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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行旅

從廢墟中望見未來──閒置空間再利用

從廢墟中望見未來──閒置空間再利用

文‧蔡文婷  圖‧林格立

2003 9月

一條被閒置的街屋,看似破落,卻蘊含著社區居民的情感與城市開發的脈絡,也是讓大城市留有呼吸空間的綠肺。

一座廢棄的豬圈,可以充滿琅琅的讀書聲,變成社區傳藝的民間學堂;一間老舊的警察分局,可以洋溢青春活潑的肢體表演,變成最前衛的小劇場;一棟老舊巨型倉庫,可以變成藝術家們大膽發揮創意、進駐創作的藝術村,乃至於一塊雜草叢生的空地,可以變成原住民媽媽們聯誼的秘密花園;一段髒亂黑暗的人行道,則可以變成城市最光亮、最被推崇的香榭大道。

八月中剛出爐的《二○○二台灣文化資產保存年鑑》十大重要新聞中,所有學者、委員與媒體一致票選「閒置空間再利用」為榜首要聞。的確,近年來在公部門的推動下,閒置空間猶如過去的社區總體營造文化政策,已在每一個城市、鄉鎮灑下一顆顆創意與理想的種子,讓百年古蹟、歷史建築、公有與私有的閒置空間一下子全甦醒過來,同時讓記憶空間與文化藝術的追求找到絕佳的「連接點」。

究竟什麼是閒置空間?閒置空間不僅是一棟棟空盪盪的建築物,不只做藝術文化使用,也不止於喝咖啡。放寬文化視野,透過閒置空間,我們看見的是居民對未來生活的想望。面對閒置空間這一文化議題的新明星,且讓我們邁開腳步,對於每一個角落正在蛻變中的閒置空間進行巡禮,感受台灣四起躍動的一股新生活願景氣息。

夏日午後,走進高雄市的「城市光廊」。老夫妻並肩站在水池邊欣賞游魚;兩個年輕媽媽抱著小娃娃在矮凳上交換媽媽經;一群男孩子騎著腳踏車,繞著圓型小劇場奔馳;穿著汗衫的中年人牽著狗兒在樹蔭下散步;一對情侶牽手走過,粉紅的裙子掀動了小徑旁紫色的孔雀草......。空氣中悠揚的音樂,安詳悠閒的氣氛,讓街道邊車水馬龍的喧囂聲如流水逝去,留下一份城市人無法置信的寧靜。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人想起十九世紀點描派畫家秀拉的那一幅《星期日午後的嘉特島》。

座落在台北市中山北路的前美國大使官邸,如今成為電影愛好者流連的「台北光點」。在經過大幅改建後,過去官邸的空間序列再難尋覓。

城市之光

城市光廊,是位於高雄市新興區的新空間,如今是高雄人最愛帶外地朋友前來探訪的地點。「過去哦!這裡就是一塊『康固力』(水泥地)而已,現在改得真正讚,來這裡吸空氣很好,」赤腳在城市光廊運動的朱伯伯表示。

很難想像,去年九月之前,這裡原本只是公園邊一段人煙稀少、陰暗漆黑的人行道。在高雄市政府建設局的推動與藝術家林熹俊的策劃下,五福三路一百五十多公尺的人行道,向兩邊各延展十多公尺,加入園藝造景與燈光藝術,剎時成了一座充滿藝術氣息的休閒空間。尤其到了晚上,廣場提供小型樂團現場演奏,露天咖啡廳座無虛席,孩子們則高興地在光廊裡發光的玻璃平台上舞動身體。

「推動城市光廊,對我而言,不只是一種單純的景觀改造,而是希望高雄市民在親身參與的美感經驗中,喚起對美麗城市的認同與驕傲,」現任職於私立樹德科技大學室內設計系講師林熹俊的表示。

閒置空間是一個觸發點,讓居民可以想望未來的社區生活。在松山菸廠這一方殘敗的天棚下,有人想要蓋巨蛋,有人想到蓋學校,你又望見了什麼?

