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生畸形兒！

每當季節變換，就是「聖安娜之家」最感傷的時刻。

家中身體抵抗力較弱的畸形寶寶，被迫在這時和病魔大力拼鬥。只要一不留神、稍放鬆一口氣，就很快被猙獰的死神攫奪而去。

前些年，這所專門收容重度低能兒的天母「聖安娜之家」，在二個月內連續死了十六個孩子。他們是患有蒙古癡呆症、小腦症、水腦症……的畸形兒。

蒙古癡呆症的小孩，乍看之下，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身材短小、舌頭大而突出、兩眼距離短、眼皮內斜，還有一雙斷掌。臉上永遠是一副不解人事的表情。

這些孩子雖然口齒不清、反應遲鈍，但卻單純得可愛；他們認生、感情豐富且善於模仿。「活像一隻小猴子」，「家長」白神父形容。

可是很多畸形兒都有先天性心臟病或白血病，生命脆弱，不堪一擊，生下來就註定活不久。尤其到了換季……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眼看著溫馴的孩子紛紛離開人世，白神父仍有難忍的心痛。

含淚送走一批孩子，新的一群馬上接踵而來。

目前，這個「家」有七十四個孩子。因條件不符而被摒除在大門之外的，還不曉得有多少。

這情形不免令人心驚，難道畸形兒數目越來越多了？！

扮嬌顏、拍結婚照的甜蜜時刻，新人有沒有想到該去做婚前健康檢查？（芝麻攝影禮服公司協助拍攝）（芝麻攝影禮服公司協助拍攝）

畸形兒愈來愈多了？

「其實倒也未必，只是過去醫學不發達，產婦胎死腹中或胎兒生下夭折，大家也不知道原因；現在已經能檢查出它是畸形。」一位醫師說，好比過去冰山只露出一角，現在露出的部分雖然增加了，但冰山可能沒有改變。

可是，畸形兒的數字或許未曾增加，但也沒有減少。「醫學進步的成績，恐怕剛好讓環境汙染給抵銷了」，一位醫師感嘆。

畸形兒，他們是上帝造人時，忘了完工的產品？還是人們在前世結下的冤孽，這輩子派來索債的人？

人人都承認，傳宗接代是一件莊嚴而辛苦的事，尤其是產婦，除了承擔生理的變化和不適，心理還要面對許多不肯定和未知。

「就像把寶寶放在一個黑色塑膠袋中，它的感覺、反應、成長情況，沒有人清楚」，一位醫師形容。

而產婦生下孩子的一剎那，她最想知道什麼？

「男的？還是女的？」那是丈夫與公婆問的。

「寶寶是不是正常？」才是她們的第一句話。

天下父母心，經過懷胎十月，媽媽們當然希望生個白白胖胖的健康寶寶。

上）健康寶寶在醫院的嬰兒室排排睡，跑跳蹦的情景來日可期。（簡永彬）

不速之客

科學的進步，雖然把以前模糊的霧團逐漸釐清，但仍有許多「死角」。所以有人說：「每個產婦都是很勇敢在生孩子」，但是，勇氣卻不是絕對的保證。

誰敢說自己勝券在握？

恐怕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只要看了這些數字。

根據統計資料顯示，我國平均每一千個新生兒中，有廿五個會有先天畸形。目前，總數可能已超過十萬人。

畸形兒的種類因程度的不同可分為重要畸形和次要畸形。重要畸形包括無腦症、脊柱裂、先天性心臟病、唐氏症（蒙古癡呆症）、尿道下裂、腎臟發育不全、顎裂、唇裂（兔唇）、連體嬰……等。

次要畸形包括蒙古斑（胎記）、大型痣、肉疣、耳贅肉、指頭彎曲、三節拇指、小指或食指過長……等。

新生兒畸形程度較輕的，經過手術矯正，日後仍能過正常的生活；若程度較嚴重，則可能導致死亡。

「一般所稱的畸形兒，多指大手術才能矯正的重要畸形，每一千人中約有五到八人」，台灣大學公共衛生系陳建仁教授指出。

台灣地區，先天畸形是造成新生兒死亡的第二大死因。以民國七十二年為例，先天畸形的死亡率約佔百分之十九。死於先天畸形的共有一一一八人，其中先天心臟病佔六八五人，是「罪魁禍首」。

同樣是媽媽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聖安娜之家」的畸形兒卻註定在要床上消磨一生。（簡永彬）

