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港老街換新裝

提起鹿港，你想到什麼？小吃、手工藝、燈籠、香舖、南管、廟宇……還有還有——只見一線天光、只容一人走過的狹窄巷道，常會令人納悶：如果這時對面有人迎來，倒底誰要讓誰呢？這條令人為難的巷道就是「君子巷」，它的另一個名字更有名氣，「摸乳巷」是也。

這些組合就是一趟鹿港之旅的精華。

綿延二百公尺長的埔頭街、瑤林街，正在這趟古蹟民俗之旅的路上。

「原來這就是三百年前台灣人住的房子啊！怎麼這麼新？」「因為才剛修好嘛！」遇到周末假日或節慶，這一排嶄新的建築物，的確吸引了不少遊客。面對這台灣的傳統市街，正是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了。

觀光之道為何？那就是即使想入內參觀，也要徵得住戶同意。（鄭元慶）

先保存再說

大部分的觀光客初來乍到，都大為讚賞。秀雅的房厝，多麼令人起思古悠情呀！

有考據癖的人說，鹿港老街修好了，可是原本因不同時間造就出來的市街風格，如今完全看不出來，每一家的外觀修成一樣後，變成一個個「樣本」。

不同看法的人辯稱，外牆應該用大磚頭或小磚頭的形式問題，只是旁枝末節；鹿港的成功在於早年就有全面保存觀念，和單棟建築物比較起來，市街更能把人和空間的整體關係呈現出來。

修這一排房子，要不少錢吧？不多不少，新台幣一億。不過，房子修好了，老街堛漱H，反倒是有苦說不出。為什麼呢？

在老街經營藝品店的洪逸仙，談起他們家會漏水的屋頂只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來看過，也修過好幾次，還不是一樣漏」。一到下雨的日子，老街不少住戶都有「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臉盆擺一排的經驗。

鹿港老街承襲閩南式店屋特性：木造結構、共同壁、面寬窄而進深長。（鄭元慶）

外面下大雨、堶惜U小雨

「老房子不符合現代人生活需要，堶惆S有紗窗，外頭是一盞灰暗的燈籠，連路燈都沒有」，另一位住戶這樣反應。

「觀光客都說漂亮，你們要不要住住看？有些人老遠從台北來，沒敲門就闖進來，不讓他們進來，就說鹿港人沒人情味。觀光客只看一次，我們一天有十幾個人進來，怎麼辦？」一位住戶說。

房子修了四年，老街住戶看著屋頂見天，樑柱拆了，日常生活受到干擾，也倍受工程品質困擾，孰可忍孰不可忍，幾度到縣府抗議。

民眾的責難，也許不是無的放矢，不過彰化縣政府也有無奈之處。禮俗文獻課課長粘振裕指出，七十一年「文化資產保存法」才實施，七十五年鹿港首開風氣之先，修老街的時候，「大家也都不懂」。

保存的大原則沒有錯，修老房子的眾多難處又在那兒？

鹿港老街被劃入保存區，最早可以追溯到民國六十二年。當時鹿港地方人士為了修護有二百年歷史的廟宇「龍山寺」，求助於當時東海大學建築系教授漢寶德，並接受了保存的建議。

由於有專業建築學者的大力支持，加上七十年代初期，正逢經濟低迷，被劃入保存區的幾條老街，景況冷清，為了日後發展，當時居民配合的意願相當高。規劃案完成，行政院並核定維修經費由中央、省、縣共同分攤。

樑柱被蟲蛀，再碰到下雨天，就更傷腦筋了。

老匠師，手藝好

有錢好辦事的想法，用在單棟建築物的維修上，也許還行得通；如今是一條街，所有權人多達數十位，錢的問題解決了，還得聽聽每戶人家對自己房子不同的要求。就這樣一邊修、一邊解決問題，工程也就拖得長了些。