誤闖華山,藝術論劍

說起閒置空間再利用的導火點,可以說是一齣戲劇性十足的真實演出。

一九九七年初夏,一群前衛藝術家為了展覽,四方尋覓展覽空間,意外地闖進了早在一九八七年就已停產閒置的「台北第一酒廠」。位在北市忠孝東路、八德路口的酒廠,儘管當時廠區殘敗不堪,然而高大寬敞的廠房卻令藝術家們雀躍不已,嗅到一種可與城市生活結合、充滿無限創意的空間感。在一個「台灣龐畢度」的想像下,他們成立了「華山藝文特區促進會」,開始透過一連串非法入侵的展演,積極爭取這片閒置空間移做藝文使用。

當擅長結合傳統與現代戲劇交融的「金枝演社」在台北酒廠演出時,一群警察以「侵佔國有財產」的罪名,將導演帶進了警察局,這一下讓閒置十年的台北酒廠,頓時成為世紀末最聳動的藝文焦點,喚醒了人們開始注意「閒置空間」的存在。

也就在藝術家發現華山藝文特區的同時,當年的台灣省文化處(今天的文建會中部辦公室)處長洪孟啟,發現到許多經濟實力不佳的年輕藝術家普遍缺乏可以恣意揮灑的創作空間,於是委託東海大學建築系教授林舜仁、成功大學建築系兼任副教授沈芷蓀為中部的閒置空間與藝術家媒合,尋覓到台中火車站旁閒置的倉庫,再發展成為一個藝術家進駐與展演的「台中二十號倉庫藝文中心」。

隨著糖業的沒落與轉型,台南縣麻豆總爺糖廠的幽美園區也隨之閒置,但伴隨著過往與糖廠相依的生活記憶,已成居民易於親近的大花園。

閒置空間鹹魚翻身

在藝文界與文化行政人員的努力下,閒置空間終於成為社會無可忽視的議題。千禧年,文建會正式將「閒置空間再利用」列為年度重大施政目標,委託各縣市政府提出閒置空間再利用的初步調查,地方的回應出乎意外地踴躍。包括民國五十年代的農會穀倉、六十年代的文化中心、圖書館,廢棄學校、軍營、公有日式宿舍,乃至於監獄、隧道等等,地方縣市政府提出了五花八門、兩百多處的地點。

承辦此項業務的文建會中部辦公室從中選出八個「試辦點」補助三年,作為先遣部隊。接著在行政院的振興景氣計畫中,文建會也陸續提出地方文化館、文化創意園區等構想,其中都內含閒置空間再利用的觀念。於是全國公、私閒置空間在各方財力補助的滋潤下,如雨後春筍般興起,估計如今已經復甦的閒置空間超過百處。

由北到南,陸續有台北市政府規劃的市長官邸藝文沙龍、光點台北電影主題館、紅樓劇場,有個人認養的台北故事館,有藝文團體自發性推動的華山藝文特區、中正二分局,有社區居民凝結推動的新竹空軍十一村、麻豆南瀛總爺糖廠藝文中心,有文建會中部辦公室推動的鐵道藝術網路等等,不勝枚舉。

依據文建會閒置空間利用獎助辦法的定義,「閒置空間」為:「依法指定為古蹟、登錄為歷史建築或未經指定的舊有閒置建物或空間。」事實上,閒置空間不僅限於公家財產,也不僅限於一棟棟有形的建物,閒置空間無所不在,範圍從一間空屋、一條人行道、一段街屋、一片聚落或一大片荒地,「只要是過去沒有好好經營、功能不彰的公、私空間都應該囊括進來,」「空間雜誌」發行人林栢年指出。

而現代人的休閒時間增多,作息時間延長,諸如學校的體育館、運動場,「到了晚上也成為閒置空間,只要加以經營管理,都是可以釋放出來的空間,」林栢年指出。實際上台北市政府早已注意到學校是社區活動的最佳場所,因此不少學校在夜間都成為社區大學上課的地點。

城市裡,玻璃帷幕新大樓與閒置荒廢的舊廠房形成對比,開發性的房地產概念,使得台灣四處留下缺乏生氣的閒置空間。

是問題,也是機會

初次踏進台北華山藝文特區、建國啤酒廠及松山菸廠的民眾,一定都曾經被森林般的綠樹、優美的水池、大跨距的廠房所震懾,也不禁要驚嘆,怎麼在這些都市心臟地段,竟然還有這樣佔地相當於兩個國父紀念館的空間被遺棄閒置?