首席殺手

台大醫院小兒科主任呂鴻基指出，先天性心臟病又分為心室中隔缺損、存開性動脈管、大血管轉位、肺動脈狹窄……等多項種類，其中又以心室中隔缺損最多。

所謂「心室中隔缺損」，是指心臟二個心室之間的中隔有了「破洞」。小的破洞，對小孩常沒啥影響，有些人在五歲左右，小洞可自動癒合。中等破洞會使嬰兒出現心臟衰竭——胃口欠佳、呼吸短促、發育不良、呼吸道感染等現象，但過了一、二歲，破洞多少會稍癒合，只要沒心臟衰竭，症狀多可改善。

至於大洞，就令人傷腦筋了。心臟有此破洞的小孩常死於呼吸道感染和心臟衰竭。畸形兒的高死亡率就是因它而起。

為什麼會得先天性心臟病？原因仍是個謎。不僅如此，醫學上，大部分的先天畸形都還找不出原因。

為什麼生出畸形兒？

在目前已知的原因中，遺傳和胎兒孕育的環境是二大「殺手」。有時是分別施展威力，有時是聯手出擊。

遺傳因素方面，包括染色體異常或基因缺陷。

台大病理科主任莊壽洺解釋，當人體的生殖細胞進行減數分裂，染色體如不分離、脫失或轉移，染色體的數目或形狀就會有異常現象。帶有這些異常染色體的精子或卵子結合成受精卵，就可能發育為畸形的胎兒。像蒙古癡呆症就是第廿一對染色體多了一個，所引起的先天畸形。

一般說來，孕婦年齡愈大，染色體異常的機率越高。以先天性蒙古癡呆症的發生率而言，四十歲以上的產婦是廿至廿九歲的四十倍。

基因缺陷是指父親或母親染色體的「遺傳物質」發生變異；它可能代代相傳，也可隔代遺傳。像小頭症、肌肉萎縮症、軟骨發育不全……等均是。

「你是——？」茫然的表情，是得蒙古癡呆症的畸形兒特徵之一。他們的純真、害羞，令人又愛又憐。（簡永彬）

步步危機、處處陷阱

環境因素方面，藥物、放射線、感染、化學品及汙染物都可能導致胎兒的畸形。

「台灣濫用藥物的情形相當普遍，實在值得憂慮」，一位婦產科醫師指出，婦女在懷孕時吃藥通常有二種情況：不知自己已經懷孕；或是因為某些疾病必須服藥治療。

藥物對胎兒發生影響，主要在懷孕的前三個月，因為此時是胎兒成形的階段，藥物的「殺傷力」最強。目前已證實可引致胎兒畸形的藥包括：抗癌藥、沙利竇邁（一種止吐藥）、抗癲癇藥物……等。

放射線是一種高能量的波，可以破壞細胞。像放射性碘、原子武器、治療性放射線，都是可疑的「嫌犯」。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的廣島、長崎遭原子彈轟炸，爾後出生的小孩得白血病的機會較高，就是一個明證。

此外，孕婦在懷孕期感染到德國麻疹、皰疹、梅毒……，病原體經由胎盤侵襲胎兒，會導致畸形兒。而孕婦若本身患有糖尿病、甲狀腺機能低下或酒精中毒，也可能造成不幸。

在超音波這面「照妖鏡」的映照下，不少畸形兒紛紛現出原形。（簡永彬）

文明帶來的困擾

讓現代婦女憂心忡忡的是，隨著工業發達，大自然也逐漸被文明產物汙染。空氣、水域、土壤、食物遭受汙染，使人無處遁逃。以日本水晢灣事件為例，由於當地工廠排出含大量甲基汞的廢水入海，使海灣生長的魚含有劇毒。孕婦吃魚後，導致嬰兒發生腦性麻痺。而台灣彰化的米糠油多氯連苯事件，也製造出不少畸形兒。

在化學工廠或醫院工作的婦女，因接觸化學品的機會較多，流產、生下畸形兒的機率也比一般人高。

澳洲雪梨大學還有個研究報告指出：在懷孕初期，孕婦的體溫只要提高幾度，對胎兒就會構成危險，而最可能受影響的便是胎兒的大腦。

發燒、洗三溫暖、熱水澡，或過度運動，都可能導致不良後果。

至於情緒是否會影響胎兒的成長？「答案是肯定的」，陽明醫學院共同學科主任武光東教授說：「情緒緊張或受刺激，會影響體內荷爾蒙的產生或變化，就會間接影響胎兒的成長和發育。」

