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理想向海洋——海軍軍官學校

這個「家」座落於左營海軍軍區內。

最搶眼的是一棟棟白色建築，這是海軍傳統的代表色；整齊的椰子樹，使人想起南太平洋的海岸景緻；如茵綠草中，錦紫蘇勾勒出紫色錨鍊……，處處彷彿都蓋著「海軍」二字的大印。

這兒的另一個特色是：「門」太窄了。

（上）在視聽教室上語文課，有事半功倍之效。（鄭元慶）

軍校中的「台大」

海官的「窄門難進」是有名的。「它就像大學中的台大，在官校聯招中排名第一」，海官數學組教官管力吾言下掩不住得意。

身著挺帥的白色制服，在碧海藍天中，隨船破浪前行，拜訪一個個港口、接觸每一種民族，是許多不羈男兒的浪漫夢想。考入海官則是最順遂的實現之道。

此外，就讀時就能免費出國的「近利」、出國進修機會多；及畢業後即掛中尉階，隨船出航，有「半個外交官」的雅稱；服役期滿或限齡退休後，可轉至航運界工作等的優越條件，使海官在萬餘名考生的軍校聯招中，穩居王座。

而它每年只招收二百個新生。

（下）學生們在敦睦遠航時，有機會在各部門實際操作。（海軍官校提供）（海軍官校提供）

老「么」難為

如果有幸成為這「二百分之一」的「老么」——大一學生，接下來的經歷可一點也不浪漫。

「見面禮」是三軍四校——海官、空官、陸官及政戰學校嚴格的共同入伍訓練。

好容易熬過這二個月，老么們正式「入門」後第一件事，就是要熟記校史。因為學長們隨時會抽問，若答不出，就會被禁足或禁假。

大四的何啟仁雖然離「小媳婦」生活的日子已遠，當年戰戰兢兢背下的校史，卻已銘刻腦海。他隨口就來一段：

我國建立海軍，遠在遜清時代，但始而受阻於慈禧太后，繼敗於甲午戰爭，使原來一點脆弱的基礎喪失殆盡。

民國建立，政府秉持「無海防即無國防」的海權理論，於民國二年，將前清的船政學堂更名為製造學校和馬尾海軍學校，並在青島、江陰相繼設立海校。

及至抗日軍興，各校紛紛遷往內地。

勝利後，馬尾海校遷到上海，卅五年改稱中央海軍官校，由先總統　蔣公兼任校長。卅六年又合併青島的海軍訓練團，成為國內培育海軍人才的最高學府。

海官在卅七年曾遷廈門、卅八年遷至左營現址。

游泳是必修課程之一。（鄭元慶）

黑白在身，處處留神

新生入校，就會領到七、八套軍服，林林總總，大概可裝滿一個箱子。

其中黑、白二「國際色」是用於正式場合，卡其色則為平常穿著，將每位學生打扮得文質彬彬。可是，穿白軍服時怕髒、黑軍服怕染上灰塵，海官學生只要是「黑白在身」，無不小心翼翼。

為讓學生適應艦艇生活，海官有許多與其他軍校不同的規矩。

在其他軍校裡，學生用餐前總要經立正、坐下的動作；海官，則以坐著「跺腳」來代替，因為艦艇空間有限，這種折衷方式，可減少空間的負荷。

學校報時的鐘聲也仿效艦艇上值更的笛聲，每隔半小時加一聲，以值更標準四小時為一環循。因為艦艇上值更最重要，輪值的人不論暈船暈得多厲害，也必須撐起精神、在崗位上堅持到底，否則以擅離職守論處。

每逢船艦進出碼頭，所有的官兵都會列隊站在船舷。為配合此禮節，若長官有命令在寢室宣佈，所有學生得列隊立正於寢室門口，直到命令宣佈完畢。

艦艇正在實施高線作業——補給艦為另一艘艦艇加油。（海軍官校提供）（海軍官校提供）

進去難，出去也難

既入軍校，軍事訓練的嚴格自是不在話下，但海官新生最常聽到的勸告卻是：「本校在學科方面要求很嚴格，進來固然不簡單，出去也未必比進來容易。」新生最「危險」，每年約有百分之廿被淘汰。

