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你是否為常客,一定也觀察到,台灣的有機商店近年如便利商店般,逐步深入大城小鄉,同時,企業界紛紛投資既有的有機商店品牌,也讓許多店鋪改頭換面、充滿時尚感。
不分國內外,有機食品市場逐年擴大,與人們對食品安全與環境保育的覺醒有關,也受到樂活養生風氣的帶動。
有機如何成為一門好生意?
「你可能不相信,我自己親自嘗試斷食療法後,4個月內瘦了7公斤,而且精神、體力比以前都好。我們店裡有參考書、還有講座可以詳細介紹……」
「一般女性上班族容易有便秘的毛病,其實這跟人類從生食翻轉為熟食的飲食方式有關,因為食物煮熟就失去原本的活性。酵素就是用生物科技來補充活性,這款產品的素材都是提煉自台灣本地的優良農產,不妨試試。」
整潔明亮、貨架寬敞、服務親切的新一代有機店鋪,不只販賣有機蔬果、健康食品、環保用品,有些還提供餐飲,舉辦講座、讀書會、烹飪教學,甚至聘請營養師做諮詢。它們的共通點都是訴求健康、安心、生機、環保。
里仁以「社會企業」自居,總經理李妙玲希望達成生產、經銷與消費三贏的局面。
台灣的有機店為什麼會越來越蓬勃?創業者的動力何在?
回首過去,有機農業發韌於1990年代,最早是由關懷生態的民間團體與農友自發形成的運動,他們關心農業生產,也重視生活和諧及生態平衡。只是,早年「有機」概念尚未成熟,有機農產品產量少,多靠農場宅配或直銷,經營不易。
1990年代中期起,逐漸由有心人發展出有機專賣店。根據北美有機貿易協會的調查報告顯示,至2004年時,台灣已有約1,000家有機/食品專賣店,是亞洲國家中除日本之外發展最快速的地區。
嶺東科技大學行管系講師董國昌指出,以經營/創辦者的特色來看,有機商店的風格有幾種:「醫師型」以其專業來建立與客戶的信任感;「宗師型」以宗教信仰為號召,能集合眾多志工加入經營,形成特殊營運策略;「有機養生大師型」與「重症患者型」,則是以親身體驗取信於人,也樂於分享投入有機生活的收穫;「有心人士型」則泛指透過行銷手法或是加強服務的方式,強化經營優勢。
無毒的家是少數提供熟食的有機店,大家看到美味的食物上桌,紛紛拿起手機拍照。
成立於1998年、以利他精神為導向的里仁公司,是宗教引領前進的最佳範例。
里仁的創立與慈心基金會同源,緣起於日常法師的悲願。話說曾在大中華地區與美國弘法的日常法師,早年在美國曾接觸有機農業,對慣行農法大量使用農藥的積弊,深感傷害了眾生;某次有位弟子要捐地做道場,他於是建議將土地改種有機以護生,並鼓勵眾人觀摩、推廣。漸漸地響應的弟子多了,有人樂當農夫,有人出國考察,有人負責培訓義工,1997年後,順勢成立慈心基金會與里仁公司。
慈心基金會執行長蘇慕容猶記,初期推廣有機大不易,主要是農友的土地還沒養好,技術也不足,栽培過程耗時費工,且產量低、賣相差,靠著慈心及里仁義工相知相惜,並以實際購買支持,才能挺過來。
經過幾年努力,里仁販售的有機蔬果質量俱佳,且有專業的慈心基金會做後盾,吸引更多農友合作,消費者對里仁也有了一份「平實、誠信」的認同感,業績才逐年蒸蒸日上。