老祖母一輩的常強調「胎教」，要孕婦維持愉快的心情，可是其來有自的。

想生個健康的寶寶真不容易，怎樣才能避免生個畸形兒？

臨深履薄、過關斬將

「只好步步為營了」，武光東教授認為，預防畸形兒可由婚前、孕前、產前、新生兒幾個階段的檢查做起。

熱戀的男女決定結婚後，辦嫁妝、找新房、印請帖……莫不洋溢著歡樂和甜蜜，但也別忘了抽點時間來嚴肅地思考一下「長久之計」。

「避免血親結婚、作婚前健康檢查，都是預防畸形兒的最佳方法。如果檢查出有可能遺傳下一代的疾病，婚後應儘量避免生育。」武光東表示，這種建議雖是老生常談，但卻是「苦口良藥」；雖然「傷感情」，但能避免更大的遺憾。

婦女在孕前，若有疾病最好盡快接受良好的醫療；也要確定對德國麻疹具有免疫力，必要時須注射疫苗。

因為，德國麻疹向來是孕婦的「煞星」。在懷孕頭一個月感染上，媽媽本身如無抗體，生下畸形兒的機率在百分之卅到六十。而這個畸形兒在新生兒期可能會有先天性心臟病、耳聾、白內障、智能不足、小頭症等毛病；到了青春期，會有甲狀腺、腎上腺機能不足（或亢進）等內分泌病變，也可能有情緒不穩、神經器官退化、反抗性特強……等現象。

此外，在接受X光照射、拔牙或開刀（都須吃藥）前，必須注意是否有懷孕的可能，因為吃藥、照X光都會影響胎兒。如有遺傳疾病的婦女，在懷孕前應到大醫院作遺傳諮詢。

產前檢查關係重大

一旦懷孕，孕婦要注意的事就多得多了。除了要有正常的飲食起居外，醫生建議多補充鐵劑，避免煙酒及不良的居住或工作環境，藥物要小心服用、定期產前檢查，和避免體溫過高等。

對孕婦而言，產前檢查意義重大。

如果產前能及早發現畸形兒，可即時中止懷孕，阻止一齣悲劇的上演。

怎樣及早發現？利用什麼方法來診斷呢？

台大醫院婦產科醫師謝豐舟指出，超音波檢查、羊膜穿刺、絨毛採樣、胎兒採血、基因工程分析等五種，是目前較進步的診斷方法。

而超音波檢查，是其中使用最廣泛、操作最方便的一種。

「超音波就像人類的第三隻眼睛」，謝豐舟解釋，許多疾病所以難治，是因為「看不到」；超音波卻能觀看人體，確定孕婦懷孕周數、胎兒大小、數目、位置；也能看出孕婦肚中的胎兒是否有外觀畸形，或內臟器官發育異常。

超音波下現原形

在超音波這面「照妖鏡」的映照下，連體嬰或患有水腦症、無腦症、心臟畸形、先天性腸阻塞……的胎兒紛紛「現身」，醫生便能依照不同情況對症下藥。

超音波問世至今約有廿年的歷史，一開始人們對它的性能並不清楚，深怕它有輻射，不敢輕易嘗試。在不斷地使用、觀察後，醫學界尚未發現有何重大副作用，近四、五年來遂大力推廣。

雖然超音波能早期發現胎兒外觀、內臟器官的畸形，但也有其侷限，像因染色體異常造成的蒙古癡呆症就照不出來。

羊膜穿刺就能解決這個「盲點」。它是利用長針經由孕婦的腹部刺入子宮腔，抽取羊水。羊水內有胎兒體表剝落的細胞，和胎兒排泄的分泌物，醫生可利用細胞內染色體的分析和生化檢查，診斷胎兒是否有先天畸形。例如羊水中的「阿發胎蛋白質」含量增高，便可能是無腦兒、腦突出或脊柱裂開。

榮總婦產部主任吳香達表示，一旦查出胎兒畸形，醫生可以行胎內輸血和中止懷孕，來補救這些先天的缺陷。

然而，許多孕婦耽心：萬一下錯針，那可就糟了！

絕不無的放矢

「羊膜穿刺不是『無的放矢』，它須要超音波來指點迷津，好避開胎兒和胎盤」，謝豐舟醫師強調，羊膜穿刺適合懷孕中期進行，因為那時孕婦羊水充足，抽取時不致發生危險。一般說來，懷孕十六周至十八周採行正是時候。

同樣的，羊膜穿刺也有盲點。像對心臟畸形它就無能為力，必須借重超音波才行。

絨毛採樣是取胎盤上的絨毛，檢查分析其染色體。由於它的技術發展至今只有二、三年，安全性尚未確定，醫生使用的態度較保守。

胎兒採血也是近來才開發的技術，它的優點在於不須培養細胞，可直接從血液看出端倪。羊膜穿刺後羊水培養需時三周，血液觀察卻只要三天，能及早知道結果，這對甲型地中海性貧血患者特別多的我國而言，可謂一大福音。但它也屬於有待進一步研究、觀察的技術，目前採行者不多。利用基因工程的方法來分析DNA的基因工程分析，情況也類似。

