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有多少客家人?平常可能感覺不到,但每逢選舉,候選人的宣傳車開進通化街,就改以客語拉票;今年五月,台北市政府將要舉辦的「台北市客家街路文化節」活動,也選在通化街。據說,通化街和瑞安街是台北市客家人聚集密度最高的街路之一。
移民台灣已近四百年的客家人,離開原鄉,移民都會後,為何聚居於某些街路?而移居都市後,客家人的傳統改變多少?
農曆二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是黃炳峰一家人回鄉掛紙(掃墓)的日子。一早通化街窄小的巷道內,被黃家三部大轎車擠得水泄不通,黃炳峰不時的告訴鄰居:「車子馬上就開走。」好不容易夫妻二人、女兒、女婿、兒子、媳婦、孫女全部打點妥當,分乘三部車出發。
車下楊梅交流道,黃炳峰夫妻兩直奔市場,購買掃墓必備的紅龜粄,黃太太說,她唯恐買不到,昨天就先打電話預定。買齊了掃墓的祭品,再添購一些中午聚餐的菜色,匆忙開車上山。
黃炳峰老家──新竹新埔是個典型的客家城鎮。車行經過他小時候就讀的學校時,他不禁感慨:「這段路以前好小,都要用走的,每天上學要走三、四十分鐘,有時幫媽媽挑菜走得慢,還得走上一個多小時。」
掛紙(掃墓)是都市客家與原鄉最後的連結,每年元宵過後到清明期間,遷居各地的客家人都會回鄉掃墓祭祖。(張良綱)
空留黃風扇一枝
黃家老屋大門上寫著祖宗發祥地的堂號──「江夏堂」,兩旁「江回錦浪波千頃,夏繞黃風扇一枝」的對聯清晰可見,只是人去屋空,塵埃處處。黃太太開始動手打掃久未使用的廚房,生火起灶煮將起來,其餘的人則帶著祭品前往墓園。
到達墓園時,黃炳峰其餘兄弟已依約定時間到達。黃家先祖的骨灰罈都已移入去年建好的「塔」裡,可以一併祭拜,今年只要掃父親的墓即可(尚未撿骨移入塔中)。
擺上雞、魚、豬肉三牲,以及紅龜粄、水果等祭品,在墓上壓上黃紙,黃家的子孫虔誠地祭拜著。
燒完紙錢、放了鞭炮,大夥一起回到老屋,平時沒人居住、只有一隻老狗看守的老房子,登時熱鬧滾滾,孫子輩在挖蚯蚓比賽,年輕人則較量著手中的大哥大,黃家兄弟湊在一起憶兒時,女人家則在廚房裡邊忙邊話家常。
不多時,廚房傳來陣陣菜香,豐盛的客家菜擺滿一桌,客家湯圓、酒糟雞、芹菜炒魷魚、蒜炒肉片、鹹菜湯……,老老少少都吃得津津有味,就連平日有一頓沒一頓的老狗,今天也難得的飽食豐盛的一餐。
吃過飯略做休息後,大家各自開車回家,老屋又恢復原有的寧靜,老狗依舊孤獨地守著……
兒時在父親黃炳峰「說客家話才要得到東西吃」的嚴格要求下,六十年次在台北長大的黃國政,不僅能說一口流利的母語,更深以為傲。(張良綱)
十三個客家鄰長
黃炳峰家不是特例,元宵節過後到清明節期間,通化街有不少人要返鄉掃墓,他們都是由各地移居至此的客家人。
「到通化街市場講客家話是可以通的,」在此地從事裱褙的曾于洋說,很多在市場作買賣的都是客家人。
通化街究竟有多少客家人?有人說三分之一,有人說七分之二,儘管每個人估算的數字有所差距,但一致認同,通化街客家人比例比台北市一般地區的近百分之十五高。在通化街住了二十六個年頭、現任通安里第七鄰鄰長的黃炳峰說,通安里二十個鄰長裡面,就有十三個是客家人。
通化街客家人來自台灣各地,其中以桃園、新竹、苗栗等「北客家」地區為多。「人不親語親」,在這裡不分來處,只要同是客家,就有「一家人」的親切感。據說,在市場講客語可以買到較便宜的菜,就連經營自行車行的張又郎面對「賣客家人會不會比較便宜?」的詢問時,都不假思索的回答:「多少啦!」
相較於桃竹苗的傳統客家聚落,台北市的客家人是「散居」各區的。但由於移民時間、血緣與地緣關係、經濟條件等種種因素,台北市無形中形成幾條客家人聚集較多的街路。
「城門是台北市客家聚落的分界線,」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秘書長林一雄指出,台北市的客家人,多半是由大陸移居桃竹苗後,再前來台北闖天下,當時中心區幾已為先到的閩南人士所佔據,因此只能往城門外的郊區去發展。像松山區虎林街;古亭區克難街、南昌街;大安區通化街;中山區合江街、五常街等地區,便成為客家人聚集較多的地區。
以通化街為例,早期這個地區經常飽受水患,居住環境並不好。民國四十幾年羅斯福路拓寬時,許多拆遷戶移居至此,以竹板搭蓋違章建築。
