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花399美元(約合1萬2,000元台幣)買一台看書的機器嗎?
2007年聖誕節,美國最大的網路書店──亞馬遜推出一台名為「Kindle」(點火)的電子書閱讀器,成功打破外界的質疑。
這台一公分厚、290公克重,大小和一本平裝書差不多的電子書閱讀器,可下載並儲存1,500本電子書,不但成為美國最熱門的耶誕禮物,也為全球出版業投下一枚震撼彈──電子書閱讀器會不會繼電腦、網路、電子辭典、智慧型手機、小筆電後,進一步分食出版業微薄的利潤?或者有可能擴大市場大餅,爭取到更廣大的讀者?
今年4月,衝著Kindle而來的蘋果iPad平板電腦上市,更來勢洶洶地瞄準電子書市場。這場由科技業領航的「跨越載體」的移動閱讀革命,能不能引領數位閱讀走向美麗新境界?
然而,不再砍樹、「無紙化」的明天,是不是也敲響了傳統出版業的末日警鐘?紙本書會一舉被電子書取代嗎?演化中的閱讀革命,會不會是台灣出版業的最後一戰?
現代人真的不愛看書了嗎?
2007年遠見雜誌以18歲以上成人為對象完成的「閱讀大調查」顯示,國人每週閱讀時間約為2.72小時(平均每天23分鐘),只有看電視時間(約為16.94小時)的九分之一、掛網時間(約為7.41小時)的三分之一;其中18歲至24歲年輕人的生活重心就是上網,平均每週掛在網上19.47小時,看書只有3.38小時!
當電視遙控器與滑鼠掌控國人的時間後,購書預算自然受到影響,同一份調查也顯示,國人平均一年花費1,375元購買4.18本書(不包括雜誌、漫畫和考試用書),台灣的「文化消費力」遠遠落後於香港的5,855元。
輕巧的智慧型手機、儲存空間大的電子書閱讀器,都鎖定來往於全球的商務人士,讓他們隨時掌握最新資訊。
雖然出版業感慨國人的閱讀力下降,但我們卻不能以「現代人不讀書」來指責讀者,因為書本早已不是現代人獲得資訊的主要管道。
「影像世代有些現象是很弔詭的,我相信年輕世代閱讀文字、寫作文字的數量並沒有減少,」聯合線上公司數位閱讀網營運總監周暐達說,影像世代習慣圖像思考,除了「一圖勝千文」外,年輕世代透過BBS、網路、簡訊、臉書、推特等管道,接收到的文字資訊並不少。
近兩年電子書閱讀器在市場上喊得火熱,但這只是出版業面臨數位衝擊的最新一波震撼,自1990年代網路興盛後,書本就逐漸被邊緣化。
2002年台灣出版產業到達430億元的高峰後,就一路下滑到2006年的低點250億元,產值幾乎腰斬(降幅達42%);2008年在博客來、誠品、金石堂等網路書店的帶動下,出版業「虛實合一」的策略奏效,產值才逐漸回升到320億元;2009年更揮別金融風暴陰霾,業績逆勢成長了9.6%(金石堂書店「2009年閱讀趨勢報告」),其中網路書店的成長幅度更高達35%。
掌中書城一點靈。電子書不僅是以電子紙取代傳統紙,它也將改寫整個出版觀念與出版流程;而少了書香味的閱讀,還會有那種與古今作者心靈交會的美感嗎?