弱水三千，取那瓢飲？

檢查方法林林總總，應該選擇那種？每個孕婦都須檢查嗎？

對一般產婦而言，超音波應算是最大眾化的檢查了。照理說，如果在懷孕四個月時照一次，可知胎兒是否為連體嬰或無腦兒；在七、八個月照，可瞭解胎兒生長情況，應該很妥當。西德甚至還強制規定，孕婦必須在懷孕的中、後期，各做一次超音波檢查。但事實上，以國內醫院目前的人力、物力，並不足以應付這麼頻繁的檢查；而一次約新台幣一千元的費用，對產婦也多少是個經濟負擔。

「各人健康、經濟情況不同，最好聽從醫生的建議，再採取行動。也不必非堅持照二次超音波不可。」

「同樣是照超音波，不同的醫生可能『讀』出不一樣的結果」，台大婦產科醫師、也是中華民國醫用超音波學會總幹事的謝豐舟說，超音波並非「照單全收」，而是一種斷層的檢查。就像切西瓜一樣，切到那，看到那；有時瘤躲在旁邊，如果沒受過足夠的訓練，很可能「有看沒有到」。

「當然，基本的超音波檢查並不難，只要醫師用心，配合所受的醫學訓練，都能做到」，但他強調，這是一門年輕的學問，往往一個病例要用電腦找遍全世界的文獻，才能找出較適當的處理方法。而一般醫師病患太多，忙得團團轉，難免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因此他建議產婦最好找受過超音波學會正式訓練的醫生，風險較小。

至於羊膜穿刺，通常是：卅五歲以上的高齡產婦，以前生過蒙古症胎兒者、家族中曾出現遺傳疾病者、先天性代謝異常、懷疑神經管缺損者……才須採行。

如果發現是畸形兒，就趕快中止懷孕，也就是一般人所說的「人工流產」。

中華民國婦產科醫學會理事長李鎡堯表示，婦女在懷孕廿四周以內接受人工流產手術，較為安全。

聽天命，更要盡人事

廿四周，也是全世界公認可施行人工流產的最高期限。

美國總統雷根甚至下令，凡對廿四周以上的胎兒，不加救治的醫院，一經發現，就取消聯邦補助。並設有熱線電話，供民眾隨時檢舉。

萬一在懷孕廿四周後才發現胎兒畸形呢？

「這是個兩難的問題」，台大小兒科醫師王作仁說，如果胎兒患有蒙古癡呆症或是連體嬰，叫孕婦懷足月才生下，著實殘忍；但如中止懷孕，這時因胎兒已有生存能力，活活扼殺，也是違反人道。流與不流，都十分為難。

到目前為止，因客觀而明確的標準還未確立，「最好不要這麼晚才發現」，醫生委婉的建議，其實就是在提醒孕婦務必做好產前的檢查；否則一旦生下，又是個活產，無論如何補救只怕都已太晚。

到了新生兒階段，新生兒代謝異常的篩檢和B型肝炎的防治，常能有效地減少畸形兒的發生。

以先天性代謝異常為例，包括苯酮尿症（缺少某種特殊的，不能代謝有關的胺基酸）、半乳醣血症（無法分解牛奶中的乳醣，故不能喝普通牛奶）、甲狀腺功能低下等毛病，通常會導致胎兒的早夭或智能不足，如及早發現，可給予適當治療。

自從民國七十四年優生保健法開始實施後，台北、高雄等地幾所大醫院已開始進行新生兒篩檢。

「但因台灣一年約有四十萬個寶寶出生，限於人力物力，目前只能做到四分之一，難免有『漏網之魚』」，台大小兒科王作仁醫師無奈地表示，優生保健不是單純的醫療問題，而是一個社會問題，在現今客觀環境仍有侷限的情況下，產婦應該更富「自覺」，最好找設有新生兒篩檢的醫院求醫。

為誰辛苦為誰忙

醫生們在在強調，事先的預防比事後的挽救、治療更重要。

即將踏上地毯那一端的儷人，別只記掛著光鮮炫麗的婚禮。

決定添個寶寶的夫妻，請多在事前做好「功課」。

懷孕後的準媽媽，務必遵守醫生的叮囑。

一切只為了，阻止一個畸形兒的誕生。