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孩都愛玩泥巴。只要有堆土、有點水,就能讓他們消磨整個下午。事實上,不只是小孩,不少大人也愛玩泥巴。
新興的「陶藝教室」,就為大人提供了一方玩泥巴的「樂土」。
看過大人「玩泥巴」的樣子嗎?
周末午後,社子的「陶源精舍」擠了廿幾個愛玩泥巴的大人。
他們一個個專注地搓揉、捏弄手上的黏土,但不時興致盎然地抬起頭來向左右介紹自己的「傑作」。旁人看來「奇形怪狀」的泥巴,經過作者的推介,似乎都成了千金難換的寶貝。
聽!有人正指著一個不圓不扁的泥團「大放厥辭」:「這可以當盤子,也可以做煙灰缸、筆架,如果我在周圍摺點不規則的波紋,就像一葉剛出水的荷……。」那豐富的想像力與陶醉在自己世界的神情,就和小孩玩泥巴時沒二樣。
不過,大人總是斯文點,只各在自己的領域中活動,沒有「侵疆犯土」地打「泥仗」。他們也不像小孩會玩得一頭一臉,不過衣服仍難「倖免於難」;玩得興起時沒有注意,待發現時「大勢已去」,因此常可聽到「哎呀,什麼時候弄髒了」的女高音驚呼。
另一種「勢均力敵」的驚呼是在開窯時,當一個個燒好的陶由窯中取出,當一團團泥按作者之意而固定下來,當陶上的釉色出乎意外的好,當手上捏弄的夢想成真……,總引來此起彼落的叫聲與笑聲。

專注地坐在轆轤前拉坯,兩手一搓一摩之間,拉出弧度優美的陶甕。(鐘永和)
「玩泥巴」老少咸宜
「泥巴」究竟有什麼好「玩」,而能「老少咸宜」?
陶藝家、也是陶源精舍主人連寶猜說:「泥土完全任人擺佈,愛怎麼捏就怎麼捏,愛當什麼就當什麼,孩子可以藉它來滿足對未知世界的幻想,大人則可享受創造的樂趣,而且還能勾起幼時的回憶,『返老還童』一下。所以不論年紀多大、衣履多麼光鮮,玩起泥巴都像個大小孩。」
作家張曉風曾於「我在」一書中提到她玩陶的感覺:「竟覺自己像神話中的女媧。每一團土裏有生命蠢動,一個個宛然的宇宙在陶鈞上旋生旋死。」
這種種做為「萬物主宰」的感覺,對現代人尤其重要。
「在忙碌的工商社會中,每個人多少都有工作上、生活上的壓力,而且常受到太多別人的控制與牽制;但玩泥巴時,卻可以成為一個世界的主宰,而且成果很快可見,還可以滿足成就感。」陶藝家邱煥堂說。
心中若有不平之氣,也可藉此得到紓解與發洩。「有一次,我被老闆刮了一頓,心裡很不是滋味,又不能當面翻臉,就到這裡,把泥巴又摔又打,最後做了隻爛皮鞋。」「圭泥碩」的一位學生說。
此外,科技愈昌明,一切都有機器代勞,人們自己動手做東西的機會就愈少。「物以稀為貴」,捏捏泥巴、做些杯碟碗盤小擺飾等,遂成為一種新興的休閒活動。

捏好的陶罐、陶碟粗坯放著陰乾。(鐘永和)
大風起兮「陶」飛揚
以做陶為娛樂,雖是近年才興起;但陶藝這門絕活,在中國卻是歷史悠久。
遠自人類知道用火,陶即誕生。那是因為人們偶然地發現,火旁的泥土被燒得堅硬,便拿來盛水、烹煮食物,或做為祭拜時的祭器。
我國是世界上最早知道使用陶器的國家之一。四、五千年前,陶器即已在中國出現,並成為主要的生活器物,而有了「彩陶文化」與「黑陶文化」。
一般說來,有黏性的土都可以製陶,但土中含沙量若太高,燒窯時容易破裂;而且依土質不同,燒窯的時間及溫度也不同。
經過長期的經驗累積,這套「玩泥巴」的技術一代傳過一代,不斷改良;後來又有人用高嶺土燒製,作成瓷器。歷史上,陶瓷扮演重要的民生器皿角色,也因此成為中國文化中重要的一環,西方遂以「中國」稱之。
不過,陶器一向只被國人當做器具,做陶也是百工之末,大多採「工廠式」生產——拉坯、上釉、燒窯等均分工處理,以追求產量。
民國四、五十年代,留學歐美、日本的學生帶回現代陶藝的觀念和技術——陶也是藝術表現的形式之一,製造者可透過對每一過程的控制,塑造出個人作品的特殊風格。