2009年台灣出版業產值小露春意,但由科技業鳴槍開跑的電子書競賽,卻彷彿為紙本書下了一道「2012」的末日咒語,出版業又重新陷入不知該如何因應的焦慮中。
2007年11月當亞馬遜網路書店推出Kindle 閱讀器後,美國「新聞週刊」就預告,未來閱讀面貌將大轉變,「書籍不會死亡,但會走向數位化。」
2009年10月中國「第一財經周刊」則在封面標題上直接印出「Book (1041-2018):2018年書籍死亡?」的墓誌銘,宣告2018年電子書的產值會超過紙本書,等於判了紙本書的死刑。
看到新一代電子書閱讀器步步相逼,國內城邦集團執行長何飛鵬也發出警訊──紙本書只有「最後的5年」轉型期,「紙媒介不會消失,但會變成沒有經營價值的行業,而我們如果只立足在紙媒介,將會是人類紙媒介的末代工作者。」
若看看性質相近的兩種內容業者──音樂與報紙──的命運,出版業確實沒有樂觀的理由。
台灣音樂市場產值在1997年達到110億元台幣的巔峰,當時在亞洲僅次於日本,居全球第13大市場。之後,就跌入漫長的衰退期,2008年產值只剩下18.6億元,足足跌掉了85%。
電子書閱讀器中的「電子紙」科技日新月異,它像傳統紙張一樣,只要有外來光源就可以閱讀,畫面不會閃爍,眼睛也不會累,還可以在上面畫線、註記心得。圖為台北電腦展上荷商iREX展示的電子書閱讀器。
一開始大家都認為罪魁禍首是盜版,若攤開統計數字,卡帶、CD盜版最猖獗的2001年,確實狠狠地「竊取」了正版音樂48%的市值,但之後當P2P網路應用興起,連盜版的空間也被排擠掉;2007年,「實體盜版」的市占率也已一路萎縮,降至22%。
「盜版的焦點已經從『營利至上』的組織犯罪,轉移到去中心化、分散式,且未必以營利為優先的個人網路『分享』機制,」音樂人馬世芳在《2009年出版年鑑》中指出,雖然大多數的線上音樂都未經授權,但合法的數位音樂市值卻也同步迅速成長。2006年,台灣數位音樂銷售額僅占總營收的6.6%,2008年成長一倍多(13.8%),只是在數位市場尚待崛起、實體市場卻已驟落的「空窗期」,業者仍在苦苦摸索獲利之道。
報紙下場之悲慘亦不遑多讓,根據尼爾森每年例行的「媒體大調查」顯示,台灣報紙的整體閱報率從1998年的65.8%,降到2008年的43.9%。
紙張媒體的式微舉世皆然,全球報業幾乎都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2008年英國菁英報「泰晤士報」慘賠4,400萬英鎊(約22億台幣),不得不大幅裁員;美國的「基督教科學箴言報」在2008年底宣布,自2009年4月開始停止印刷每日報紙,只提供電子版;周末才提供印刷版。
具有指標動向的美國「紐約時報」為了吸引年輕的網路讀者,很早就開始為數位化作準備,2007年推出「時報閱讀器」,方便讀者將新聞下載到黑莓機與手機上行動閱讀,其中報紙訂戶可免費收看所有新聞,一般訂戶每週收費約3.45美元;2009年又推出具有關鍵字搜尋、新聞更新等功能的第二代版本。
相較之下,出版業的數位化速度似乎是最慢的?其實不然,電子書的雛形早在20年前即已面世。
網路科技沒有時間、空間的距離,人類的知識與智慧結晶,也將走向可以共享的「數位化」世界,而圖中的電子書閱讀器,就是將數位化書庫呈現在愛智者眼前的最新利器。
80年代中期東京書展就曾展示日本人開發的「讀書機」,它的造型很像今天的PDA,設計精巧,黑白液晶螢幕,可以直排或橫排。日本政府也曾積極推動,但可能因出版社不願配合、數位化的書本數量太少等問題,很快就煙消雲散。
90年代初,美國微軟和英特爾公司推動多媒體電腦,多媒體光碟又成為另一種電子書的想像;這次,英美的大出版社都曾積極投入,開發多媒體光碟。
國內已故的英業達公司副董事長溫世仁在1998年,就已有建立「數位書城」的開創性思維,當時他拿出1億元成立「明日工作室」,聘僱作家來上班,生產內容,也曾耗資數千萬元,購買書本版權後製作成多媒體光碟。
但當時讀者還難以改變紙本閱讀的習慣,定價收費等商業模式建立困難,「明日工作室」不久後即暫停光碟書開發,在1999年併入英業達集團。
不過,溫世仁越挫越勇,後來又投入10億元實驗「空中書城」,將數位內容提供給PDA和手機訂戶下載,但龐大的投資金額與每月僅20萬元的營收,實在不成比例。
如此看來,作為一種電子書的呈現方式,多媒體光碟失敗了嗎?
