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美大不同──中裕新藥的啟示

何大一現任紐約洛克斐勒大學艾倫•戴蒙德愛滋病研究中心主任，而正在進行第二期臨床試驗的TMB-355，正是透過他的牽線，由2007年9月成立的宇昌生技，以現金5,000萬美元外加5,000萬美元等值股票，向1976年創立的全美第一家生技公司Genentech買進專利。今年3月，宇昌董事會改組，公司正式更名為中裕新藥，董事長則由熟稔全球生技產業生態的中天生技董座路孔明出任。

在行政院國家發展基金入股27.7%、投資台幣近7億元的資金挹注之下，中裕可說是政府近年來大力扶植生技新藥產業發展的「指標」。它未來的發展，以及能為國內生技產業帶來什麼示範效應，值得關注。

何大一當年以「雞尾酒療法」為全球愛滋病人帶來希望，成功延長病人壽命達10年以上。然而，病毒變異太頻繁，部分病患會出現抗藥性，必須轉而尋求其他藥物治療。以剋制愛滋為生平志業的何大一，也因此鍥而不捨，繼續追獵病毒。

TMB-355即是愛滋病人對雞尾酒療法產生抗藥性後的第四或第五線皮下注射治療藥物，經過3度轉手，2007年才由當時的台灣宇昌公司購得授權。然而，這並非「355」專利的最後一次買賣。中裕新藥執行長張念原說得很明白，面對未來進入大規模第三期臨床試驗之後所需的4,000萬美元（14億元台幣），中裕一定會「走美國的模式」尋求與國際大廠結盟，甚至不惜賣出專利；估計產品成功上市10年之後，銷售總額可達20億美金。

「接手」再「轉手」

什麼是張念原所說的生技新藥研發的「美國模式」？簡言之，就是專利的多次交易，以及在藥物開發各階段所產生的「加值」。特殊的是，在「355」3度易手過程裡，都可看到華人科學家的身影。

這個以單株抗體製成的新藥，能夠阻斷愛滋病毒與人體內正常「殺手T細胞」上的CD4受體結合，防止人體免疫系統受到破壞。它最早是美國Biogen公司的發明，之後於1997年被Tanox公司獨家取得授權。Tanox正是現任中研院基因體中心特聘研究員張子文，與前妻唐南珊於1986年在美國休士頓創立的生技公司。

「Tanox在2000年初就完成了『355』的第一期臨床試驗，成功找出了安全的用藥劑量，但此後到2004年之間，並沒有太多進展，」張念原說。

據了解，唐南珊分別在1999、2002、2005年3度回台募集資金，並尋求政府的支持，結果卻因為沒有通過國發基金的評估，而使其回台設廠、自行生產的計畫落空。在美國苦撐的Tanox，最後還是完成了當時仍以「TNX-355」命名的愛滋新藥第二期臨床試驗，確認出藥物的療效與安全性，並經美國FDA審核認可。

2007年7月，立法院通過《生技新藥產業發展條例》的次月，Genentech宣布收購Tanox，其中也包括TNX-355的一切權利。當時國內對生技新藥的前景一片看好，媒體不斷傳出Genentech有意與台灣合資成立公司的消息。

2007年9月12日晚上，各大媒體接到緊急通知，國發基金入股40％的「宇昌生技」隔天就要正式成立，由當時已卸任行政院副院長的民進黨現任黨主席蔡英文出任董事長，推出的第一件生技新藥，就是以總價1億美元購自Genentech的TNX-355。宇昌取得授權的過程中，何大一與中研院院長翁啟惠，以及身為台灣子弟的Genentech副執行長楊育民，是3位重啟「TNX-355」發展價值的關鍵人物。

張念原說，Genentech本身不做愛滋用藥，因此「355」對它而言，價值不大。在宇昌成立的記者會上，何大一也坦言，「如果真能保證賺錢，Genentech早就留下來自己做了！」在這樣「各尋其利、各取所需」的商業邏輯之下，中裕找到了它的第一個利基產品。

