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更加了解台東的優勢與發展潛力,此次名人座談由《光華》總編輯陳亮君主持,特別邀請嚴長壽總裁與江賢二大師談談他們對台東的印象與願景,以及兩人之間的深厚情誼。
TP:請問嚴總裁您覺得台東地方創生的優勢為何?
嚴:九二一大地震後,我到南投埔里協助恢復地方產業,我告訴在地人,種茶不只要賣茶,還要把它變成食養膳房,並延伸至茶藝和茶道;我在雪隧還未開通,宜蘭尚未開發的時候,到當地演講,我告訴他們:「請你們珍惜現在擁有的溫泉、蘭陽平原和一望無際的風景,但是不要只把宜蘭當成台北的後花園,而是要創造出自己的特色。」後來當地就規劃了童玩節。可是那些都是手段而已,最終的目的是,即使沒有童玩節,人們也會去宜蘭。
經營花東,也是一樣的道理。50年前,我在花蓮當兵,知道原住民豐厚的部落文化,而台東擁有沒被破壞的自然風景與壯闊景觀。現在,當地還有原住民藝術家與音樂家,以及江老師這樣的國際級藝術家。這讓我想起日本瀨戶內海的地方創生案例,原本的荒島經過藝術家雕琢,變成一個重要景點,每年的藝術節吸引許多人朝聖。江老師跟我都認為,台東將會是一個不亞於瀨戶內海的國際景點。
TP:江老師搬到台東後,畫風從陰鬱轉為明亮,嚴總裁也開玩笑稱這是「臨老入花叢」,請問台東如何影響您的創作呢?
江:我所有系列作品,最重要的元素都是光。那道光有時微弱、有時溫柔、有時明亮,但都是從我心裡發出來。這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在紐約、巴黎和台北,都不想面對外面,因為我只想享受從內心發出的光,那是虔誠與神聖的光線。不過搬到台東後,我開始打開畫室窗戶,感受台東的陽光、空氣、大海和花草,將台東給我的印象呈現在抽象的畫面上。
TP:嚴總裁創立的公益平台文化基金會,耕耘台東多年,您是如何永續經營當地呢?
嚴:我看到台東的優勢後,就開始思考如何不讓它被台灣西部的開發觀念所破壞,所以我們接著協助興起在地文化。
以台東金樽為例,冬天有東北季風將浪推到海邊,形成很棒的衝浪條件,所以每年11月到隔年4月,會吸引日本、歐美和香港的衝浪客前來,這是台東金樽的優勢。不過,衝浪地點附近沒有公共廁所,於是我邀請當時的交通部長來看看,希望能讓這個地點的公共設施更完善。
我們還帶媒體去台東的棉麻屋,報導原住民龍惠媚的手工作品,讓更多人看見她的創作。現在,她已經是義大利與法國的駐村藝術家了。而來自海外的訂單,動員了30幾位地方婦女投入編織工作,幫助凋零的部落復興。
除了保存在地文化,更重要的是讓花東國際化,台東長濱現在有米其林水準的餐廳,而且菜單上,原住民料理和法國菜都有。我們還在台東創立國際實驗學校──均一中小學,讓在地的年輕人學習英文,跟國際接軌,這樣他們就有機會把國際資源引進花東。
TP:江老師在紐約長島時,興起建立藝術園區的念頭,不過來到台東才實踐這個想法。您當初為什麼想建立藝術園區?紐約長島與台東的相似處在哪裡?
江:台東跟長島的共同點就是人少、空氣好、自然景觀好,沒有高樓大廈。1980年代我住在長島東漢普頓,每年夏天我都在思考開放我的畫室給大眾,讓大家有機會跟我一樣體驗大自然的美,也因為我覺得藝術家對社會沒什麼貢獻,一輩子幾乎都在工作室處理自己的藝術品,所以,我希望未來一定要回饋社會。不過搬到台北後,因為環境改變,所以暫時打消了那個念頭,後來到台東,因為環境真的很好,自己能力也足夠了,加上嚴總裁的影響,各方面都讓我思考,應該要做點什麼來回饋社會。
TP:嚴總裁曾說過自己是江老師的後援會,請問您欣賞江老師的地方有哪些?