資深出版人詹宏志在〈溫世仁與電子書〉一文中指出,「它(多媒體光碟)自有一種選題的方向,一種表現的特色,以及自己的溝通途徑。雖然網路攪亂了它的布局,它也不是完全消失在出版景觀中,現在的語言學習書或雜誌,附有多媒體光碟已是司空見慣。」
關鍵路口:電子書的下一章從閱讀器雛型、多媒體光碟到網路「內容免費」且強調「集體智慧」與「互動」的模式,如今電子書的實驗軌跡因Kindle、Sony Reader、iPad的紅火,又走到了關鍵路口。
分析Kindle成功的原因,在於後台亞馬遜網路書店資料庫龐大、貨色齊全,一推出就有9萬本電子書可供讀者選購下載(至今已累積至40萬本),靠著獨大的優勢整合硬體、應用軟體及豐富內容等,才讓停滯十多年的電子書起死回生。
短短3年,電子書熱潮已在全球延燒。台灣的拓墣產業研究所預估,今年全球電子書閱讀器銷量將由595萬台調高至910萬台,其中台灣大約占10萬台,目前市面上至少有明基、遠流、台達電、振曜等十幾款電子書閱讀器問世(見表),電子書品牌的戰國時代也提前開打。
追隨亞馬遜書店的經營模式,台灣科技大廠明基首先於去年(2009)底推出「伊博數位書屋eBookTaiwan」,然而,少了亞馬遜書店在書本數位化工程上的十餘年累積,科技廠如何獨力打造數位書城?
「電子只是一個手段,閱讀才是真正目的;以服務的生意模式來看,一個完整串聯上中下游的價值鏈,對消費者最有吸引力,」明基電通公司副董事長王文燦說,從開發明基閱讀器(6吋售價8,990元)、與日本合作軟體研發、洽詢數位版權、打造交易平台等,前置作業花了9個月時間。
「美國電子書閱讀器市場已經被炒熱,會有更多競爭者跳進來,但如何把服務模式作起來,才是真正的挑戰所在。」王文燦說,如果沒有前端的內容平台和後端的交易平台,就無法構成完整的經營模式,看看今年台灣市場很多硬體找不到平台的現象,可以證明明基的做法是對的。
平台實驗:科技先行瀏覽「伊博書屋」的內容,包含5,000冊中文書籍(大致分為網路小說、羅曼史、武俠科幻、中國經典文學等)、20種中文雜誌、300種日本漫畫、上千本英文經典著作,總計約有上萬冊電子書,其中如《紅樓夢》、《莎士比亞全集》等屬於公共版權(無需取得授權也無需付費)的中英文經典小說就占了一半,其他書種則來自城邦集團、希代、聯經等出版社。
王文燦表示,今年是台灣電子書的起步,因為「內容平台的豐富性還有待努力」,不論翻譯書或本土書,很多出版社都尚未取得作者的數位授權;而即使少數擁有數位版權的本土書,也必須經過將紙本書檔案與格式轉換成電子書的過程,如果是出版社自己轉檔,估計一本書的成本約在3,000~6,000元之間,對中小型出版社來說,負擔不小。
不只是3C大廠熱中建立平台,通訊界龍頭中華電信也看中電子書的潛力,於去年10月與國內27家出版社合作,打造Hami網路書城。
這個平台的運作方式是,只要是中華電信智慧型手機的用戶,就可以連網到Hami,搜尋想看的書,下載電子書時會經過一道門號認證的關卡,完成後就可以閱讀,下載費用則直接併入手機帳單內。
中華電信行動通信協理陳長榮說,2005年中華電信就曾推出手機小說,但一般手機螢幕太小(頁面顯示字數在70字內)、沒有觸控操作介面,功能陽春,沒有引起風潮;而智慧型手機的螢幕可以隨著使用者的閱讀習慣放大、縮小(頁面約可容納200字),翻頁快速,甚至整合聲音、影像,功能更多元。
「很少人出門會特別攜帶電子書閱讀器,兼具閱讀功能的智慧型手機,使用人數的規模肯定比閱讀器大。」陳長榮說,全球智慧型手機的用戶至少有幾千萬人,台灣約有六十多萬戶,未來的成長力道驚人。