「閒置空間是一個城市的機會,卻也是台灣特有的問題,」為文建會撰寫《文化空間創意再造》的淡江大學建築系助理教授黃瑞茂指出,在他訪問國外閒置空間案例時,幾乎所有國家的相關機構,都無法接受「閒置空間」這樣的名詞,「因為,對他們來說,大部分空間的使用,從來沒有停止過。」例如十九世紀初期,當歐洲開始出現大量棉花紡織廠的時候,過去防潮防冷、窗戶窄小的房舍,就因應新的需求加大窗戶,以利通風。

「而台灣房地產的發展模式,卻是將舊的房子擺在一邊,開發性地尋找新地基,再蓋新的房舍、廠房,」黃瑞茂的分析解釋了何以台灣擁有這麼多的閒置空間。

「現在的氣氛改變了,」中原大學建築系副教授喻肇青也發現,隨著經濟的不景氣,大手筆開發蓋新空間的腳步終於緩了下來,人們發現老房子修一修,不僅可以再利用,甚至比新房子還有品質與魅力。過去不是被拆掉,就是被遺忘的老建築,終於鹹魚翻身,重新躍上台面。

原本是一段沒有善加使用、黑暗冷清的人行道,注入新的設計與理想後,變成高雄市越夜越美麗的「城市光廊」。

工業遺址的美麗

許多閒置空間的產生與產業型態的改變有關。當人類文明由重工業邁向資訊業,過去為了大型機械所設計的廠房開始微小化;或者過去處在市中心的傳統產業工廠,當土地價值高過工業產值,或因為污染問題不得不遷出時,自然留下許多大規模的「工業遺址」。

在聯合國的「世界遺產」名錄裡,就有許多各國著名的工業遺址。然而過去台灣的文化資產保存偏向於廟宇、民宅等百年古蹟的調查與搶救,對於缺乏精雕細琢,卻同樣隱含居民共同回憶的糖廠、酒廠、鐵道倉庫等,幾乎不曾被納入文化資產保存的領域中,直到閒置空間再利用的觀念興起,這些工業遺址才忽然躍上台面。

除了產業轉型釋出空間,閒置空間也來自城市機能的調整。過去一座城市往往士、農、工、商、軍俱全,就像台北市區內有工廠、有公家倉庫、宿舍,還有許多軍事基地。當今天一座聯合辦公大樓可以容納眾多機關,一座大型商場可以替代一條街屋,軍事單位撤出城市中心,自然也留下許多閒置空間,遺世獨立。

從閒置空間的分佈,更可以追溯出都市的發展史,描繪層層發展的街道紋理。例如台北市的發展由萬華、大稻埕與舊城區三個範圍展開,因此不論是華山藝文特區、建國啤酒廠,當初都位於舊城市「邊緣」,是第一輪的發展區。而位於東門、北門外的松山菸廠、四四兵工廠(信義特區)則屬第二輪的發展區。直到民國六十年代後更有往內湖、松山的第三輪開發。隨著鐵道地下化,市區快速擴展,過去的邊緣一個個成了市中心裡的黃金地段,許多閒置空間也成為寸土寸金中的「保留地」。

粗獷荒廢、挑高大跨距的台北酒廠,藝術家在這裡嗅到超現實感,盡情發揮創意,成為今天的華山藝文特區。

閒置暫用的宿命

然而,這些被發現的閒置空間,多數是公家單位的計畫預定地,「閒置之後,有一天可能有新的任務,因此暫借的使用,可說是多數閒置空間的宿命,」文建會中部辦公室負責閒置空間案的專員曾能汀表示。也因此,怎麼使用閒置空間,就有許多學問。