嚴:20幾年前,江老師回台灣後,我們才認識。雖然我當時對藝術是門外漢,但是他的《銀湖》系列作品總是讓我感動。當我在規劃蘇州亞致精品酒店的裝潢時,發現房間氣氛過於現代化,我第一個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江老師的畫。我馬上打電話回台灣,請江老師借我兩幅《銀湖》的翻拍照去出圖。畫掛上去之後,房間的氣氛都沉澱下來了,於是,我理解到一位藝術家用他的作品就能改變整個空間的氛圍。
在接下來十幾年的時間,我看著老師他每一個階段,一轉身,就是一個新的創作。很多藝術家一輩子兩三個轉身已經不得了,但是老師幾乎做了十幾個轉身。
江老師的畫室變成園區以後,他特別規劃了一個給駐村藝術家的區域,他不希望自己獨享在花東受到的感動。他期待藝術家到園區裡住一段時間,回去之後,台東的環境會給他們一些靈感。我知道這個規畫後,非常感動。有一天,老師跟我都會不在,但那個記憶會永遠留在台東,就像均一中小學會永遠延續下去,培養更多年輕人。
TP:請江老師分享搬到台東後,生活與心態的轉變?
江:年輕的時候,我聽的音樂種類不多,但每天早上我打開畫室,一定會先播巴哈的鋼琴曲。現在我在台東工作,什麼類型都聽,心血來潮就聽,我會聽聽貓王的音樂、rock and roll的音樂和 Bob Dylan的音樂。
現在我面對很多事情,態度都變得比較輕鬆,不像年輕的時候很絕對,作品都非常非常用力在處理,上下左右一定要處理得很完美。經過二、三十年我才學會,對事情不一定要那麼用力,順其自然就好。
我每天也會在園區走一走,天黑以前,一定要在園區view最好的地方喝咖啡,就是深怕錯過了那美好時光。我甚至會用鬧鐘提醒自己大約五點前要洗手,上樓去喝咖啡。以前鬧鐘,是用來叫醒我,但在台東我不需要鬧鐘,自己四、五點一定醒。
TP:嚴總裁與江老師雖然都已經70多歲,但是對於理想仍堅持不輟。請兩位分享自己的人生理念,並給後輩一些鼓勵。
嚴:我今年73歲,江老師78歲,都是坐七望八的年紀,而這一路走來,一片精彩,每一個轉身,都不必想下一步,它就在前方出現。
我剛到花東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會創辦學校,那是跟過去經歷完全不一樣的工作,可是現在我在台東所做的不僅跟藝術接軌,而且還成為江老師的後援會。公益平台基金會的每個夥伴都不知道我們會走到現在這個角色,所以,我要告訴年輕人,你將來做的事未必是當初設定的目標。每個階段都有無法預期的事發生,但是只要知道自己的優點在哪、未來趨勢是什麼,結合兩者就能找到發展的方向,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江:我年輕時創作太用力,對每件作品都斤斤計較,一定要處理得很perfect,但是慢慢地,我開始放輕鬆,簡單來說,就是順其自然,但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每天努力往你要的方向做,遇到問題就想辦法處理。
我也常常跟年輕人說,藝術品是從人出來,所以每天還是要去生活,跟家人相處,然後繼續完成藝術品。也不要計畫三年、五年以後,要變成大畫家,在某個美術館展覽,這些我們都無法控制和計劃,唯一可以控制的是,每天認真生活,持續創作,最後一定會有成績。
嚴:江老師在受訪時,都會強調藝術家不要太早販賣作品,不然就會跟著市場需求走,開始遷就、妥協。藝術應該是生命經驗的積累呈現在作品裡,等到作品成熟,爆發的力量會非常大。老師的作品30年後,才第一次公諸於世,正式在台灣呈現,他忍受了30年的寂寞與沉澱,才淬煉出這樣的作品。
TP:請問嚴總裁與江老師,彼此覺得對方是個怎樣的人?
江:總裁有很多優點,講不完,我認識他這麼久了,他無論對朋友、工作夥伴,講話從來沒有一句重話,從來沒有。另外我也觀察到,他不管對什麼職位的人,清道夫也好,總統夫人也好,大企業家也好,他都是平等對待。甚至有人受傷的時候,總裁還會蹲下來幫他清潔。他有很多很多優點,都不需要我講。
嚴:江老師在國際上,是一個亮點與不容忽視的角色,只是他很低調、謙卑,不希望藝術太商業化,所以連經紀人都不要。我知道後,主動接下這個角色,希望能幫助他發光發熱。江老師與人相處上,非常的親切、溫暖,這是藝術家少有的特質,可是當他在創作時,非常地堅持,這是我看到的江老師。
江賢二在美國紐約時,已經萌生藝術園區的構想, 直到看見台東金樽的自然美景,才下定決心實現理想。
江賢二在美國紐約時,已經萌生藝術園區的構想, 直到看見台東金樽的自然美景,才下定決心實現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