十一年時由電機所光電組獨立出來的。民國八十六年成立的電信工程學研究所，近十年來擴張尤為快速。

台大電資學院的演變幾乎說明了台灣電子產業的發展狀況：需求越來越專精、由「電」到「光」是趨勢。

「台灣產業趨向單一化，重點科系的擴增即使在講究科際平衡發展的台大，也成為勢不可免，」李嗣涔說，台大電資學院的成立，就是配合產業的需求。

「分門」管理

另外一個學生增加最多的商業管理領域，也是朝著分科越來越細的方向在走，並且越來越注重「管理」。許多學校，如南華、台大、中央、中山等大學乾脆就叫「管理學院」。

政大商學院院長吳思華表示，「商學院」轉成分科更細的「管理學院」是趨勢。以政大商學院為例，目前就設有國際貿易、金融、會計、統計、企業管理、資訊管理、財務管理、風險管理與保險八個學系，各系皆設有研究所，加上科技管理研究所，共計八系九所。而大部分的系所都是近十幾年才成立的。分科細的好處是人才訓練更為專業，也比較能符合企業的需求。

然而吳思華也指出，分科細是方向，但非必然。如該學院的科技管理研究所就只適合設研究所，「但囿於教育部的規定，單單設研究所，教學資源不能與系所並設相比，」吳思華說，這也變成學校在新增科系時必須在「實際需要」與「爭取較多資源」間二擇一。

然而配合產業需要新增系所，卻也面臨師資能否配合的問題。擁有產、官、學完整背景的楊啟航在參與高雄第一科技大學籌設時，就提出革新的構想：在管理學院成立「行銷與流通管理系」及「運輸與倉儲營運系」，分別針對企業需要培養「商流」與「物流」的人才。楊啟航說，這樣的規劃是創新的，但師資無法支援，「運輸與倉儲營運系」完全走樣，變成一般的企管科系，只有「行銷與流通管理系」因與企業建教合作成功，仍朝著原規劃目標進行。新增科系在先天失調的反挫下，往往並非皆能符合增設的用意。

即使裁員得厲害，竹科晶圓廠對高科技人才仍求之若渴，各大學電機系亦高居排行榜前茅，久久不下。

「應用」至上？

大學裡瀰漫講究實用的風潮，也影響到傳統上注重學術研究的外語學院與理學院，尤其近十年來升格、新設的技術學院或大學內，幾乎都會加上「應用」兩個字，教學方向也與綜合大學不同。

東吳大學外語學院院長謝志偉就指出，目前技術學院所成立的應用外語系多集中在英文、日文、德文三類，幾乎有三分之二的課程與傳統外語系不同。其中，國內大學的「日文系」漸少於「應用日文系」，已對學術生態產生強烈的震撼。

「過去東吳日文系在國內學術界是首屈一指，業界的評價也很高，但『應用日語系』成立後，許多人已在觀望東吳日文系的『第一把交椅』可能會讓出，」謝志偉憂心忡忡地表示，如果應用日語系畢業生在企業界反應強過傳統日文系，綜合大學中的日文系也可能紛紛跟進，學術發展、文學研究都會受到影響。

至於英文系的部分，由於學生進入大學前修習年限已經很長，一般大學的錄取分數較技術學院高，學生程度也較好，四年的時間還不至於讓技術學院學生趕上，學術生態短期內衝擊不大。

「技術學院重點在『訓練』人才，大學卻是做『培育』人才的工作。但不可諱言的，每年外語系還是有三分之二的學生投入就業市場，」謝志偉說，為了保持學術品質，又得替學生前途著想，目前東吳大學外語學院就以「變通」的方式，與外國大學合作，讓外語學院學生在修習年限內出國留學一年，增加學生的競爭力。

實用導向的科系教學在原先就講究實用性的工、商學院反應良好，套用到外語、理學院，卻不一定都是正面的結果。除了外語學院所面臨的學術危機感，理學院也面臨路越走越偏狹的問題。在國內知名化工原料進口公司擔任業務主管的陳炳憲就指出，以化妝品業界來看，幾乎都是靜宜應用化學系的天下。

