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背景,盛開的荷花顯得姿態娉婷,翻卷將枯的荷葉脈絡分明,色澤豐盈的小蜂鳥對池弄影,整個畫面是多麼活潑亮麗。乍看之下,許多人驚嘆:「好一幅工筆花鳥!」仔細再看:飽滿的荷瓣與荷葉稍呈凸起且極富光澤,尤其蜂鳥身上十餘種深淺不同顏色交互運用的效果,顯然不是工筆畫所能表現的。原來這是一幅精雅如畫的繡作。
刺繡像書畫一樣成為純欣賞的藝術品,是宋代以後的事。在此之前,早至周代,袍服上的繡飾與車馬上的繡件,乃是辨識身份的表徵。那時,自天子以至百官,依官職尊卑,輿服的圖紋樣式各有不同,絲毫不容混淆,朝廷設專人職司其事。宋代書畫藝術極發達,此後刺繡也逐漸由實用功能轉化為供人欣賞的藝術品。
有些人以為刺繡在創作上的價值遠不如書畫,我們不妨由另一個角度來體會刺繡的功夫。古人刺繡之前,必先「選時擇地」:環境以「閒、靜、明、潔」為宜;至於時間,明代顧壽潛形容他善繡的妻子,在酷寒、溽暑、颳風、陰雨的天氣都「弗敢從事」,唯至「天晴日霽、鳥悅花芬」時,才將眼前感受到的天地靈氣,繡入綾緞。當然,時地皆宜之後,無論在選樣、取材、辨色、技巧上,也必須聚精會神、嘔心瀝血,才可能有佳作。由此可見,刺繡所費心思和養氣之功,並不下於書畫家的鋪紙濡毫、研墨定氣。
在故宮收藏的一百七十多幅刺繡作品中,以宋代與清代作品最多,其中自不乏精品佳構,本刊第七卷第五期曾介紹宋繡菊花簾。一般說來,宋繡在技巧上已臻成熟,但與明清相較,劈線尚不夠勻細,藏針眼的功夫也不如後者高明。但整個構圖所表現宋代藝術特有的沉靜神韻,則是後人無法企及的。
清代(尤其乾隆一朝),由於享國時久、國勢昌隆,刺繡也像其他藝術一樣非常發達。題材更廣及山水、人物、花鳥、走獸、乃至詩詞書法……。無論朝廷、民間,刺繡之風均盛極一時,出現了有名的「湘繡」、「閩繡」、「粵繡」……等,技法各有專精。此外,討論刺繡的專書也隨之出現:丁佩的「繡譜」,是歷史上第一本討論刺繡的書;沈壽的「雪宦繡譜」,更是經典之作……。刺繡的理論與技法,至此達到巔峰。
「閬苑長春」原是一本長 32.9cm、寬 29.8cm 的繡冊。原冊共有十二幅代表每一月份的花卉,對幅並各繡詠花的七言律詩一首。這幅副題為「峰頭十丈」的荷花蜂鳥,是其中之一,繡線劈絲極細,至今仍饒富光澤。湛藍底色乃是繡成之後,以不透明顏料塗成。清代刺繡多於繡後再用筆添補繡工之不足,並標明「繡繪」,合「繡」與「繪」而成一繡畫,頗為新奇可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