小公司，大資本

然而，從買下「355」的授權迄今2年，中裕仍停留在第二期臨床試驗的階段，主要原因是，美國衛生部於2007年年底修改了愛滋病的治療規範。

張念原解釋，舊法規定只要新藥能降低臨床試驗病人的血中HIV病毒濃度，就可通過審查；但眼見近年各式愛滋新藥紛紛出籠，所以新法趨於嚴格，要求每c.c.血液中的病毒數必須少於50顆。這對「355」不是難事，但卻拖長了驗證程序。為此，中裕兩年來都在加做第二期（b）的臨床試驗。

「我們是以申請美國FDA的NDA（新藥上市許可）為目標，所以臨床實驗幾乎都在美國進行，」今年3月才離開美商Allergan藥廠資深主管職位的張念原說。他的兄長張念慈是加州聖地牙哥「浩鼎生技」（Optimer）的創辦人，兄弟倆都是生技界的老手。

「我們是project-oriented（專案導向），有多少事，才雇用多少人。」大廠出身的張念原，並不以中裕規模太小為意，他說，位在南港軟體園區的台灣母公司內僅有8位員工，負責會計、公司內部控管，以及臨床試驗前的規畫；位在加州的子公司則有6位員工，除了病毒學家之外，還有專人負責FDA的審核申請。

中裕的「355」第二期（b）臨床試驗已陸續在美國境內30家醫院展開，有80人參與；而為了符合FDA對受試者必須反映美國人口結構的規定，中裕也正與台灣北部的台大、台北榮總，中部的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以及南部的高雄醫學大學附設中和醫院、財團法人義大醫院，洽談國內多中心的合作，預計收案20至25位病人，在台灣進行華人愛滋重症的臨床試驗，預計明（2010）年初完成收案，5月會有結果。

「兩年來，我們已經『燒』掉了資本額的三分之二，」張念原說。以中裕向政府登記的總資本額新台幣10億元估算，中裕接手「355」的臨床試驗後，至少已花掉了6億台幣。這還不包括未來第三期臨床試驗（受試人數至少需要千人以上）所需的4,000萬美元，以及量產上市前的2,000萬美元，總共還需21億台幣。

關於「355」的下一步，張念原說：「沒有人可以一下子拿出數千萬美元，所以我們將視第二期臨床試驗的結果，再找國際大廠結盟或授權出去。」他透露，目前洽談中的包括輝瑞、葛蘭素史克、羅氏、必治妥（2007年營業額分居全球第1、3、5、11位）等藥廠。

問題是，國內難道沒有足夠的資金挹注，可以撐起《生技新藥產業發展條例》通過後，政府主動投資的第一家生技公司？

每一步，都值得

「就算政府擠破頭出資到法規上限40%，剩下的60%還是要靠民間投資，但是，」張念原頓了一下：「要民間raise（募集）幾千萬美元的資金，談何容易？」特別是在生技製藥產業發展還不到10年的台灣，張念原更能體會台、美兩地投資人在觀念及心態上的差異。

「一個已進入第二期臨床試驗的新藥，它的成功率約有50%，對美國投資人來說，這就是投資價值，值得一搏，」張念原分析：「美國的生技公司初上市時，它們的產品幾乎都還沒問世！」

「反之，台灣這邊好像一定要先看到你的產品和營收，才敢放手投資。」看在張念原眼裡，這是兩種不同的風險概念和投資文化。他說，他能體會何以國內許多生技公司必須仰賴生產保健食品來平衡收支，但中裕目前只專做傳染病治療的新藥，不會分心發展副業。

張念原坦言，資金之外，國內生技產業也欠缺「藥物發展」的人才──他們必須懂得如何做藥物安全性評估、臨床試驗設計、化學製造管制（CMC）等等。這些工作，「基礎研究人員完全幫不上忙，他們就連錢是怎麼燒掉的都搞不清楚！」以美國大藥廠為例，一個新藥研發計畫的團隊至少要包括20名藥物發展成員，其中3至5位是博士級的核心成員，每人年薪約9萬美元（約台幣300萬元）。「產業界是否願意花高薪聘請人才，也是一大問題，」張念原說。

生技新藥從無到有，漫長的試煉過程中，中裕算是抓住了一個小環節，努力累積經驗、創造價值。明年春天，當TMB-355第二期（b）臨床試驗成功的捷報傳來，國人可別忘了繼續替它鼓掌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