「靜宜應化走化妝品化學的路線，甚至有自己的化妝品工廠，也確實攻佔了就業市場，但這就是成功嗎？」陳炳憲表示，各個學校應用化學系總會有一個專精的教學方向，有利學生日後往這個方向就業，但相對的，也侷限學生的發展範圍。

危機即轉機

新興熱門科系不少，萎縮的系所也值得觀察。受產業與社會價值觀衝擊最大的首推農學院，中國時報的「二○○一年全國大學總覽」甚至認為第四類組的農學院太不「熱門」，乾脆略過，不予調查。

以著名的中興大學農學院為例，學術聲望並不能抵擋時代無情的腳步。

院長徐世典說，農學院在以農立國的台灣，三、四十年前確實風光一時，但近十幾年來因為產業轉型，學生也覺得學「農」沒前途，聯考錄取分數逐年下滑。「現在還有學生因為學校聲譽而選擇農學院就讀，素質也還不差，但明年起大學聯考廢除，農學院十分憂心招收到的學生水準將大幅降低，」他說，時代變革下，農學院調整方向成為必然，既是危機，但也是轉機。

徐世典表示，過去台灣農業太重視「生產面」，但實際上農業應該是「三生」農業，即生產、生活、生態三者並重。未來中興農學院將更朝向環境科學與生命科學的研究方向，農學院也將順勢改名為「農業及自然資源學院」。

「台灣面臨的環境問題，許多是來自農業土地的過度開發，從農業的角度出發或許更能解決，」徐世典說，然而大學裡是「設系容易廢系難」，目前僅能從既有學系改變研究方向的方式來進行，而為了避免學術保守勢力阻礙學院改革的進度，他十分期待教育部正研擬的「學程授與學位」的規定能快點通過，未來跨領域、具實用性的學程，如「自然科學保育學程」、「環境規劃學程」等設立後，或可吸引更多學生加入，也讓農學院更符合社會需要。

新新科技新貴

相對於農學院科系的轉型與消失，生物科技、生命科學卻是時代演進下新興的熱門學科。政府已將生物科技列為台灣二十一世紀重點發展產業，加上中研院豐碩的基因研究成果，都讓莘莘學子趨之若鶩。目前從事生物科技研究的系所，包括清大生命科學系所、交大生物科技研究所、台大生命科學系等高達十幾個，清大生命科學系也在應屆高中生心目中躍居第三類組的第二志願。交大與台大更籌劃成立生物科技學院或生命科學院。

曾擔任交大生物科技研究所所長五年的張正教授表示，若以人口比例估計，美國目前二億多人口，擁有一千三百家生物科技公司，我國二千三百萬人口，若要與國際競爭，至少必須有一百三十家生物科技公司，六百五十位以上的博士研究人才方能應付需求。

「未來的半導體產業」是台灣對生物科技產業的期待，但生科學門也面臨當年電資科系同樣的隱憂：人才已在培育，產業卻未見成熟。

張正指出，目前國內的藥廠、健康食品等相關產業都還停留在相當粗淺的水平，整體生科產業發展方向也不見政府與學術界有一致的共識，若產業沒發展起來，導致人才外流，這幾年各大學興沖沖成立的生科系所，無疑是耗費國家資源為他國培養人才。

台灣每年有近十萬的大學生畢業，失業率高漲、詭譎不安的就業市場成為學生面臨的第一道社會現實試煉。然而不景氣聲中，高科技產業技術人才仍處於嚴重缺乏的情況，所以有憂心產業發展者，如國科會國際發展處處長楊啟航疾呼：「大學教育與產業需求是嚴重的斷裂！」但也有維護大學學術精神者，如東吳外語學院院長謝志偉感嘆：「這是時代的錯誤與選擇的墮落。」

學術與實務孰輕孰重、如何兩全，一直是大學教育的大哉問。就現實層面而言，政大商學院院長吳思華比喻得十分傳神：學校好比教人開車，你不能帶他熟悉每一種路況，只能告訴學生如何應變。或許快速變遷的環境中，學生學會更機警，選擇所好，學以致用，企業主也願意耐心投資，引導新鮮人進入狀況，才是彌補教育與產業裂隙的根本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