閒置空間再利用的首要原則是「簡易修繕」,以達到資源再利用的目的。或者邊做邊修,藉逐年分期整修使用,合理有效地發展出空間的內涵。

以日本東京由澡堂改建的SCAI藝廊為例,若將整座浴場包裹起來加裝空調,將花費大筆的費用。在節省資源的考量下,進入完工後的SCAI藝廊,冬天得穿大衣,夏天卻熱得揮汗如雨。相對地,對於台中鐵道倉庫改建的二十號倉庫藝文中心,部分學者就認為,在每一個藝術家工作室裡加蓋衛浴套房,不僅減少藝術家互動的機會,也著實「太浪費了」。

由於閒置空間的「生命」中,原本就保存了環境的故事與記憶,因此舊有空間的重新設計與改造必須審慎進行,尤其是具有「古蹟」或歷史建築身份的閒置空間,人的方便使用與古蹟本身價值的比重,更要謹慎考量。

過去古蹟保存著重於搶救與「冷凍式」保存,五年前「文資法」將原來古蹟修復的「管制」改為「再利用」之後,宣告了古蹟由靜態保存進入了有機「保育」的階段,古蹟開始走入民眾生活。在古老氛圍的舊建築中欣賞藝術演出,喝上一杯香濃咖啡,已成為都市居民一種新的享受。

老古董解凍了

然而,「一座古蹟當初會被指定,一定是房子發生過許多精彩故事,或者它本身的建築工法具有稀有性,它的性格、特質與價值要先被瞭解,」喻肇青提醒,好的古蹟「保育」,就是在變遷的過程中,把好的東西留下,再加入新的好東西。

有些古蹟,由於本身歷史意義重大,只適宜保持原貌,或做博物館功能使用,例如台北的總統府、淡水紅毛城,或高雄的前清打狗英國領事館、南投武德殿、台南德商東興洋行等。

除了歷史悠久、具有代表性的古蹟外,許多閒置空間則在加入新的創意後,反而可以使老建築和今人的生活合而為一,延續新的生命,甚至帶動地方的發展,位於西門町的紅樓戲院就是一個好例子。

一九○八年紅樓開工時,因為蓋在一片公墓上,故而設計出八角寶塔的鎮邪樣式來。早期的紅樓曾經是古董字畫的展售中心,後來發展成百貨商場,吸引許多說書人前來賣藝,相聲名家吳兆南當初就在此落腳表演。七○年代西門町興起,位於西門一隅的紅樓龍蛇雜處,逐漸沒落,而在一九八○年人去樓空。

遷就老房子

去年,整修完畢的紅樓在民間劇團紙風車的接手經營下,舉辦了一百多場包括傳統藝術、現代劇場、音樂、舞蹈等多面向的表演,讓遊走在西門町的青少年多了一個「看戲」的地方。假日期間,紙風車劇場將二樓開放成「假日茶館」,八角式的屋頂下,舊式的桌椅,人聲喧嘩地喝茶聊天,十足舊式茶館風情,重新洗出紅樓在西門町的風華歲月。此外,過去新竹舊城留下的迎曦門,將廣場擴大美化之後,成了老少皆宜的休閒廣場,而有「新竹之心」的美譽。

在眾多古蹟再利用的例子中,位於台北市中山北路、由原本美國大使官邸改建的「光點台北」電影主題館顯然是爭議最多的一個。外型猶如電影《亂世佳人》裡美國南方殖民樣式建築的兩層洋樓,大約建於西元一九二五年,特點是希臘式的廊柱、中央走廊的樓梯間佈局,以及作為大使官邸使用的空間序列。兩年前,市政府決定在此進行古蹟再利用,然而設計者為了方便使用,更改了中央走廊的樓梯間佈局,跟著將整個官邸的空間組織完全改變,營造出大空間來作為展示廳。儘管今天光點台北的咖啡廳與酒吧座無虛席,多數學者依然認為這樣任意的改建,太過以今人為本了。

設計師要將閒置的古蹟或歷史空間再利用,「應該是人要遷就建築,而非讓老房子來遷就現代人,」喻肇青指出,畢竟現代人也不過是老房子生命中的一個片段罷了。

先佔為王?