由於海官的畢業生，將來都要在軍艦上服役，所以學生除必須修完一般大學理工科課程外，還需對艦艇作戰、兵器、輪機等專業知識，有概括性的瞭解，課業頗重。

海軍官校教學可概分為一般課程和暑期訓練二類。

在一般課程方面，海官學生必須在修完一百卅二個學分，科目包括數學、理化、電機、政治、文史、外交、企管、體育、國際法、熱力學、內燃機、船藝等。

「現代艦艇裝備日新月異，飛彈、射控系統都由電子控制，因此校方特別著重科技知識的傳授」，海官政戰部主任施元榮說。

功課雖重，學習環境卻很好，海官授課採小班制，每個教授班約廿人，讓學生有較多的實作、解惑機會。

課業上的疑難雜症，也有學長以「過來人」身分，加以指點。海官「學長制」實施得很徹底，學長學弟們共居一室，朝夕相處。

每一寢室中，四個年級的學生各一人，依次稱為「室老大、老二、老三、老么」，大的要拉拔小的，小的則需絕對服從大的。

由於海軍是國際性軍種，與外國人士接觸的機會多，外語能力很重要。在海官裡，托福分數考得較高的學生，有優先出國進修的機會，因此學生學習英文風氣很盛。

「所有的教材都是原文書，如果英文不好就沒輒了」，大四的夏光亞說。

為了加強外語能力，海官有極佳的電視教學中心，及外籍老師授課。學生並自組英文話劇社，利用課餘時間編寫劇本、粉墨登場，有時還公開演出。例如今年三月下旬，他們曾在高雄市文化中心，演出王爾德的話劇「不可兒戲」，頗獲好評。

海軍敦睦遠航支隊停泊外國港口。左圖為華僑和外國人士登艦參觀；右圖為學生儀隊表演，也吸引許多觀眾圍觀。（鄭元慶）

旱鴨變游魚

海軍官校學生每年暑假都要參加三個月左右的暑期訓練。「這段期間，除了將所學再溫習一遍外，同學們並走出課堂實際操作」，施主任說。

「當海軍，總不能是旱鴨子吧！所以大一暑期的重頭戲是游泳訓練，每人至少要能遊到一千公尺，才算合格」，體育教官張正浩表示：「訓練結束，原先的旱鴨子都變成自在的游魚了。」

第二學年暑期，學生在艦艇學習士兵擔任的所有職務，包括敲鐵鏽、刷坦克艙、塗漆等，一方面是磨鍊，另方面則是瞭解基層工作，做為將來領導士兵的基礎。

第三年的訓練包括：駕駛小艇，上艦艇在不同崗位上隨現職軍、士官值更，實際操作各項設備，及進行戰況演習。

四年級的暑訓總類最多，包括車輛駕駛、航空訓練、兵棋推演，和最受歡迎、長達月餘的「遠航」。

海官人最企盼的就是敦睦遠航，它除了可圓出國環遊的夢之外；遠航結束後，也將步出校門，成為中尉，正式為國服務。剛升四年級的何啟仁期待地說：「就換我們了，真巴不得日子過得快些！」

右圖為學生儀隊表演，也吸引許多觀眾圍觀。（鄭元慶）

遠航之前必修課——國際禮儀示範

遠航之前，還有一堂精彩的「國際禮儀示範」課程。

「國際軍種當然必須懂得國際禮儀」，六十七年班的陳富祥教官說：「學習的方法，與其紙上談兵，不如實際模擬。」

因此，這門「課」其實就是個晚會，每位已修完課的大四學生皆需攜伴參加，將平日已耳熟能詳的禮儀，包括用餐規矩、舞步等，實際演練一次。

晚會中，所有禮儀皆為西式，學生們有機會熟悉各種規矩，在遠航靠泊國外港口，參加正式宴會時，才能駕輕就熟。

依規定，男生是白長袖禮服，女伴則得穿正式晚禮服，於是場內衣鬢飄飄，各色紗質長裙爭奇鬥豔。時刻一到，由校長李恆彰領隊，率領學生魚貫通過戒指形的「戒門」，象徵他們即將踏出校門。

