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之路你我同行

如今想在自然環境中看到石虎，難度之高，從2010年就開始進行石虎保育研究的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副研究員林育秀說：「不透過追蹤器的話，我只在夜間巧遇過一次，牠那時候坐在馬路上，聽到車聲就跑掉了。」

論數量，石虎的「遠房親戚」、日本沖繩縣西表島的西表山貓，僅存100餘隻的現況或許更加危急。根據2017年研究報告預估，台灣石虎群體數量約為468～669隻左右，且數量可能逐漸下滑，也沒有樂觀的本錢。

因此，從2019年起，一場石虎保育行動便如火如荼地展開，不論政府、企業或民間，無不希望透過自身力量，為保育淺山地區指標物種盡一份心力。

全球第一個路殺導航系統

以統計數字來看，石虎生存最大的威脅，是路殺。根據生多所2023年救傷紀錄，59筆資料中路殺案例就佔31筆。

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下稱「生多所」）起初藉由架設警示標誌、研發智慧道路系統等，試圖讓石虎能更安全地通過馬路，但由於諸多限制成效有限，因此開始思考，是否有更具效率的作法？台灣動物路死觀察網（下稱「路殺社」）創辦人、生多所副研究員林德恩與夥伴們想到，人手一支的智慧型手機或許是最佳解方。

恰好當時，台灣新創公司聯捷創新公司為創建旗下導航系統Omnie CUE，向他們提出結合生態保育教育資料庫的邀請，兩方一拍即合。

最終，導航系統Omnie CUE於2019年正式上線。其中的路殺預警服務，將路殺社從2011年開始累積的石虎、穿山甲、陸蟹、鳥類和兩棲爬行類等生物路殺回報資料，與台灣全島地圖彙整，以聲音和影像提醒駕駛人行經熱點路段應維持於規定速限內，更根據生物出沒特性、路段行經頻率等，人性化調整提醒方式及次數。

它不僅是全球第一款有路殺警示功能的導航系統，也為國內其他導航系統打下基礎。林德恩更透露，導航系統概念提出時，即有日本學者前來取經，成為現行於西表島的西表山貓路殺預警系統參考依據。

繼Omnie CUE後，導航王、Garmin等導航系統業者，也分別於2019、2021年將圖資加入系統中。汽車經銷商和泰汽車的TOYOTA Drive+ Connect車載系統，以Garmin導航系統為基礎，於2021年推出「動物出沒熱點」服務，透過文字及語音提醒駕駛人「動物頻繁出沒，請注意減速慢行」。

和泰汽車公關法務部部長謝琴韻表示，有駕駛人在使用該系統後，反應行經台北市市區聽到提醒時非常驚訝，也因此放慢車行速度，並深刻感受到原來許多生物就生活在周遭。

未來，林德恩希望可以讓路殺預警圖資廣泛地用於更多平台，例如Google公司向全球提供服務的Google地圖，「想讓所有車主知道，可以透過這個方式，為保育盡一份心力。」他說。

獲頒友善石虎農作標章的農地，為石虎保留友善棲地環境。

導航系統透過語音和影像，提醒行經路段為生物路殺熱點。（和泰汽車提供）

石虎路殺熱點立起的警示標誌，提醒用路人減速慢行。

生物多樣性研究所保育教育館展區，詳細介紹石虎外觀、特性等。

募資雞舍改建減緩「人虎衝突」

小小的石虎，究竟需要多大的棲地？林育秀舉例：「過去人都說有幾甲地（1甲約9,699平方公尺）就是大地主了。」但石虎更甚。以西表山貓研究為例，雄性最多可以移動到10～20公里遠，雌性雖因育幼原因移動範圍較小，但也至少有10公里，這些「大地主」沿著山稜線移動過程中，難免與人類活動範圍重疊，除路殺之外，誤闖雞舍也是常見「人虎衝突」的原因。

自動相機在夜間拍下，石虎先是在雞舍外頭探頭，沒過多久，牠就出現在雞舍內，再次走過鏡頭時，嘴上已經叼著一隻雞，準備帶回去飽餐一頓。能讓牠如此如入無人之境，除了天生強勁的攀爬力，不夠高的圍欄也是攔不住這些爬樹高手的因素之一。

因此，要避免石虎入侵，加高圍牆便是主要手段，但在地雞農多數因資金和人力不足，無力改建。看見這些困境後，林務局、苗栗縣政府等單位透過生態給付，提供資金協助改善，石虎保育協會2019年則與國內關注動物議題媒體《窩窩》發起雞舍改建募資計畫，不僅改建雞舍，也號召志工參與。截至2023年6月，三年多的改建計畫已協助211戶雞舍。

改善完就能完全杜絕入侵嗎？石虎保育協會棲地保育專員陳祺忠表示，將圍牆加高至200公分即可以防範90%的石虎偷襲，但也曾遇上「超級高手」，因此石虎保育協會會定期回訪曾參與計畫的雞舍，與農友確認後續是否再有入侵。