此外,由於目前閒置空間再利用的例子,多半由文化單位主導,難免讓人有文化優先、用途過於單一的疑惑。閒置空間只能做藝文活動使用嗎?

「問題恐怕不是它適合作什麼用,而是市民社會的需求是什麼?」林栢年表示。包括已經胼手胝足辛苦經營五年的華山藝文特區,至今都還有人質疑為什麼是最早進駐的藝術家使用?如果拿來做為立法院新館或外貿二館,難道不行嗎?而做為展演空間的中山堂,實際上是一個沒有後台的大禮堂,做為展演空間諸多不便,如果拿來做為學生舉辦畢業典禮的地方,或是公司舉辦股東大會的場所,會不會更好?如何讓閒置空間與最適當的對象「配對」成功,需要主事者融入地方,廣納非營利組織團體的意見,才可能得出更多的想像。

「一個閒置空間要能讓所有想像並存,若只能容納一種想像,那就是另一種圍牆,」喻肇青記得,在花蓮酒廠再利用的民意論壇上,許多團體都提出藝文使用的要求,一位住在酒廠旁的居民不禁喟嘆:「過去的酒廠只是一道圍牆,與我們的生活無關,未來好像又是另一道圍牆正被築起。」

讓邊緣與主流再銜接

我們究竟是需要一個藝文空間,還是一個休閒場所?一間博物館,還是一個社區居民交誼中心?答案是開放的,因為閒置空間是一個機會,匯聚民眾一同來思考自己的未來。

尤其對一個不斷變動的社會,閒置空間再利用不只是讓資源發揮更大功能而已,「閒置空間是一個很好的觸媒,它是一個新價值觀的啟動,」淡江大學建築系助理教授黃瑞茂解釋。

在台北北投區芝山岩山腳下,有一個「貓頭鷹之家」。民國八十四年之前,除了門上掛有一個雨聲街六十八號的門牌,附近居民對於這個隱沒在圍牆、大樹後的老房子沒有太多印象,只知道它是市政府公園路燈管理處放置清潔隊工具的地方。

民國八十二年起,芝山岩附近居民開始長期反對社區內設立加油站,大夥經常不眠不休地開會商討抗爭策略,每每只能擠在居民家中,大家都感覺缺乏一個聚會場所。終於,在八十四年由社區里長提案,經得市府同意,將這一處公有房舍改為社區聚會所,並名為「貓頭鷹之家」,以紀念這一段社區意識的凝聚。

社區居民將貓頭鷹之家的圍牆打掉,在戶外新增一個展演平台,而室內開放的木質地板則是婦女成長團體與青少年的最愛。貓頭鷹之家從無到有,從行文要求變更使用、現場探勘,編列改造預算,一路都經過社區討論,乃至於設計、施工,居民都盡了最大心力。

閒置空間還是一種機制,可以讓被閒置的空間與社會下一個階段的大潮流再度會合。黃瑞茂以人口外流等因素造成鄉野四處封閉的學校為例,位居偏僻地點的廢棄校舍大多有相當豐厚的自然風光與資源,如果能改為生態教育教室,由附近的幾座學校共同認養,那原本廢棄的學校,不但可以再生,更可以成為九年一貫教育的新典範。

老房子下的小娃娃

「空間再利用,每天都在發生,它反映一個地方當時的需求,重要在於過程的參與,」喻肇青指出。比起一般公有閒置空間由上而下的決策過程,鄉野間私人空間提供社區再利用的例子,不僅更為溫馨感人,也更能貼近當地居民的需求。