稍後，由校長開舞，全體師生各自攜伴跳探戈、華爾滋等交際舞。這是每個海官人在進入學校就期待的一場盛會。

晚會過後，離岸啟行的日子就近了。

暈船的步驟

開船後第一件要適應的事就是暈船。「有人形容交女友那種微醺的感覺為『暈船』；真正上過船，才會知道暈船滋味的可怕」，五十八年班的江中信教官回憶說。

為了「防範未然」，有些同學提了好多水桶上船備「吐」，儼然進入「備戰狀態」，大大小小的水桶，使住艙更形擁擠，也有點像在舉辦「水桶大展」。

「沒有人不暈船的，只是程度差別而已」，積數年暈船經驗的六十九年班黃征輝教官說：「暈船為正常生理現象，那是因耳中負責身體平衡的半規管，不能適應船隻的顛簸，連帶影響到神經中樞，使消化系統緊縮。所以暈船的順序為，先耳鳴、眼眩、頭暈，最後是嘔吐。」

平衡器官是可以訓練的，所以老水手暈船的程度較新手輕。但如果在陸上停留一段時間再上船，就得重新適應。

暈船既然無法避免，「老前輩」們多會教遠航的小老弟少吃油膩、嚼軍用口糧、將視線放遠、試打橋牌或奕棋等，來改善情況。

暈船歸暈船，實習課程才剛開始。

打橋牌——處處鋼盔

學生們在這段航程中，分成航海、輪機、作戰、兵器四組，每隔一周輪換組別值更。

最苦的是輪機值更，得在苦、熱、吵的艙底煎熬四小時。

航海值更較具臨場感，有時長官會把航行的重責大任教到學生手中，雖然航線有點「蛇行」，也過足了癮。

上船一個星期後，新奇、興奮的感覺逐漸消逝，代之而起的是每天面對茫茫大海的枯躁感。除了例行的值更外，一般娛樂就是打牌、拱豬了。七四年班的王國慧表示，船上沒有別的東西，鋼盔成為訓練牌技的工具。輸一場、戴一頂，牌技較差的同學可慘了，一眼望去，處處鋼盔還挺熱鬧的。

每到一個港口，敦睦艦隊即開放供外國友人參觀。艦上有我國歷史文化及各項經建成果的展示照片，並由同學擔任解說工作。

外國小孩子多喜歡和他們交換輔幣，除滿足蒐集硬幣的嗜好外，也用來向同伴炫耀。

有些外國友人則特別喜愛水兵身上有中文的配件，「連胸前的兵籍名牌、軍帽，都送出了」，去年參加遠行的丁履明說：「這下只好再向補給官申請了。」

每年遠航，海官的學生鼓號樂隊都出足鋒頭。參加七四年遠航的李典明回憶：「鼓號樂隊在國外港埠遊行及表演時，現場風雨交加，卻仍是萬人空巷。我們對寒風無動於衷，表演到底。」

每到一地，僑胞們除了上艦艇參觀外，都會舉行盛大的歡迎晚會。雖然有些華僑已不會說國語，只能用第三國語言——英語交談，但同學們仍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有不少同學與僑胞或外國友人互留地址，回國後，繼續保持聯絡。

家庭事業費思量

遠航之後，畢業在即。接下來，「找工作」不用操心，「論婚姻」才令他們頭痛。

一般的父母都不太願意將女兒嫁給海軍，深恐女婿常年在海上，獨留女兒持家。

「其實，我國並非大洋海軍，每次出海時間不會太久，海軍還是有很多機會在陸上」，施主任說。

據統計，海軍官校畢業生，如果由下級幹部任職起，到擔任驅逐艦艦長，所有船上資歷加起來，平均不超過十年。其他時間則在進修，或調至後勤、學術單位。即使在艦艇上，每個月也有五天假期。

六十九年畢業的黃征輝曾有二次與女友論及婚嫁，後皆因女方家長反對而作罷。他現在未婚妻的雙親起先也很反對，後來發現黃征輝的「八字」與女兒很合，又覺得這年青人實在不錯，「愈看愈中意」才答應他們的婚事。

為了家庭，有些人在艦上一段時間後，就希望調任地勤。

但海官人也有個共同的體認：海軍的事業在海上。

海上、陸上，事業、家庭，海官人費盡思量，也各有取捨。畢竟，人不能什麼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