開窯的剎那,「玩泥巴」的成果揭曉。(鐘永和)
返璞歸真蔚為時尚,陶藝教室興起
民國六十八年,作品曾獲選義大利國際陶藝展的蔡榮祐先後在台中、台北舉行個展,展出許多他親手拉製的作品。當時,國人對機械化生產、千篇一律的商品已感厭煩,這些「獨一無二」、帶著樸拙雅趣的陶藝品遂大受歡迎。
接著,民國七十年的中日陶藝展和畢卡索陶展更為國內的陶藝界刮起了一陣熱風。一時之間,展覽不斷。這些展覽不僅吸引了參觀的人潮,也引起許多人動手去做的興趣。
「陶藝教室」就此應運而生。
單就台北而言,目前便有卅幾家陶藝教室,多由知名的陶藝家主持,如林葆家、吳讓農、邱煥堂、游曉昊、連寶猜、李亮一、張毓珊等都開班授徒。此外,台中的蔡榮祐、曾明男,及高雄的楊文霓陶藝教室,也有許多人慕名求教。
學陶的人則涵蓋各種年齡、性別與職業:家庭主婦、職業婦女、學生、企業家、醫生、教師、作家、及退休的老先生與老太太……都有。

喜歡這樣的小擺設嗎?您也可以自己做做看。(鐘永和)
最自由的藝術
「陶藝教室」多備有配好的泥土、釉藥,及轆轤、電窯、瓦斯窯等設備。學員只要帶著手和腦袋就夠了。
陶藝可說是一種最自由的藝術,它不像插花,有流派的限制;跳舞,有一定的基本舞步;國畫或書法,也有老師的畫本及帖子須臨摹;相反的,玩陶完全沒有「章法」限制,初學者可以隨心所欲地捏出喜歡的造形,而且正因其「不合章法」,配合樸拙的泥土質感,往往還有古樸的趣味。
入門容易,若想再上層樓,就要使用轆轤了,這便是陶藝課程中較難的「手拉坯」。
轆轤是一種狀似唱盤的旋轉台,將泥土置於其上,藉它旋轉的力量,將泥土拉高成圓筒。拉坯時泥團重心須對轆轤中心,否則泥筒就會破碎;必須有相當「功力」,才能對坯體的弧度、泥壁的厚薄控制裕如。
在陶藝教室,可常看到拉坯的鏡頭:一個人坐在轆轤後,手中握團渾厚黏濕的泥,泥水從指縫間汨汨流出。他屏氣凝神,將大拇指緊緊扣住泥土的中心,原本渾圓的泥頓時出現一個銅板大小的洞,他將拇指稍稍朝外,泥洞就隨著轆轤的轉動漸形擴大,矮胖的泥壁也跟著雙手一裏一外的搓摩而抽高。「哪,杯子出來了!」但作者看著不滿意,隨手一壓,杯子復歸泥土。
捏好或拉好的粗坯,還要經過修飾,使其光滑、腴潤,然後放在室內陰乾,讓土中水分蒸發;再放進窯中,以攝氏八百至一千四百度的高溫燒製。

陶藝家邱煥堂為學生示範手拉坯。(鐘永和)
開窯如釣魚
一般陶器都經過二次燒窯。第一次稱為「素燒」,目的是使坯體較為堅固,減少施釉時的破損率;且坯體內易燃的有機體燃燒後,留下許多毛細孔,較易吸釉。
「素燒」後,便是替光禿禿的坯體「穿衣服」——上釉。釉彩除能增加陶器美觀外,還可堵住坯體上的氣孔,使它不透水,堅固耐用,並使坯體表面光滑好洗。
釉是由礦石的粉末加水調製而成的液體,色彩千變萬化,即使同一顏色的釉,依「陶土」質地、燒窯時間、窯火種類……的不同,燒出來的結果就不同。
所以開窯的那一剎那,就特別緊張、刺激。有人形容等候的心情:「就像釣魚一樣,在釣桿拉起前,永遠不知道釣到什麼魚。」
「玩陶會讓人著迷」,一位熱中此道者說:「不只因為每次開窯都有期待、有希望,而且陶藝比其他的藝術容易深入生活,作品經常看得到、用得到,有一種滿足感。」
結婚半年,玩陶僅三個月的陳碧泓說:「有一次,我先生的同事到家埵Y飯,對我家的幾個花瓶,嘖嘖讚賞,不料那些皆是出自我手、『獨一無二』的作品,他們知道後,大為驚訝。」

把花插在自己捏塑的花器裏,覺得花美器更美。(鐘永和)
土裏乾坤大
一切生命源於泥土,我們口裏嚼的、身上穿的、腳下踩的、起居住的,無不與它息息相關。
中國以農立國,人們對泥土更懷抱著濃濃深情。所以不論自小生活在水泥地、柏油路上的都市人,或「土生土長」的鄉下人,對泥土都分外覺得親切。
由手工捏塑,泥巴燒製而成的陶藝品,在眾多現代化、規格化的商品中,以其撲拙、自然的色彩及造形,脫穎而出;只因為它們「土」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