Hami書城推出時約有400種電子書、24種電子雜誌,售價是紙本書的5至7折,例如「商業周刊」在Hami的售價為每本50元,是市價99元的一半。
憂慮:是敵?是友?──數位出版vs.紙本出版看到資本雄厚的科技業、電信業大舉入主數位出版業,讓不少出版人擔憂「大崩壞」危機提前來到。
「紙本書時代印刷需要成本,因此編輯判斷出書的標準是『能否獲利』,也就是說,出書是有門檻的,」貓頭鷹出版社社長陳穎青說,台灣至少有上千家活躍的中小型出版社,他們的核心能力在於選書或自己出書(規劃主題、尋找專家寫手、拚命催稿、改稿潤飾、編輯排版),完成有深度、有美感的書籍,還會擬定行銷策略、送進銷售平台。
現在出版業面對的數位未來,似乎是一個由「業外大廠」大軍壓境的局面,出版業空有一身推動內容的本事,卻眼睜睜看著優勢一點一滴流失。
「關鍵因素在於誰能取得好的內容,而這又繫於『拆帳比例』,」陳穎青解釋,傳統做法是,出版社與書店等通路「五五分帳」,出版社再將拿回的一半書款支付作者版稅(比例約在10%~15%);但亞馬遜網路書店卻挾獨大的通路優勢,改採「三七分帳」(70%給內容提供者,可能是出版社,也可能是作者),這兩年甚至略過出版社,直接開放與作者交易。少了出版社的把關與過濾,美國新書量也從每年14萬種翻了2倍;中華電信Hami書城則採取更懸殊、出版業完全無法匹敵的25:75分帳方式。
「紙本書時代,作者從未享受到如此高的拆帳比例,有些作者可能會開始思考:何不直接與電子書平台交易,好拿到更高的版稅?」陳穎青說,數位平台的編輯製作及發送成本遠低於紙本編印與發行,現在又是「店已開張」苦等貨品上架,當然有可能來者不拒。
面對傳統出版業者的惶急,中華電信協理陳長榮表示,「電子書產業鏈必須讓出版社有利可圖並看到遠景,我們需要出版社為Hami書城精選好書,出版社無須擔心自己的角色被取代,」目前中華電信不考慮與作者直接洽談。
在出版業對數位願景仍有疑慮下,目前台灣電子書市場的現況是,有機器、有平台,但卻是「只見電子不見書」,內容空泛。
數位出版與紙本出版就像魚幫水、水幫魚,合則雙贏、分則雙輸,而這兩者何時能「融」於一爐?「科技人」與「文化人」的首度狹路相逢,能否激盪出另一種更優雅、更便捷的閱讀新形式?這不僅關係著兩大產業的起落,也牽繫著人類智慧呈現方式的無限新可能。
規格與特色 | 上市時間 | 售價 | 電子書交易平台 | |
明基公司 | *248公克 *6 吋 Sipix 電子紙 *觸控螢幕 *800x600解析度、16灰階 *區域無線網路 |
2009年底 | 8,990元 | www.ebooktaiwan.com(伊博書屋) |
振曜公司 | *180公克 *6吋E-Ink電子紙 *800x600解析度、8灰階 *支援繁簡體中文、英德俄西等多國語文 |
2010年初 | 7,988元 | bookstore.green-ebook.com.tw(綠林電子書城) |
遠流金庸機 | *250公克 *6吋E-Ink電子紙 *觸控螢幕 *800x600解析度、16灰階 *內附《新修版金庸作品集》 |
2010年6月底 | 1萬4,800元 | e-book.com(遠流電子書平台),誠品與金石堂網路書店的電子書平台也可購買電子書。 |
其他 | 華碩與台達電的電子書閱讀器都曾在國內外電腦展上亮相,但規格與上市時間尚未公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