「那時候架了八支自動相機，擺成八卦陣，都拍不到耶！」苗栗縣西湖鄉五龍宮常委吳兆耀的雞舍2019年便遇上了難纏的對手，只好在初次加強的圍牆上再多裝一層軟網，才終於讓石虎放棄入侵。

「但現在對我來說，石虎是一個生態指標，有牠就代表生態好，那我種出來的農產品也會好。」經過幾次交手，吳兆耀開始對牠有更多的認識，退休後更投身石虎保育行動中，不僅在當地以客語教授保育相關知識，也成立五龍宮巡守隊協助維護棲地。

在鄉親共同守護下，架設在西湖鄉的無數台自動相機每天都能記錄下石虎、食蟹獴，和白鼻心等生物在自然棲地中生活的畫面，使在地居民透過影像，切實地感受到環境對於保護行動的反饋，因而吸引更多人投入。雞舍募資計畫中，同在西湖鄉的吉軒草莓農場老闆賴光政，便是因為架設在農地的自動相機拍攝到石虎經過，而主動與石虎保育協會聯繫，在雞舍尚未有雞入住前，就加裝高度足以防範石虎的圍籬。

雞舍改善募資計畫，除了提供資金，也號召民眾擔任志工，協助雞農裝設圍欄。（石虎保育協會提供）

被石虎闖過雞舍的吳兆耀，如今成為當地保育石虎的推力之一。

菜園一隅的自動相機，雖然至今仍沒有拍到過石虎，但白鼻心、食蟹獴等生物倒是很常上鏡。

苗栗縣西湖鄉五龍宮廣場前立起的「媽祖護石虎」雕像，時刻提醒民眾石虎就生活在你我周遭。

關心石虎，照顧自己

「今日鳥類，明日人類」是導演梁皆得作品《老鷹想飛》為人類社會帶來的警示。林育秀認為，如今石虎的處境也具有同樣意義，「關心石虎，就是照顧你自己。」她說。

來到駿原農場主人廖宥勝位於南投鹿谷的農地，映入眼簾的是叢生蔓草，每踩一步還會跳起無數小蟲，會有如此光景，全是為了保育石虎。

由生多所推行的「友善石虎標章」，鼓勵農友施行草生栽培，且需遵守不使用傷害野生動物資材、維持開放空間和不放養犬貓等條件，為石虎及其他生物提供安全、自由的環境，因而創造出生機盎然的環境，葉菜上被咬得坑坑洞洞的痕跡即是最好證據。彎著腰、拿鐮刀仔細地採收生菜，廖宥勝一番挑挑揀揀後，幾乎一半葉菜都被他留在田裡，「我比較難搞一點，咬到的、不好看的都會挑掉。」他邊說，邊順手拿起一片葉子給我們。無施以任何化學藥劑的生菜，不用清洗就能吃，放心地一口咬下，蔓延在口中的香氣，是他堅持保護土地換來的最好禮物。

同樣獲有友善石虎標章的南投縣竹山鎮掌櫃果園的老闆吳圮台，主要作物為檸檬。位於丘陵地上的一小片果園，漫山雜草長到小腿高，白花鬼針草盛開，吸引許多蝴蝶和蜜蜂前來。他解釋，雜草叢生的確吸引許多昆蟲前來光顧，但蟲子在草堆裡吃飽後，都沒有往檸檬樹上爬，意外減少蟲害，因此每顆檸檬果都長得相當漂亮。

至於防不住的小花蔓澤蘭，吳圮台口氣輕鬆地說：「用手拉掉就好，來不及的就算了。」他更補充，其實最一開始回家鄉農耕時，約一半果樹就因沒有循序漸進轉草生栽培而枯死，但即使損失慘重，未來他仍希望能更減少資材使用，他說：「因為該淘汰的（果樹）就要淘汰，要讓生態平衡。」

廖宥勝、吳圮台堅持保護生態的心意，與集元果農場等其他友善石虎農友的收成，都收在「蕉織環創所」推出的石虎蔬果箱裡，希望可以讓民眾吃到乾淨無毒的蔬果，並透過購買，為石虎留下一個家。

林育秀指出，石虎「豆棗」在野放後，近期被拍到出沒在一位農友的果園附近，是友善石虎標章效益的最好證明，「石虎給我們的反饋滿大的。」她說，研究團隊也相當振奮。

保育石虎的路，到這裡還不是終點，無數已知、未知的風險仍持續對牠、乃至整個自然環境帶來威脅，惟有居住在這塊土地的人們持續關心，在保育之路上同行，才能使這群淺山精靈再度活躍於山林中。

雖然曾被鄰居勸說，但掌櫃果園吳圮台仍堅持施行草生農法。

踩在叢生雜草上，駿原農場廖宥勝巡視著作物生長的狀況。

成功保育石虎、使其群體增加的路，還有一大段要走。（石虎保育協會提供）

生物多樣性研究所平日透過宣導、課程等方式，深入社區，傳遞石虎相關資訊、知識。（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提供）

石虎「豆棗」野放後，沿著山稜線一路向南，近期被發現在南投一處農地附近定居。（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提供，王威翔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