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權會江文瑜教授編的兩本阿媽的故事,有一本的書名為《消失中的台灣阿媽》,由曾秋美訪問整理,兩書皆由玉山社在去年九月推出,亦配合女權會在一九九四年二月成立之後所舉辦的「一百個阿媽的故事」徵文比賽活動,頗引起社會的重視及肯定。因為我比江文瑜年紀大得多,讀完兩本阿媽的故事,感覺書中的阿媽較像我母親輩的婦女,這也可能因為我是外省第二代的緣故,小時跟父母親在一九四九年逃至台灣後,從未與自己的阿媽見過面,等到八○年代台灣人可至大陸探親後,我的阿公阿媽早已不在人間,我感到書中阿媽的哀歌,像是我母親輩婦女的哀歌。
在兩本書中可以看出女權會廣闊的用心,希望所整理出的台灣婦女生活史,可以包括原住民、閩、客、外、日籍台婦等,凡在台灣這塊土地上辛苦流汗或流淚甚至流血的女人們都有其歷史面貌。雖然尚嫌不足,卻也建立起一個基本的架構,讓我們得知在本世紀初以來許多婦女的生活歷史和思想精神,讓做女兒的我以及做孫女的我的女兒能夠有母系的聯繫感。這種聯繫感不再侷限於將上輩婦女視為家族親人而已,我們得知眾多上輩婦女的心聲之後,會驀然感到女性群體的血肉之親,並十分痛楚因父權社會及被殖民的台灣社會,如何理所當然地壓榨女性群體的生命及尊嚴,更感受到今日婦運以及台灣主權運動的重要性,以免日漸進步的台灣社會會因政治變動而倒退回去。
生命力的展現
在兩書中,我們上一輩的婦女,不論為社會的貢獻是大是小,她們在扛起傳統社會所賦予的母親責任方面,都十分令人感動。這個母親責任或角色,雖被父權社會表面地吹捧,卻從未正面檢視她的辛苦、衝突、受屈辱的那面,也未勾勒出台灣上輩婦女如何在多重壓力下仍具有討生活及養大孩子的了不起的力量。這股生命力雖常被社會扭曲,如上輩婦女受盡家庭重男輕女之苦,自己卻也依樣畫葫蘆,但仍是人類社會生存發展的基本力量。在兩書的報導下,讓我們既尊重女人的這股力量,又清楚地要釋放女人這股力量,使她們不再被父權社會壓迫和扭曲──即是讓女人的這股力量在生養孩子之外,也能轉為自身獨立的力量。這是書寫母親或阿媽哀歌兩書的重要意義。
我常因我的母親重男輕女,我也常因接觸詩壇母親輩的女詩人陳秀喜(已過世)及杜潘芳格,看到她們母者的厚度與犧牲,會產生對母性的衝突。我不願意因為女人有母性(生育能力),就被社會利用壓榨,但同時又為女人寬厚犧牲的母性──她們確確實實哺育了兒女及社會並包括我自己,而深知這個厚度是人類可以生存的要件而感動。我們如何延續前輩母親或阿媽的母性厚度,又能丟棄她們的哀歌呢?這是我閱讀這兩書及前輩婦女傳記時常想的問題。也許我們應該讓母性社會化,不再只規劃在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身上,我們應該要求男人也去發展母者的厚度。同時將母者的厚度自由化,讓有些女人將母者的厚度給其子女,有些女人可以另外發揮(所謂社會的大愛),且兩者都要能從父權社會的壓迫中打開出來,就像女強人在社會上發展能力時不是只向男人看齊,更該與女人聯手改變父權社會只重視權力的缺點,以及為人母的女人不只其母性應受到尊重,她的自我也該同時發展出來才是。
母愛不是專利
然而不只我們的母親,或者我們的阿媽,即使我們這一輩甚或我女兒輩的大多數婦女,仍因為她們的生育能力而將繼續扛起社會的母親責任。我們現在書寫母親或阿媽的哀歌如女權會所為,即在深刻地了解男女平等的時代真正能夠到來,就是要讓女人的母親角色自由化,要讓社會歌頌感動的母愛社會化,這並不是要女人捨棄母性,而是讓女人有權利選擇發揮母性的方式,同時也給予男性如此的空間,這樣女人做母親就不再如上輩婦女那麼沉重了。
但是,在母親角色尚未自由化及社會化的今日,為了減少母親們的哀歌,更應參考女權會在《消失中的台灣阿媽》一書後的附錄「誰來關心我們的阿媽?」一文所言,對於台灣老年婦女的安養、休閒都應有妥善的社會福利規劃才是,以彌補目前政府在這方面的缺失,才真正能夠讓努力扛起母親責任的一代代台灣婦女不再哀歌。
女權會策畫、書寫、出版兩本阿媽的故事,正如其所言是一種婦女運動,表示九○年代中期以後的台灣婦運,已經更向本土基層婦女的問題扎根,大家期待婦運不只是傑出婦女的出頭,而能達到大多數婦女的問題受到重視,而得到解決的境界。
書名:阿媽的故事
編者:江文瑜
出版公司:玉山社
售價:280元
書名:消失中的台灣阿媽
編者:江文瑜
出版公司:玉山社
售價:2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