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虎鯨浮沈記

「這是海豚嘛！」「不，報上說是鯨！」

「我看它有五公尺長！」「不止，有八公尺！」

「別說了，要噴水了！快拍！」

岸邊，慕「鯨」而來的人群比划著說，目光全集中在水裡的擬虎鯨上。

軀體龐大的擬虎鯨，無畏於「人言人語」，悠然地在水中游著，不時還浮上水面，噴出晶瑩四射的水柱。

碼頭邊人影晃動，目光集中在擬虎鯨身上。（鄭元慶）

大牌訪客驚動台中港

「我最早看到這條鯨」，台中港公共關係課的林憲宗回憶說，元月十一日下午，他帶著宏周機械公司的員工到港區參觀，在十二號碼頭附近的航道中，看見一條「大」魚，但是由於距離遠，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魚。

兩天以後，這條大魚終於決心要露面；它一直遊近碼頭邊，港務組的工作人員這才從它龐大的腰身，在水中有規律的潛潛升升，和不時噴出的水花，證實是條鯨。

消息傳來，工作人員發現茲事體大。台中港開港九年，進進出出的大小船隻不下八千艘，但是鯨類擅自闖關，卻還是頭一回。

以往，台灣附近海域的鯨類被人碰上，大多未能得享天年。例如去年五月，一條七公尺半的藍鯨，在桃園縣大園鄉竹圍漁港外海，被漁民捕殺。

因此站在保育的立場，台中港務局局長沈霖一聽有「稀客」來訪，不敢怠慢，立刻指示港警所和全體人員小心「護鯨」。

護鯨船團安排就緒，可惜沒有派上用場。（鄭元慶）

忙找專家護它出海

不過保護歸保護，問題還是沒有解決。這條鯨在港裡四處遊盪，難保不被船隻撞上，再不然，它也可能影響港區右側漁港的漁船作業。所以，除了保護之外，還得研究如何請它出海「回家」。

這一「研究」，問題就來了。鯨類在國內是「冷門」動物，專家難求，不必說港務局沒有這方面的專才，就是附近的台灣省水產試驗所鹿港分所，也無力支援。最後還是水試所基隆總所李燦然所長，在十四日開了一次緊急會議後，才決定把「護鯨」的大任，交給高雄分所的研究員楊鴻嘉。

楊鴻嘉曾經在日本東京大學，隨世界聞名的鯨類專家西脅博士研究，是國內少數的內行人士。

上圖：看準浪潮，推鯨出海。

鯨成了新聞焦點

就在港務局、水試所緊急動員保護的同時，傳播媒體也開始一場追逐賽。

確定它為鯨之後，聯合報與中國時報首先刊出新聞，而且附有圖片；接著，其他新聞媒體也陸續跟進，一時鯨成了報紙、廣播、電視新聞的要角。

「從那時起，課裡的電話就響個不停，都是打聽鯨的消息。記者們更是天天守著它」，台中港公共關係課長韋年華說：「還有很多人只是想瞧瞧它的模樣，也紛紛湧到台中港。台中港是不對外開放的，但你又怎能拒絕遠從中興新村、苗栗來的人？」於是以本地居民為主的遊客，絡繹不絕的抵達港區，無論什麼時候，岸邊總會保持二、三百人。來的人，大多數也要看看個把小時，才「夠本」離去。

這些遊客多半是自備交通工具，就是事先沒有得到消息，只要往人群方向去找，也一定可以看到鯨。

前幾天，鯨都待在航道中，「觀眾」看得還不甚真確。後來，它索性遊到貯木池附近岸邊，讓人一睹真面目。

它在水裡呈8字型迴游，每隔半分鐘就上浮呼吸，而且浮出水面的地點幾乎相同。

觀眾站在岸邊，專心的注意它那黝黑的軀體在水裡遊來遊去，每當它快要上浮呼吸時，都興奮得互相通告，不時發出陣陣驚嘆。

這時雖然岸上熱鬧得很，可是大家只知道它是鯨類，卻還不知道它真正的「大名」，也不知道要怎麼辦。

下圖：擬虎鯨，再見！（林憲宗攝。（鄭元慶）

鯨「音感」好，循聲而來

元月十五日上午，剛拔掉一顆臼齒的楊鴻嘉和助理研究員陳守仁得到任務，由高雄北上，當晚趕到台中。

十六號上午，楊鴻嘉在擁擠的群眾和電視訪問中與「它」照面，一眼就瞧出是「擬虎鯨」。

「驗明正身」後，下一步是推測它從何、又為何誤入台中港？

「它可能是從台灣地區最大的鯨類聚居處——彭佳嶼，被寒潮逼到台中港外海，再聽到熟悉的螺旋槳打水聲而跟了進來」，楊鴻嘉分析。

根據港務局的記錄，首先發現擬虎鯨的日期為元月十一日，當天只有一艘「桃園輪」入港，因此推斷它可能是跟著「桃園輪」進來的。

經過仔細商討之後，楊鴻嘉擬出了「護鯨方案」。

「用鯨類喜歡聽的聲音引誘它出海最理想，可是國內沒有這種錄音帶，向國外借，又遠水難救近火，而且就算借到，也沒有播放的設備。所以我們決定原始方法——敲打金屬器」，楊鴻嘉說。

他的計策是，用八艘竹筏圍成凵字型，缺口對準港口。然後由工作人員帶著鋼管，在竹筏上敲敲打打，製造鯨類不愛聽的噪音，迫使它遊向缺口，回到大海。

「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要亂敲或敲得太用力，以免傷害它的耳膜」，楊鴻嘉再三叮嚀參加「勤前教育」的工作人員。

萬事具備卻缺擬虎鯨

十六日晚上，一切就緒，只待天明行動。而擬虎鯨卻在這緊要關頭失蹤，使得工作人員陣腳大亂。

港務局港務長宮湘洲立刻出動六艘船，在港區內搜索，遍尋不著之際，台中港北邊約十五公里處的頂莊海防部隊來電，說在沙灘上發現一條擱淺的鯨。

原來這條擬虎鯨是在當晚偷偷「溜」出台中港的，沒想到方向沒有掌握好，一早就擱淺在沙灘上。幾位漁民看到這條鯨，以為是上天帶給他們的意外之財，紛紛拿出魚網，想把它弄上岸來，不料緊要關頭，閃出一隊海防人員，大鯨才得免「上岸」。

不久，楊鴻嘉、陳守仁和港務局的工作人員也趕到現場，只見擬虎鯨在淺灘上無助的搖尾、掙扎，為了助它一「鰭」之力，許多人索性脫下皮鞋、捲起褲管，涉水走到擬虎鯨身旁，希望利用潮水，將它推送出岸。

但是天不助「鯨」，雖然大家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將它推出淺灘。可是過不了幾分鐘，它又載浮載沈地被潮水沖回沙灘。如此三番兩次推送無效，只好宣佈停止援救行動。

當晚七時半，它終於「離開」了一群關心它的人。

由進入台中港到最後的夜晚，在這七天當中，「它」帶給人們幾許興奮之情，也有無限的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