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在有味 用食譜留駐遷徙記憶

用食譜串連思念

感官的記憶，歷久彌新。《食譜演化運動》用視覺、味覺、嗅覺，串聯起深沉的懷想。喜怒哀樂的情緒，全都一股腦地，投注在食物影像內。藝術家程仁珮感謝上天安排的機緣，開啟了用食材設計、記載情緒的旅程。

「可能和我的成長環境有關吧！」從小就對食物具有敏銳度的程仁珮，全家人圍聚餐桌的溫馨記憶，慢慢沉澱為心底最清晰的影像。在多次赴國外駐村經驗中，接觸到各個民族不同形態的飲食文化，激盪出表現食物與人文連結的視覺藝術。

「我很喜歡做菜。」2014年程仁珮獲選為文化部法國駐村交流計畫中的代表，以《你的料理，我的食譜》，開啟了其後一系列《食品雕塑計畫》、《許一個願，讓我餵食》的藝術實驗，展現台灣的軟實力。邀請街頭的陌生人擔任計畫參與者，口述家鄉料理，交由程仁珮操作。「因為文化習俗的不同，成品往往和參與者預期的味道有些差異。」這些「參與式藝術」，讓程仁珮更加深入思考，食物與記憶間的連結。「其實他們所期待的，是一種無可取代的故鄉滋味。」這項啟發與領悟，讓程仁珮2017年回台後，開始創作《食譜演化運動》。用藝術手法細微審視，倚借食材和物件交融的舞台，撰寫外籍媳婦的口述歷史和心靈世界。

在巴黎瑪黑區Vingt Vins d’Art餐廳舉行的行動藝術， 程仁珮以《下一餐》系列作品，喚醒對海洋汙染的正視。

浸潤生命的食譜

「我的《食譜演化運動》系列創作，第一件作品是在策展人黃義雄先生的邀請下，在苗栗客家庄完成的，他是我的貴人。」程仁珮今年初在台北市忠泰美術館展出該系列的代表作。每一件作品，就是一個人生故事，或是甘甜，或是苦澀，演繹著截然不同的生命際遇。嫁來台灣，離鄉背井的孤寂，在熟悉的味道中，得到解脫。

〈鏡山境〉用客家鹹豬肉和紅糟、豆腐乳，搭配越南春捲皮和香茅、蝦鹽等異國食材，述說著一個幸福的故事。苗栗多山的地貌，與由越南嫁入客家庄的新嫁娘故鄉西寧省相近，同樣是山城裡的田園，讓踏上陌生土地的恐懼，頓然稀釋。先生的撫慰關懷，讓她在台灣找到家的歸屬與依靠。把媳婦當女兒般疼愛的婆婆，體貼地學習越南菜，即使沒有相同的食材，也四處尋找接近的替代，用飲食為兒媳抒解鄉愁。這份用心交陪，讓媳婦返回越南探親時，竟常常思念起婆婆的料理，成為生命中不能離棄的家鄉味。

「我很感謝受訪者願意對我敞開心扉。」程仁珮陪著流淚，把這份感動，融入創作裡。〈一院香〉記述一個由山東來台，終日以淚洗面的淒苦過程。讓情緒在食物面前，瓦解心防，盡情宣洩。雖然物質不虞匱乏，但是封閉的生活，苦悶的心靈，卻讓憂鬱找不到出口。唯一的慰藉，是兒時溫馨的回憶。

作品用殘破的水泥磚塊元素，象徵受訪者幼時貧瘠卻溫馨的家園。最疼愛她的養父務農，清苦的生活中，用玉米鬚泡茶對飲，是最踏實的享受。程仁珮用劍山象徵外在環境的壓迫，讓人如坐針氈。一碗玉米鬚茉莉花茶，飄散著淡淡的幽香，注入芬芳的回憶。用鐵絲串起的玉米粒，傲然挺立，形塑甘願為愛的執著，即使嚐盡苦澀，也要守得雲開見月明。