關西旅北同鄉會名譽董事長、人稱「郭老」的郭春林指出,早年來台北謀生的客家人普遍較窮,買房子只求可以「蓋頭」就好,通化街算是開發較遲的地區,房價便宜,所以在這裡落腳的客家人就多了。
平時空無一人的老屋,只有在掃墓或家族聚會時,才有如此這般的熱鬧景象。往昔操作農事的曬穀場,今日已成兒孫返鄉的停車場。(張良綱)
從零到一百:典型台灣經驗
在家鄉「賺沒吃」是他們當年離開家鄉、北上謀生的共同原因。
「客家雜誌」執行副社長范振乾說,由於明鄭時代輔佐鄭經的文武二臣皆為客家人士,在與伐台的清水師提督施琅作戰時,客家人出力甚多,明鄭勢力被剷除後,施琅在一六八四年奏請清廷實施「渡海禁令」,嚴禁客家人來台。直到近一百年以後,清政府才解除此禁,以致客家人的移民受到極大影響。由於渡台較遲,好地方已被較受清朝寬待的閩南人佔領,客家人只能在丘陵、內山地區、土地貧瘠的地方落腳開墾。
先天環境不良,再加上「家財怕分」,一代傳一代,有限的資源更加不足。特別是在家排行小的,似乎只有出外打拚一途。
「老人家說:『五個兄弟三分田,分一分,每人能有多少?』」在通化街開自行車行的張幼郎在十七歲那年,過完農曆年,就跟著哥哥到台北的職業介紹所找工作,記憶中,包袱裡只有幾件換洗的「衫褲」。
由於同鄉上下屋朋友(鄰居)住在通化街,張幼郎也跟著搬過來,從在自行車行當學徒到自己開店;從租房子到買房子;從單身、結婚到養大四個孩子,張幼郎在通化街一住就是三十年,歷史遠超過苗栗北河的故鄉。
「大多是沒田、沒地,生活過得很苦,才會離開家鄉,」在通化街開設「賜安中醫診所」的陳振隆也說,當年他離開湖口北上,就打定主意走家人心目中社會地位較高的行業──中醫這行,只是人生地不熟,不曉得哪裡生意好做,搬了很多地方,先後到過東園路、汐止、汀州路,最後才在通化街落腳。
在通化街開「德安傷科接骨所」的黃炳峰夫妻,清楚記得他們遷居台北通化街的日子──民國六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帶著母親給的一包米和父親給的兩千塊錢,將兩名幼兒暫時寄放在太太娘家,黃炳峰夫妻就這樣北上打天下。
黃太太在工廠上班,黃炳峰則專心經營接骨所,沒有客人上門時,也兼做塑膠花等代工,夫妻兩不分日夜、「拚命」賺錢。
四年後,他們在信用合作社存下第一筆存款──三千元,兩夫妻看著存款簿,高興得整夜不能睡。「皇天不負苦心人,」黃太太說,第六年,他們終於在通化街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曾于洋洋一家三代都從事裱褙工作,對自己所裱的大畫頗為滿意。他說:「做這行的客家人,不是近親,就是遠親。」。(張良綱)
家族企業
以做買賣為主的通化街,客家人所從事的行業以藥商、木工、泥水工、家具商、菜販為多。
「客家人窮,很多人想學手藝,有個一技之長,才能討生活,」在通化街開中藥行二十六年的李德俊指出,自己從十五歲起就開始當學徒,學過木工也學過理髮,但因不喜歡,都做不久,最後到中藥店當學徒,從此踏入這一行。他指出,通化街開藥店的多半是客家人。
「客家人無論做什麼行業,都會一個牽一個的把親戚拉進來,」曾于洋指稱:「做裱畫的客家人,不是我的近親,就是我的遠親,」曾家從曾于洋父親開始就作裝池,兄弟三人以及姨婆的三個兒子也都以此為業,如今又紛紛傳給第三代,曾于洋的大兒子繼承了他的衣缽,二十七歲已能獨當一面了。
通化街有位張姓泥水匠,三個兒子加上親戚十幾個人都住在通化街,也都做泥水匠。
中醫黃炳峰六兄弟中,則有四個繼承父親的手藝,分別在新竹、中壢、龍潭各地經營「接骨所」,第三代也多有繼承人,就連學電機出身、目前在台鐵上班的黃國政,也已通過國術師的資格考試,隨時可以以此為業。
「客家人沒有大資本,又傾向援引自己人,」郭春林指出,基於這樣的限制,在客家社會中多見「家族企業」,而少見大型的「關係企業」。
沒有田地,離鄉背井討生活的客家人,多具專業技能。在通化街開藥店的陳振隆,也是由藥店學徒而苦讀考上中醫執照的。(張良綱)
隱性族群的辛酸
由於早期環境、經濟利益等衝突,閩、客之間一直以來都存在著一些「疏離感」和「偏見」。
通化街的各族群雖然表面上相處融洽,甚至閩籍店老闆也會學一、二句客家話,招攬客家人,然而,早期許多客家移民,語言的隔閡或經濟上較貧窮,仍有「被欺壓」的經驗。在那樣的環境下,為求生存而隱藏客家身分的客家人,也所在多有。
