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挑起鄉愁
回憶起當年準備到土耳其時的情景與心境。當時年少,有點覺得像是在演戲,以為戲落幕後,我又會回到現實人生。哪知道飛機起飛時,看著機窗外的綠色大地,才驚覺到這就是現實人生,我真是要離開了我的故鄉,那塊總以為會廝守終身的土地。
二十多年前是除了商務與留學外,單身女子不准出國的戒嚴年代,我,一個中文系畢業、在政論雜誌工作了兩年的輕狂少女,因緣際會嫁給土耳其籍的外子,而飛越大漠,來到了小亞細亞中央的安卡拉。當時整個安卡拉只有一名中央社記者、兩名台灣留學生,中共大使館人員出門還是雙人行,軍事強人艾佛倫將軍正四處演說,收拾軍事政變後的殘局,試圖重建文人政府。
為了國際宣傳,為了爭取聯合國常任理事國中國的支持,艾佛倫出訪中國,然後是土耳其國家廣播電視公司(TRT)的國際廣播電台成立了華語組。當我到安卡拉時,成立才一年的電台正缺人手,我這個平日講話台灣腔濃厚的人,就被迫捲起舌頭,在麥克風前,字正腔圓地唸起廣播稿。
原本電台要我成為正式職員,但是,外子服務的安卡拉大學漢學系教授們看我是中文系畢業的,就要我去唸碩士當助教。朝九晚五的公務員,本就不適合我的個性,能在大學研究漢學教中文,再好不過。於是我唸完碩士,在漢學系當起專任講師,又因為電台華語組需要大學的支援,翻譯新聞、介紹土耳其文化政經風土人情的節目,可以增長見聞,課餘我就在電台兼差。
一幌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在教學研究之餘,育有一女一男,而今也已大三、大四。安卡拉也在一九八九年設了台北文化經濟辦事處,逢年過節的聚餐人數,終於有了二、三十人,安卡拉大學也在十年前和台灣的政治大學締結為姐妹學校。一九三五年為研究中國史料中的土耳其古史而成立的安卡拉大學漢學系,從當初只收四、五名學生,到今天為因應需求每年招收三十五名學生,一九九八年,由外子籌劃在第二所大學開設中國文學語言系,每年招收二十名學生。今天我和外子的學生,已經遍佈土耳其各相關機構。
漢學教育,桃李開遍
安卡拉是土耳其首都,是一個行政中心,也是一座生活單純的公務員城市。土耳其社會是一個融合東西文化的社會,人情味濃,卻也挺講究西方生活格調。比如說,一般家庭拜訪有飲茶、餐宴的招待方式,為了表示親切好客,茶點必是女主人親手製作的糕餅點心,飯菜更是拿手好菜。土耳其人重視清潔衛生,吃入肚子的講求自製,住處的清潔要費體力,講求專業,一般職業婦女會僱請清潔婦每週到家打掃,家庭婦女更是終日擦窗洗地毯,就唯恐家中藏污納垢,招來疾病。至於茶杯碗盤、奉茶上菜也講究西式品味和禮節,有英國人喝下午茶的習慣,也有伊斯蘭教社會把齋、請吃開齋飯的習俗。即使西化派不包頭巾的婦女,在家做菜、打掃時,仍有小亞細亞傳統婦女包起頭巾的習慣,既可避免毛髮落入飯菜,又可防油煙塵埃。
在社交上除了大學、電台同事間的家庭往來外,安卡拉台灣婦女會的每月聚餐,提供了我和同胞交換圖書、讀書心得和生活體驗的機會。和土耳其親友,尤其是和公婆小姑妯娌間的往來,則是我在異域最感溫馨的活動。當然我也結交了一批土耳其手帕交,土耳其有一種類似台灣標會的互助會,一般是婦女間約集數人,每月輪流在一人家中聚會飲茶,主人備茶點,客人則帶來當月會款。會款依約定數額的美金或金價換算成里拉,或者直接給美金或小金幣。由於伊斯蘭教義中拿人利息是罪孽,但土耳其通貨膨脹率高,就用這種方式來避免晚收會款的人吃虧。這是一項深具人情味的社交活動,又可存私房錢,因此是土耳其婦女間流行的活動。
融合東西,生活講究
隨著年歲的增長,生活的安定,即使是工作忙碌、交遊廣闊,思鄉情愁總是無聲無息地襲來,一本雜誌、一份報紙,一個熟悉的人名、一張久違的面孔,總喚起我的鄉愁與回憶,四十多歲後,為了尋找回家的路,我學會上網、打中文,開始在網路上排解鄉愁,結交網友,寫作投稿,當網友們結伴到土耳其自助遊,在安卡拉和我圍桌品嚐我做的土耳其菜,在手帕交家中歡跳肚皮舞,在不捨中相擁告別時,我知道我的心隨著她們返回了故鄉,她們也變成一道道土耳其星光,在台灣傳遞著我的光和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