〈初秧芽〉展現出程仁珮的美學功力，食材只是媒介，品味才是目的。用韭菜花編織的背景，倚靠著象徵祝福，用彩巾代替妹妹寄來的波蘭傳統布娃娃。把豬肉混入米飯，展現台灣夫婿體貼的心意，讓來台後不敢吃肉的波蘭女孩，在愛的鼓勵下，融入在地生活。唯一和家鄉食材相近的水餃皮，用甜菜根和波菜汁染色，堆疊上白起司和酸黃瓜、蜂蜜晶球，展現出濃郁的東西文化交融，具有台灣味的東歐風情。

食譜演化，最耗時費神的是設計發想。用看得見的食材，表述看不見的心境。〈卷多情〉中一個工序繁複，精心製作的肉凍，代表的是烏克蘭冰天雪地的生活情景。「我想把思鄉情緒，凝結在一個點。」

想家，不在於距離的遠近，即使是隔鄰的國度，依舊讓人滿懷思念。〈甘露霜〉唯美的圖像中，用日籍父母饋贈的珍貴紀念品，象徵對掌上明珠的祝福，也承載著新嫁娘對雙親無盡的思念。

幼時建立的味覺感知，常是難以變異的固執，要接受新的改變，需要多少愛的力量。一杯宛若雞尾酒的台日綜合調味，用味噌為基底，注入綠茶粉和芝麻油，層層堆疊起超越想像的異國風味，成為思鄉的甘露。情感脆弱的當下，一粒毛豆，就能咀嚼鄉愁；一葉紫蘇，酸楚化作淚水。

配合鳳甲美術館《藝遊味境》特展，石牌國小樂齡班的阿嬤們，在程仁珮的導引下， 激發出創作的潛能。（林旻萱攝）

藝遊味境　採集在地風味

長期在地深耕的台北市鳳甲美術館，今（2019）年2月23日起舉行為期一個月的《藝遊味境》特展。北投在地風味採集計畫中，程仁珮參與石牌國小樂齡班的味覺採集計畫。用在地食材做媒介，引導受訪者，喚醒腦海中深層的記憶。透過餐桌上的故事，分享生命旅程中，一個又一個甜蜜、愉悅、憂慮、思念的在地記憶，經過歲月的醞釀轉化，苦澀早已化作甘甜。樂齡班的阿嬤們，雀躍的像少女，在程仁珮的導引下，激發出創作的潛能，質樸的作品，充滿能量。

異國料理總是讓人著迷，一種不同於在地的味覺衝擊，意味著不同的食材，孕育著不同的文化。「我下一步想要用麵團，拓印城市的軌跡。」靈思不斷的程仁珮，用愛與熱忱，在食材與攝影間，盡情揮灑藝術天分。

史學家用文字記述歷史，畫家用繪筆描繪風情，音樂家用音符彈奏情緒，程仁珮以食材雕塑人文，透過鏡頭，用圖像承載生命的記憶。千百年後，循著食譜圖像，了解前人的生活文化，在時空挪移中，演進的軌跡。

〈鏡山境〉 用客家鹹豬肉和紅糟、 豆腐乳和話筒， 向故鄉的親人， 傳遞一個幸福的故事。

程仁珮與巴黎Vingt Vins d’Art餐廳合作創作。

程仁珮與巴黎Vingt Vins d’Art餐廳合作創作。

〈甘露霜〉 唯美的圖像中， 用日籍父母饋贈的珍貴紀念品， 象徵對掌上明珠的祝福， 承載著新嫁娘對雙親無盡的思念。

程仁珮在法國駐村期間與多國藝術家行為演出 《許一個願，讓我餵食》。

程仁珮在法國駐村期間與多國藝術家行為演出 《許一個願，讓我餵食》。

〈卷多情〉 書是排解思鄉愁緒的良伴， 程仁珮用工序繁複， 精心製作的肉凍， 代表烏克蘭冰天雪地的生活情景。

程仁珮憑藉藝術形式的演示，打開人們對食物的不同想像。（林旻萱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