此外,里仁始終積極開發以有機素材為原料的加工食品、日常用品,以滿足消費者多樣的需求。舉例而言,有機稻米是台灣有機農產的大宗,有機稻田對於生態平衡也貢獻良多,卻容易因一般米盛產而滯銷;里仁為了推廣有機與扶持農友,特別商請食品廠研發各種米麵包、米饅頭、米果、沖泡穀粉等加工品。
里仁從原本僅有北、中、南3處簡易賣場,成長至今擁有87家直營門市,資本額1億元,合作的有機農場、食品及環保用品廠商超過600家,產品超過千種(且堅持不賣保健產品),體質穩健。里仁總經理李妙玲表示,里仁以「社會企業」的模式經營,「凡事只問盡力付出,讓生產者、經銷者、消費者成為互助互信的生命共同體,反而能成功。」
里仁以有機米為原料,研發多種米製品,標榜少油、少鹽、天然,讓消費者吃得更健康。
成立於1999年、如今已是擁有七十多家直營及加盟店的老品牌「無毒的家」,創辦人王康裕可說是融合「醫師型」與「有機養生大師型」的翹楚。
目前退居幕後擔任教育總監的他,畢業自台北醫學院藥學系,曾是藥商,中年後健康亮起紅燈,開始認真嘗試生機飲食。有藥學基礎且經常出國的他,特別熱中於以科學精神鑽研各國健康保健療法,例如蔬菜汁斷食法、自然粗食派等,他都自行找到對應的產品並研發相關餐食,翻譯成中文,分享給更多消費者。
無毒的家事業處協理林峰成不諱言,無毒的家草創時期的客人常為解決病痛而來,其中不乏癌症患者;隨著養生樂活風氣漸開,近年無毒的家積極在每家店推動定期的烹飪課及養生講座,就是希望持續拓展客層,讓預防保健的觀念深植人心。
不同於無毒的家從一開始就走理論路線且有企業主投資,1994年成立的「綠色小鎮」,原本小本經營,販售各種天然環保用品,知名度不高。直到2006年,生技業者以2億元買下,5年來由16家快速成長至近百家直營與加盟店,幕後推手是出任董事長、具行銷長才的林耿宏。
林耿宏自豪店內1,500種產品中,有8成產品的原物料是本地生產的有機、無毒農產,從單價35元的蔬菜到數千元的保健品都有,希望為有機農業發展盡棉薄之力。
台中合樸農學市集是有機小農推廣自家產品的好地方。
宜蘭大學應用經濟與管理學系教授黃璋如指出,從國外經驗可知,有機相關產業成功的關鍵,是必須建立公正的驗證機制與有機標章,讓消費者產生信賴。
最早一批披荊斬棘的有機專賣店,都經歷過政府有機法規闕如,必須自己替產品品質把關的階段,當時市場上假有機產品常自我標榜、魚目混珠,嚴重打擊消費者信心。直到2007年通過《農產品生產及驗證管理法》,兩年後標章與查驗制度正式上路,大大推動有機產業進一步發展。
根據農委會統計,截至2011底,已通過驗證的有機農業面積為5,015公頃,以水稻、蔬菜為主,果樹、茶樹次之,有機驗證合格農戶2,300戶,且以每年15%的幅度成長,前景可期。
值得嘉許的是,自從農委會4年前對有機農產品(含國產與進口、初級與加工)執行嚴格查驗,有機農產品的農藥檢出率,已從過去令人詬病的1成下降到千分之6,代表許多農地已經從過去慣行農法的餘毒中回復,也傳達農友及驗證機構的用心。
與制度完備相輔相成,有機連鎖店新一波成長力道強勁。《2012年台灣連鎖店年鑑》指出,前5大有機專賣店分別是聖德科斯、綠色小鎮、里仁、無毒的家、棉花田;除了里仁外,其餘4大有機連鎖店都由大企業入股或購併。
綠色小鎮的台中旗艦店,在有機農產品之外兼賣多種保健食品,以維持獲利。
值得討論的是,企業入主是否改變了這些品牌原本的管理模式與體質?
