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山茶裡王

文‧張瓊方　圖‧薛繼光

2003 2月

「台灣人種茶一百五十年，前一百三十年自己喝不到，後二十年又貴得喝不起，如今茶價漸平，又發現對烏龍茶『莫宰羊』。」《解放福爾摩沙烏龍茶》一書作者陳煥堂指稱，這條「百年烏龍」已到了該解放、還其本來面目的時候了。

近來，嘉義縣政府不僅要解放這條百年烏龍，還要讓它進而龍騰國際。

去年十二月底，豔陽高照的假日，嘉義縣竹崎親水公園裡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金茶獎」頒獎典禮。現場除了展售比賽得獎茶外，歌唱表演、人體彩繪、各式小吃，應有盡有，熱鬧非凡。

茶葉比賽年年都有，由嘉義縣政府舉辦的金茶獎去年卻是頭一遭。嘉義縣長陳明文致詞時，強調縣府藉由舉辦金茶獎整合嘉義縣阿里山茶的立意，不僅希望能提高阿里山茶的產值和知名度，更要讓大家都知道：世界最好的茶在台灣，台灣最好的茶在阿里山！

是文化，也是生活

在阿里山茶產區嘉義縣，幾乎家家戶戶都設有茶桌，就連縣長辦公室都設立了「泡茶間」，一方面展示嘉義縣的阿里山茶，一方面也發揮泡茶待客的功能。

茶，是嘉義縣的文化，也是生活。

梅山鄉農會總幹事吳則叡說，自己一天不喝茶，就覺得全身不舒服，茶農們更是不喝茶就沒元氣。傳說梅山茶區有茶農養了隻猴子，有一次跑出去三天後，又回家來，原因是想念主人泡的好茶。

根據一九九九年的統計，台灣茶種植總面積為兩萬多公頃，嘉義縣的種茶面積有兩千兩百多公頃，佔了十分之一強，面積僅次於南投縣、台北縣，為全台灣第三大種茶縣。

嘉義縣阿里山茶產於梅山、竹崎、番路和阿里山四個鄉。縣內從事茶葉生產的茶農約三、四千戶，每年總產值約三十億台幣。

吳則叡指出，嘉義縣種茶從梅山鄉開始，民國六十九年在台灣省農業改良場帶領下試種，隔年開始大力推廣，七十二年首次舉辦茶比賽時，被尊稱為「茶博士」的吳振鐸擔任評審，他當場讚譽：「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的茶！」

阿里山出好茶

相較於台灣其他地區，阿里山種茶的歷史其實不長。早在兩百多年前，自福建武夷山引進茶樹開始，台灣就與茶結下不解之緣。

過去台灣茶以外銷為主，無論是早期生產的紅茶、綠茶或後期的包種茶、烏龍茶，都曾在外銷上佔有一席之地。不過近二十年來，台灣人工成本提高，喪失外銷競爭力，再加上經濟起飛，內需市場隨之擴大，台灣茶漸以供應內需為主，外銷量降到總產量的二成左右。

其實，台灣所產的高山茶，在全球茶市場上，不論品種或產量都是極為稀有珍貴的。

根據估計，茶的全球產量超過二百五十萬噸，其中百分之九十是全發酵的紅茶，百分之八是不發酵的綠茶，百分之二為「半發酵」的烏龍茶。

全球烏龍茶年產量約五萬噸，產地集中在大陸福建、廣東和台灣，台灣年產量二萬多噸，約佔烏龍茶產量的一半。經濟起飛後的這些年來，每年二萬多噸的台灣烏龍茶，可以說都是台灣人自己喝掉的。

在台灣烏龍茶中，阿里山茶後來居上，已成台灣品質最好的茶產區。

阿里山茶區所產的以清心烏龍、金萱（台二十七號）和翠玉（台二十九號）為主，其中又以清心烏龍茶為大宗。

梅山鄉農會總幹事吳則叡指出，精耕、細採、輕揉、慢焙是阿里山茶的特色。尤其不發酵的綠茶、全發酵的紅茶，如今都可以用電腦控制製茶，但半發酵的高級茶必須要隨時觀測，從採茶到製程都要使用人工，無法用電腦來取代。

茶葉採離茶樹後，經過日光萎凋、室內萎凋、攪拌、浪青、堆青、殺青、揉捻、烘焙等過程，一直做到成品為止，工人一刻也不能停下來休息。而繁複的製程中，茶葉的內含物質經過轉化，形成千姿百態的香氣和滋味，變化往往非人力能掌控。