「小時候我很恨我母親,因為她是客家人,」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助理教授夏曉鵑指出,小時候,曾聽到一些有關客家人的負面批評,甚至有同學跟她說:「某某某是客家人,我們不要跟他玩!」這些經驗讓她刻意隱藏她的客家血統。
「初到通化街時,很多客家人不敢講客家話,也不敢說自己是客家人,」黃炳峰夫妻就曾被早來的人「善意」警告:「笨喔!講客家話會被人欺負!」
堅持「客家人就是客家人」的黃炳峰夫婦,在初到異地打拚的貧苦階段,確實飽嚐了他人的輕視與不平待遇。家鄉帶來的米,被其他房客惡意踢得滿地都是,夫妻蹲在地上撿拾的畫面,一直深刻印在他們的腦海中。
「閩南籍的房東一句也罵我『客婆仔精』,兩句也罵我『客婆仔精』,」黃太太至今談起仍憤憤不平。「當時我心裡想,再苦我都要熬出來給你看!」
「……一脈宗支恐久遠忘記特書。」客家對族譜相當重視,不少人還因此回大陸尋根。(張良綱)
不嫁客家郎
尤其是在通婚方面,客家人經常有受到歧視的經驗。
人說,娶妻要娶客家女;嫁夫要嫁外省郎。一般人對客家婦女勤儉持家、內外粗細工作一肩挑的勞苦形像,印象深刻;相對地也認為,嫁入客家就等於要「做很多事」、「吃很多苦」。
一位客家男士在與女友訂婚當天,對方才知道他是客家人,丈母娘在剁雞宴客時,忍不住邊斬邊罵。
前年結婚的黃國政也不諱言,閩南籍妻子的阿媽對他的客家身分「有點意見」。
事實上,也有客家人對娶其他省籍的媳婦感到「恐懼」。一位六十多歲的客家長媳說,她的公公一直不喜歡閩南的三媳婦,認為她「好吃懶做」、「愛漂亮」。
來自他人的忠告也好,自己的親身體驗也罷,都讓都市客家日漸「隱形」,越來越「面目模糊」。
「有什麼機會可以表示我是客家人?我有什麼地方可以耀武揚威?強調我是客家人有什麼意義?」通化街中醫師陳振隆指出,都市客家在勢單力薄時,隱藏身份實有其不得已之處。
中研院民族所所長徐正光認為,這是「客家人在歷史結構條件的制約下,為了族群延續和個體生存,所做的一種集體的抉擇和自處之道。」
「不嫁客家郎」與客家婦女「能幹」的刻板印象,經常成為客家與其他族群通婚的阻礙,但年輕一代已漸揚棄這種想法。(張良綱)
「選舉客家症候群」
徐正光在《徘徊於族群和現實之間》一書的序言中提及:「面目模糊的隱形人身份和強烈的族群認同意識,在不同時段裡,這兩種身份常被策略性地運用。在台灣隨著政治和社會環境的改變,模糊的隱形人身份日漸成為客家人的族群標記;強烈的族群意識快速隱退到內心深處,成為一種兼含焦慮和無奈的情結。」
然而,每逢選舉,此一隱形族群卻成為各黨派爭相拉攏的對象。所謂「客家出頭天,只在選舉時」,文史工作者陳板稱此現象為──「選舉客家症候群」,開支票、接見安撫、學兩句蹩腳客家話……等等輸誠舉動,無非是要爭取客家的「關鍵性少數」票源。
「因為少,所以多,」從事社區運動的林正修指出,客家在台北市雖然只有三、四十萬人,但透過客家會全部連結成一個網絡,相當具有動員的潛力。上屆台北市長選舉時,現任台北市長陳水扁就製作了客家說帖,承諾撥款並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設立「客家會館」,以打動都市客家人的心。
不過,具有動員潛力的都市客家,在台北並沒有形成政治實力,目前台北縣市沒有客家籍的議員。雖然學界不乏對客家議題研究深入並長期投入振興客家文化的人士,但因政界無具影響力者全力關注客家議題,對客家文化在都市的流失,尚無真正有效的政策力挽狂瀾。其中以客家最可辨識的「符號」──語言問題最嚴重。
脫下客家服之後,客家母語也逐漸流失,逐漸「都市化」、「在地化」的都市客家,正面臨族群認同與文化保存的困境。
寧賣祖宗田,毋忘祖宗言
客家人一般被認為較有語言天分,多數人在母語之外,還能說一口流利的閩南語和國語。「與其說有語言天分,不如說是環境所逼,」林一雄指出,這是離鄉背井、在陌生環境裡謀生,不得不然的結果。
然而,雙語化或多語化卻是客家語言面臨式微的警訊。徐正光更認為,多語化只是使弱勢語言更弱勢,並且向其他強勢語言遷移的過程。
客家傳統庭訓有言:「寧賣祖宗田,不忘祖宗言;寧賣祖宗坑,不忘祖宗聲。」
二十七歲的黃國政從小在通化街長大,能說一口流利的客家話。「我老爸比較傳統,要求我們不能忘本,」黃國政說,從小他們家的孩子要說客家話才要得到東西吃。「有一次我看見老妹跟我爸要水喝,用北京話講了兩三次,我爸都當作沒聽到,一直到她講客家話為止。」
然而,對大多數離鄉背井的都市客家人而言,如何打拚、生存才是最重要的課題,下一代的母語教育並不受重視。因而,都市客家的下一代,多半不能說流利的客家話。連聚居人口較多的通化街客家族群也不例外。