以創立於1992年的「棉花田」為例,創辦人翁湘淳被公認為推廣生機飲食不遺餘力的「感性領導者」,對內不談營運目標,而強調感情、分享、關懷、服務、體驗式行銷等經營理念。
2008年潤泰集團旗下的中天生技購併棉花田後,一方面積極增資、展店,另方面用八、九個月的時間跟原團隊與組織架構「磨合」,希望在轉向績效管理的同時,仍保有棉花田原本的清新與人味。
只是,當企業紛紛入主有機連鎖事業,也引來不少對有機內涵走調的質疑。
今年8月,《康健》雜誌就調查指出,一般有機專賣店的商品占比,生鮮約占20%、保健品15~20%、沖泡類25%、其他(乾貨、加工品、器具等)占30%,有機商品平均約占2~3成。「原來『有機店裡賣的都是有機商品』,只是消費者一廂情願的想像。」此外,《康健》也指出,有機店對於有機概念的推廣雖功不可沒,但店員常過度推銷高價的保健食品,有誤導消費者之嫌。
對此,學者們多表示「為求生存,可以理解」。董國昌指出,有機店內的全有機產品以生鮮蔬果為大宗,由於單價低、利潤少,且保存期短、耗損大,不會進貨太多,「單店或連鎖業者都必須努力截長補短,才能活下來。」
黃璋如指出,國外有機專賣店的生鮮產品比例也約占2~3成,「只看重生鮮,是台灣特有的迷思,也才會對有機店失望。」黃璋如分析,台灣有機產業架構目前最缺乏的環節有二:一是農政單位長期冷落有機畜產,消費者也苦於買不到有機畜產,「畜產早該回歸農漁牧綜合經營,以促進有機循環,也符合環保及動物福利概念。」
其次,從有機產業的長遠發展來看,政府應該大力輔導有機加工業,例如市場需求龐大的豆類加工品、時興的花草茶等,才能替有機產品保值與增值,也不必讓進口加工品專美於前。
迷思2:有機很貴?另一個迷思是:有機蔬菜價格太貴、也不合理?
黃璋如在1999年曾研究發現,台灣有機蔬菜的價格偏高,約為一般蔬菜價格的兩倍以上,當時歐洲國家有機與一般菜價的價差則在1.2~2倍之間。她認為主要原因是台灣有機農業發展較晚,生產技術與行銷管理都尚未成熟,產量也不穩定,因此售價相對較高。
但今日局面已然改觀。目前專賣店內有機蔬菜每包(以250g計)售價約為35~45元,是農友、通路都有合理利潤,且在消費者可接受的範圍。黃璋如表示,目前有機菜價相對一般蔬果反而穩定,原因是,仰賴化肥的慣行農法成本逐年攀升,其次,國內有機栽培技術提升,且部分是以設施栽培,較不易隨天災或颱風等因素暴漲。
值得關注的是,台灣有機通路近年也已悄悄進駐超市、量販店。這些大型通路挾規模經濟的優勢,可以做到物美價廉、種類多樣,令專賣店都屏息觀察。
今年6月起,全聯超市與有機農場契作,在全台400家門市同步販售有機蔬菜,均一價每包29元,上市以來銷量從每周4萬包上升至單日可賣1萬包。「我們希望用通路優勢輔助有機農友計畫性生產,契作價格是全聯與農友各退一步,希望做到親民與推廣,」全聯公關陳琇姍說。
期待遍地開花「超市主動販售有機產品,對有機產業是好事,就像農夫市集遍地開花一樣,讓更多人有機會親近有機。」黃璋如指出,在發展有機產業超過半世紀的歐洲,各國有機通路的演進軌跡都是:從農場直銷、專賣店、再到超市興起。管道的多元蓬勃,也帶動有機消費人口持續成長。
「有機店不必擔心超市競爭,自營店也不用跟連鎖店拚比,因為有機專賣店向來以體貼而細膩的服務取勝,強調人性化與細水長流,更能網羅社區型的忠誠客戶。」
董國昌點出,目前有機店看似蓬勃,實則單店或加盟主「多數仍靠熱情與動員親友人力苦撐,叫好不叫坐,」企業之所以投入有機連鎖事業,看中的也是遠景,目前只能說是投資階段,是靠雄厚財力與運用加盟來降低經營成本與風險。
台灣有機食農遊藝教育推廣協會名譽理事長李美雲則認為,人們應該珍視價格背後蘊含的食品安全與環境保育價值,也可逐漸讓自己的生活方式反璞歸真,就不需仰賴過度膨風的保健食品。也因此,她與協會夥伴積極走入社區,用生活化的方式推廣飲食與環境教育,相信消費者的力量與價值選擇才是通路的依歸。
回歸初衷,有機專賣店原本就是講情重義、積極創新的社會企業,你我都可以用「購買」來守護大地、守護健康,也鼓勵優質好店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