「中國傳統建築有其深奧之處，工匠和屋主之間自有一套倫理，老師傅來做工，屋主會準備好香菸、茶水，做工的人也知道要對房子負責」，在老街租屋住了一年、經營鹿港「左羊藝術工作坊」的黃志農認為，由於是政府出錢修房子，大多數住戶覺得他們的立場很尷尬，不知道自己對房子修護能有多少「自主權」？

外人把有歷史價值的老街視為「寶」，但每天在堶措L日子的住戶看到的是，連在自己家婺邟N氣，也要向上申請；現代生活應有的享受，處處受限。他們體會不出這個「寶」，為他們帶來什麼「好」！？

負責執行修繕計畫的漢光建築師事務所，首當其衝地被指名應對修繕結果負責。執行人閻亞寧事後檢討說，老街修護失敗在沒有讓民眾參與，鹿港經驗給他們上了寶貴一課，「前面溝通工作一定要先做」。

修完房子後，大家終於體認到早先就該成立一個由住戶、里長、老師等意見領袖組成的中介團體，做為溝通橋樑。

老房子翻新，每個人看了內部都直誇漂亮。（鄭元慶）

行政程序別塞車

保存區住戶之一、在鹿港福興國中任教的王康壽老師表示，「說是慢工出細活，事實上是在行政程序打轉。隔壁家屋頂樑柱有三根要換，屋頂拆了下來，後來又發現另外兩根也必須換掉，為了這多出的兩根柱子，就先停工、然後變更設計、再追加預算，結果淋雨淋了半年。」

從保存區地勢太低，致使下雨天淹水，和其他如屋頂漏水、樑柱被白蟻蛀蝕等大問題；到有人在乎：對閩南式建築考據不夠嚴謹、老街也應該有現代生活享受、以及觀光妨礙住家生活……，種種引發出來的問題，歸因於大家都經驗不足。但這如今花大錢得來的「後見之明」，卻異常珍貴。

除了大問題，還有些該注意的小處，譬如說當住戶提出他們家桌子四個角要雕花的要求時，該不該答應呢？「我們要顧慮的是公平性，這家做了那家要不要做？」執行人閻亞寧問，如果有個能和住戶直接溝通的中介團體，這些難處都可以一一提出來，有個合理的解決。

「住戶的牢騷也不見得都有道理，但是有人住的保存區，是有生命力的，所以芝麻大的問題都要一一解決」，東海大學歷史系副教授洪敏麟接受省府民政廳委託，對鹿港保存區的一期工程進行評估，他建議主管機關多給住戶一點安慰和優待，譬如說冷氣機只要不裝在窗口，不破壞原來景觀，也可以讓住戶有現代生活享受。

（上、下）三姑六婆閒話家常，幼兒一旁嬉戲，這是我們溫馨的社區。（鄭元慶）

先虧錢，再結果

至於觀光上的考量，觀光客老遠跑來，也不能讓他們入寶山空手回。也許一個月開放一家讓外人參觀，是可行之道。此外，洪敏麟指出，老街上幾家店面，也有必要成立一個營業委員會，周詳規劃商家特色，而不是任意競爭。像現在有人看鄰居賣什麼東西，也如法炮製，結果都賺不了什麼錢。

鹿港有一句俗諺說，「金蛋生在中山路，拉屎拉在埔頭街」，和埔頭街平行的大馬路——中山路，因位於老街附近，享受了老街帶來觀光人潮的利益。老街上的住戶想的是，他們生活的社區，應該才是會下金蛋的金鵝吧！為了老街日後的維修能持續下去，這則各說各話的「羅生門」故事，其實到此也該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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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光之道為何？那就是即使想入內參觀，也要徵得住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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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港老街承襲閩南式店屋特性：木造結構、共同壁、面寬窄而進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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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柱被蟲蛀，再碰到下雨天，就更傷腦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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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翻新，每個人看了內部都直誇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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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三姑六婆閒話家常，幼兒一旁嬉戲，這是我們溫馨的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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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古老的、有歷史的鹿港，再比照現在模樣，看倌有何不同感受？（鹿港文教基金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