民國八十二年,中研院民族所針對台北地區客家人語言情況做調查,結果顯示,客語使用能力隨年齡的遞減而每下愈況。五十六歲以上的高齡組,將近九成能流利使用母語,四十幾歲的中年階層降為八成左右,四十以下的年輕組,則只有六成左右能流利說客語。
有些人「會聽不會講」;也有不少人連聽都聽不懂。一個二十幾歲從小在台北長大的客家青年,每年隨父親返鄉掛紙時,家鄉親友總是交相指責:「忘本」、「背祖」,久而久之,返鄉掛紙對他而言是件「苦差事」,總是能躲則躲,對客家,也因而缺乏認同感。
此心安處是吾鄉
移居都市的客家,在語言喪失、環境不再的雙重阻隔下,與家鄉的客家族群已漸行漸遠。
久居通化街的客家人,多數已「都市化」、「在地化」了。
李俊德早就將現年八十一歲的老媽媽接來同住,將老家給了叔叔,祖先的墓地也遷到了寶山鄉,對他而言,他已經是個道道地地的「台北人」了。
由於老家已空無一人,黃炳峰一家六兄弟以擲茭的方式,決定祖宗牌位落居誰家,最後由黃炳峰將祖先的牌位由新埔請到台北來。此後,每年過年黃家散居在各地的兄弟,都得到通化街黃炳峰家祭祖了。
對張幼郎而言,苗栗北河是永遠的故鄉,但只有印象,沒有感情。
「台北生活慣了,不會想回去了,」張幼郎說,現在只有在「掛紙」時(客家人掃墓需在墓碑掛墓頭紙,后土掛金紙,俗稱掛紙。)或偶有大節目(婚喪喜慶),才有返鄉一家團聚的機會。
所幸在通化街已經「落地生根」的客家人,基於「永不忘祖」的傳統觀念,每年仍要返鄉掃墓,如此一來,都市客家與原鄉的關係,還不至於完全斷絕。
一般人家大約在過年祭祖的時候,約定今年掛紙的日子,大致上在正月十六到清明中間,正月十六、正月十六後的第一個星期天、正月最後一個星期天、二月第一個星期天、春分或清明節當天都有人掃墓。
客家來台已經有三百年歷史,大致上已傳衍了七、八代,後世子孫越來越難記得眾多祖先的墳墓,因而近年「大墓園」盛行,將來台祖或幾世祖以下的裔孫葬在一起。
「做塔後代不會失散,所以只要環境好一點,就會想做塔,」曾于洋指出,他們家族在六年前也建了骨灰塔,塔裡連他曾孫的位子都預留好了。
原鄉情結
或許是內心深處族群意識的抒發,隱身都市的客家人,幾乎都有一種強烈的「原鄉情結」。許多人藉由參加「山歌班」、「同鄉會」來思鄉、懷鄉。
曾于洋不僅參加中原客家會、新竹旅北同鄉會,同時也是自強會和關西旅北同鄉會的發起人之一。「同鄉會純粹只是客家人聚在一起,如此而已。」
今年三月八日是「關西旅北同鄉會」一年一度的聚會,國軍英雄館的禮堂裡人聲鼎沸,特別的是,大家全都以客家話寒暄交談。
台上熱鬧吹奏著「採茶情歌」、「山歌子」等客家山歌,台下供應著美味的客家點心──「(米齊)粑」,牆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掛著一幅流傳甚廣的客家歌詞「客家本色」,工整地寫著:「唐山過台灣無半點錢,剎猛打拚耕山耕田,咬薑啜醋幾十年毋識(不曾)埋怨,世世代代就恁樣(這樣),勤儉傳家兩三百年無改變,客家精神莫豁掉(丟掉),永遠永遠……」
環境在變,客家人的生活型態、性格也隨之改變,雖說這樣的客家聚會總是熱鬧滿滿,但可惜的是少見年輕一代的參與,確實,在富裕台灣成長的這一代客家孩子,也很難去體會先祖咬薑啜醋的辛苦,那麼現代客家精神的特色或代表究竟是什麼呢?。
把客家找回來
離開了原鄉,失去了母語,都市客家更加「面目模糊」了,究竟什麼是都市客家的特色?都市客家的下一代,對客家的族群認同感,是否越來越淡薄?
提出「台北市客家街路文化節」構想的文史工作者陳板指出:「過去都市客家是沒有社區的族群,」此次藉由調查通化街的客家族群,並辦客家活動,讓通化街的客家人走出來。陳板認為,只有走出來,內在的壓力才能獲得鬆弛。
從頭參與是這次客家文化節、自稱患有「客家癌」的范振乾還有另一層詮釋:「台灣的客家人,不只是客家人,更是講客家話的台灣人,」振興客家文化,不僅對客家本身重要;對長期受不同統治政權打壓的台灣各族群而言,尊重、保留各族群文化特色,彼此惺惺相惜,以建構一個更具包容力和生命力的民主、多元台灣社會,更是意義重大。
除了這個街路活動外,市長陳水扁的選舉承諾──「客家藝文活動中心」在二月底開館了,「客家會館」也即將在九月開館。
雖說有會館不等於有文化,但對長期隱形的都市客家而言,或許是個站出來、族群重新建構的契機。