放眼台灣各地的鄉村,這樣的例子唾手可得。彰化縣伸港鄉泉厝社區的居民,經過半年的努力,最近剛將村內的蕭周古厝整理成社區兒童學堂。這一座荒廢半世紀的古厝,因為屋主早已外移而無人管理,村民都覺得很可惜,最後聯絡上屋主同意提供社區使用。一開始有人想把古厝變成社區中心或文物館,後來考慮孩子們下課後沒一個好去處,終於決定改成兒童學堂。

炎炎夏日午後,泉厝的小朋友在長輩們合力整理的學堂裡朗朗讀經,不論是父執輩或小娃兒,都在古厝再利用的過程中,與宗族歷史血脈再連接,意義豈止於一座空間的活化而已。

有見於各地無限的創意與活力,喻肇青不僅呼籲行政單位,除了不斷開發新的閒置空間,更應該提供一種機制,一種另類的仲介,為需要空間的非營利單位與閒置空間媒合,讓閒置空間再利用的想像更加海闊天空。

在高雄左營眷村裡,一群原住民媽媽年輕時離鄉背井嫁到軍區,當孩子長大離家後,開始有了閒暇時光,於是她們便將眷村裡一塊閒置的荒地,種滿原住民特殊的食用植物。每到黃昏,這一塊秘密花園成為媽媽們施肥除草、相聚聊天、甚至招待親友唱歌的地方。一傳十,十傳百,在楠梓、小港一帶的原住民婦女也紛紛起而效尤,開創了一方慰藉鄉愁的田園。

留白的美學

閒置空間蔚為風潮,為各地的老空間注入新靈魂,然而同時間遭到怪手無情剷除的閒置空間也不在少數。尤其隨著都市發展,閒置空間所處地段地價暴漲,更遭各方覬覦。為了增加國庫收入等原因,國有財產局在去年擬定「國有公用閒置、低度利用及被佔用不動產加強處理方案」,限定台北、高雄兩個直轄市的公家單位,必須在今年底提出轄下閒置空間再利用企畫,否則將把閒置空間收歸國有。

面對這被稱為「歷史建築大限」的條文,許多單位唯恐自家財產遭充公,紛紛派出怪手開始「整理」閒置空間,其中首當其衝的是各單位的日據時代建築物,包括日前才遭台灣銀行拆除的國民黨大老陳立夫舊居。根據台大城鄉所的調查,短短兩個月,單單是台北市大安、中正兩區的台銀宿舍已經拆除了二十三棟。

這些平日閒置的日式宿舍,相信民眾都不陌生。任意穿進一個巷弄裡,一棵高大的老樹伸出圍牆,上面傳來陣陣鳥鳴,引得行人駐足抬頭,望見那古老灰瓦的屋頂與背後留下的一片藍天。當然,也有民眾覺得這樣的閒置空間蚊蠅滋生,恨不得除之為快,最好抹平了蓋停車場最是方便。

「不是所有閒置空間都要再利用,它空在那裡,帶來綠地與植物,帶來呼吸的空間,有時候不用比用了更好,」喻肇青提出一點逆向思考。就像中國人最擅長的「留白」,這些特殊因緣留下的閒置空間,就像時代留給我們的一張藏寶圖。

許自己一個未來

就在車水馬龍,寸土寸金的台北東區,佔地十五公頃的松山菸廠宛若一座世外桃花源。日字形的廠房四通八達,廢棄的老廠房,連屋頂都長出了兩公尺的榕樹。中庭裡,歐式噴水池與西洋雕像在暫停的時光中,暗藏生意。茂密的林蔭之間還躺著一座偌大的荷花池,儘管已經荒廢,卻不難感受到過去輝煌時代的優雅。

這樣一處都市奇蹟,有人看見一座學校,有人看見一棟商業大樓,也有人看見立法院,所有為它所驚豔的人紛紛在腦海中畫出想像。

七月底,松山菸廠拍板定案成為巨蛋的落腳處。如何在航高限制、古蹟保護及交通規劃等棘手的前提下,孵出一顆開放性夠、附加價值高的金蛋,勢必是一個高難度的習題。

站在松山菸廠內的草原上,抬頭望去就是台灣新地標的一○一超高大樓。在這一塊閒置空間裡,你又望見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