除了掌握得當的製茶技術，能不能做出好茶，還得要先天氣候條件來配合。嘉義縣製茶業職業工會理事張金能指出，茶的品質好壞，得「看天吃飯」，他以去年的冬茶為例，去年三波好茶分別在十一月六、七日和十一月十三、十四日東北季風和寒流過境時。「茶行和茶商都選在冷鋒過後就來找茶！」

阿里山雲霧茶

阿里山茶的品質可以高人一等，更是有賴先天地理、氣候條件的孕育。

所謂的高山茶，係指海拔高度在一千公尺以上茶區所生產的茶。以台灣為例，高山茶區有梨山茶區、杉林溪茶區、玉山茶區，和阿里山茶區。

根據「茶博士」吳振鐸所做的調查顯示，世界最優良的茶業產區，集中在北迴歸線附近五十公里左右的山區，阿里山茶區正處於此一頂級茶區範圍中。

阿里山茶區由於地理條件特殊，山區午後經年雲霧繚繞，直到次日拂曉才雲消霧散，日照較短，加上雲霧的滋潤，茶樹芽葉所含兒茶素等苦澀成分較低，茶胺酸及可溶氮等對甘味有貢獻的成分含量較高，而且芽葉柔軟、葉肉厚、果膠質含量高，因此，色澤翠綠鮮活，具有滋味甘醇、香氣淡雅、耐沖泡等特性。

阿里山茶由於品質勻稱、穩定，一向甚獲消費者喜愛。尤其以冬茶和春茶最受歡迎，吳則叡指出，冬茶由於成長慢、滋潤時間長，因此茶葉特別甘醇；春茶則由於過了冬眠期，茶的香氣較佳。

常與阿里山茶相提並論的，則屬梨山茶區福壽山農場及武陵農場所產的「福壽茶」。張金能坦言，福壽山茶比阿里山茶更勝一籌，「福壽山茶香氣比較沈，當地水質比較軟、甜；而阿里山茶香氣較野，」可惜福壽山茶產量甚少，物以稀為貴，光是採摘下來的茶青（未經任何處理），一斤就要賣到八百元，「掉一葉都要撿起來，」張金能如此形容福壽山茶的稀有珍貴。

高山茶迎戰景氣寒冬

由於品質佳，產量也較穩定，阿里山高山茶的銷售一向不成問題。然而，景氣寒冬加上台灣加入WTO，對阿里山茶的衝擊又如何？

嘉義縣長陳明文指出，台灣加入WTO後，對許多農產品已造成衝擊，但對阿里山茶影響不大，因為高山烏龍茶和西方的紅茶、綠茶或冰茶不同，西方進口茶無法取代台灣烏龍茶，而來自對岸或越南等地的綠茶，品質上也無法與阿里山茶競爭。

大陸茶區面積是台灣的四倍大，但品質不如台灣茶。吳則叡指出，大陸屬於大陸型氣候，空氣中的含水量較少，短時間內茶葉細胞就失去活力；台灣屬於海洋性氣候，茶葉經過萎凋、殺青，仍能保有原味的品質。

「先天的環境是技術無法克服的，」張金能指出，大陸茶的「喉韻」就是不及台灣茶，就算台灣師傅去大陸做茶，同樣海拔、同樣樹種，還是做不出台灣茶的品質。

雖說不怕茶比茶，但景氣不佳，高級茶市場仍不免受到波及。近兩年很多茶商、茶行紛紛歇業，過去坐在家中等待茶商、茶行上山收購的茶農，頓失銷售管道。

在竹崎鄉經營「林園製茶」的郭春美指出，自己身兼「茶農」、「技術人員」、「行銷」三重身份，「這三個角色都要扮演好，才能有好的營收。」

在石棹鄉經營「禾欣製茶所」二十多年的黃新材、黃榮嘉父子，為因應不景氣，已開始思考轉型，老先生不僅開始在老家經營起民宿，也在茶園旁邊加種具有抗癌功效的明日葉。

黃新材表示，由於這兩三年不景氣，太貴的茶銷路不佳，再加上自己的茶區屬於舊茶區，茶齡已經二十幾年，產量漸少，經濟效益越來越低，若要重新種茶，土地得休耕好幾年，因此有必要另謀生路。

今年參加竹崎鄉農會茶比賽，黃新材父子拿下頭等獎的茶，按往例一斤可以賣到六千元，「今年可能會因為太貴沒人買，還是主動降價賣四千比較穩！」

海拔高度等於茶價？

於今之計，阿里山茶的未來之路要走得更寬廣，有必要再找回外銷市場。但要將阿里山茶推向國際，必須解決品牌和價格紛亂的問題。這也是嘉義縣政府希望整合茶區，集所有茶農之力，以進行品質、數量管理，也才可能談挺進國際的原因。