如何把都市的客家人找回來?這不僅是客家的重要課題;也是台灣社會族群間欣賞、融合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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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化街是熱鬧的商業街,無論市場、夜市和街市都人聲鼎沸,這兒也是台北市客家人居住最多的地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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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紙(掃墓)是都市客家與原鄉最後的連結,每年元宵過後到清明期間,遷居各地的客家人都會回鄉掃墓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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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在父親黃炳峰「說客家話才要得到東西吃」的嚴格要求下,六十年次在台北長大的黃國政,不僅能說一口流利的母語,更深以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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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空無一人的老屋,只有在掃墓或家族聚會時,才有如此這般的熱鬧景象。往昔操作農事的曬穀場,今日已成兒孫返鄉的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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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于洋一家三代都從事裱褙工作,對自己所裱的大畫頗為滿意。他說:「做這行的客家人,不是近親,就是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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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田地,離鄉背井討生活的客家人,多具專業技能。在通化街開藥店的陳振隆,也是由藥店學徒而苦讀考上中醫執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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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脈宗支恐久遠忘記特書。」客家對族譜相當重視,不少人還因此回大陸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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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客家郎」與客家婦女「能幹」的刻板印象,經常成為客家與其他族群通婚的阻礙,但年輕一代已漸揚棄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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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客家服之後,客家母語也逐漸流失,逐漸「都市化」、「在地化」的都市客家,正面臨族群認同與文化保存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