多年不再以外銷為主力，目前台灣茶的品質、價格確實缺少了公評和定論。比如有人說「海拔高度等於茶價」，換句話說，海拔一千六百公尺的茶區，茶葉的批發價一斤為一千六百元。而產區在此高度以上者，茶價便一路飆漲。

除了價格訂定沒有市場根據外，茶葉比賽，更一向給人有哄抬茶價的印象。每年台灣各地茶產區的農會、鄉公所、工會、茶商舉辦各種茶比賽，已成了台灣熱鬧的茶文化。一般而言，茶比賽分為茶商品比賽和製茶比賽兩種。前者比的是製作品質；後者比的是製茶技術。

嘉義縣種茶已有二十多年歷史，過去各鄉鎮農會及製茶工會年年舉辦茶比賽，其中以茶區最廣闊的梅山鄉農會為大宗，以去年冬茶比賽為例，參賽者就有兩千多個點。按照往例，獲選為「特等獎」的茶，一斤行情是三萬元。

此外，坊間各種品牌的阿里山茶，如阿里山日出茶、阿里山雲霧茶、阿里山石棹茶、阿里山珠露茶......等等，茶名不同，但全冠上阿里山三個字，一般消費者搞不清楚其中差異，弄得一團迷霧，也讓阿里山茶自亂陣腳，失去公信力。

過去，有許多大陸客或日本客到阿里山觀光，直接殺到產地去找茶農買茶，就因為沒有公定價格，包裝、名稱又不一，因而買氣不高。

縣長陳明文指出，過去竹崎、梅山、番路、阿里山各鄉所出產的茶，都是單打獨鬥，並沒有善加利用「阿里山」的名號打出國際知名度。

「一、二、三到台灣，台灣有個阿里山 ......」、「......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拜歌謠、俚語之賜，「阿里山」的名號響徹雲霄，眾所皆知的，十二億大陸人對台灣最熟悉的地名，也就是「阿里山」、「日月潭」了。由於阿里山的高知名度，阿里山茶自然也就成了台灣高山茶的代名詞。

經常往來大陸的竹崎鄉茶農黃榮嘉說，大陸現在有很多冒名的「阿里山比賽茶」，「包裝做得一模一樣，但裡面的茶不怎麼樣！」

去年十月，隨嘉義縣政府赴大陸杭州參加「國際茶博覽會」的嘉義縣文化基金會幹事黃忠勝說，帶去的茶銷售一空，好賣的很！

正字標記──金茶獎

為了統一品牌，分級定價，如今嘉義縣政府致力於扮演整合和行銷的角色，將各茶區生產的高級茶整合在「阿里山茶」的品牌下。

整合品牌首先要打破本位主義。今年，嘉義縣四個鄉鎮的比賽茶由縣政府統一頒發「金茶獎」，進行統一、分級包裝。將來獲得「金茶獎」的茶，將由縣政府負責收購、行銷。

針對統一管理，各鄉茶農則有不同看法。「我很贊同縣政府的理念，」張金能指出，統一阿里山茶的品牌和價格很值得推動，但嘉義縣製茶工會舉辦茶比賽已行之有年，包裝上阿里山小火車的商標也已深植人心，要九百多位工會會員輕易放棄經營多年的商標，實屬可惜。因此，如何借助原有資源，也是縣府可以參考的。

「分級包裝固然很好，但也要尊重茶農的意願，」黃新材指出，自己有行銷管道的茶農，不一定願意讓縣政府收購。

阿里山高山茶的整合仍有一段路要走，但縣長陳明文意志堅定，「農業要企業化，」陳明文認為，茶農們的觀念仍需要突破。

此外，為了拓展市場，嘉義縣政府正致力於加強宣傳阿里山茶獨特的甘醇和芳香，並將之推廣到全國、全球。陳明文指出，近幾年來大陸與日本對阿里山茶的接受度很高，因此，縣政府目前正積極與華航、圓山飯店合作，供應華航頭等艙及圓山飯店客人阿里山茶，並在機上販售，試圖將阿里山茶推向國際舞台。

「未來我們努力的目標就是：想到紅酒就是波爾多；想到高山茶就是阿里山！」陳明文發下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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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飲滌昏寐，再飲清我神，三飲便得道。茶在生活中不僅僅只是生津止渴的飲料而已。（左）珠露茶、雲霧茶、日出茶......，阿里山茶光聽名字就覺得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